三人還沉浸在地底太歲四個字帶來的巨大震撼中。
抬頭又發現那扇人形門洞。
饒是鷓鴣哨,一時間也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驚亂在心頭浮現。
太歲之說,古來有之。
凡風水所衝,清濁失調之處,便有肉芝生長。
本草經中對太歲記載更是詳儘。
芝狀如肉,附於石,頭尾皆具,乃地生奇物,有五色,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玉、黃者如紫金,能食、入藥。
他們行走江湖多年,出入皆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
也曾見過太歲。
但尋常者不過人心或者牛肝大小,大的也就磨盤或者竹簍。
哪裡聽過數米甚至數丈高的太歲?
太歲就和窨木一般,生長極度緩慢,動輒幾十上百年才能長那麼一絲。
所以就算上千年的肉芝,可能也就幾十斤重。
但就算如此,也是難得一見。
那眼前這隻肉芝,活了多少年?
“陳兄,我好像聽過,太歲有眼能辨凶吉,究竟是怎麼回事?”
來不及心生震撼。
鷓鴣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沉聲問道。
他對地術風水了解不多。
但偏偏太歲與風水息息相關。
清濁失衡,凶星相照。
但究竟是什麼說法,他就不太清楚了,隻是以前在江湖上走動時,聽過隻言片語。
此刻見師兄問起,正抬頭打量身前灰白石壁,以及人形門洞的花靈和老洋人,也紛紛回頭看了過來。
洞口深處。
被黑色霧氣籠罩,即便風燈也難以穿透。
隻隱隱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凶性撲麵而來。
“確實如此。”
陳玉樓目光閃爍,借著夜眼以及神識,他能破開重重霧障看清虛實。
第二隻太歲眼上。
分明橫放著一具人形麟趾棺。
四周還隱隱透著殷紅勝血的玉頂。
和原著中描繪如出一轍。
看到這,他心裡已經大概有了數,順勢收回目光,看著三人驚疑不定的眼神,點了點頭。
“地脈論中說,太為凶、歲為渕(yuan),是太古凶神留在世間的肉身,至於眼,有明暗之分,明眼也叫睜眼,這種才能食用入藥,暗眼預兆大凶之相,噩氣內聚,觸之不祥。”
“道兄提到的吉凶之兆,則是根據目數辨彆。”
“一目為太歲,二目青忽、五官兼備叫烏頭,具三目前官後鬼者為螻廢,遍體生眼才能被稱之為天蛻。”
尚在路上行船時。
一路梳理劇情,陳玉樓便將一切深刻腦海之中。
所以眼下鷓鴣哨問起,他才會信手拈來。
“那陳大哥,這肉芝是幾目?”
這些說法皆是源自風水古術,所以即便是三人中最為精通藥理的花靈也不曾聽過,此刻一雙眸子明媚,看向他的目光裡滿是崇敬之色。
“丹爐鎮處,此為一。”
“獻王棺身所在為二。”
“所以,按照這麼推測的話,眼下這隻太歲至少也是兩目,不是青忽就是烏頭,不過……”
鷓鴣哨聽得連連點頭。
見他話音一轉,忍不住追問道。
“不過什麼?”
“道兄或許不知道,五官兼備既叫烏頭,其實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喚作牛慁(hun),乃是古神之名。”
牛慁?!
聽到這個名字,鷓鴣哨心神一震。
腦海裡一下浮現起那座牛頭銅燈。
所以……
“第十盞燈指的是它?”
難怪剛才說起槨室裡的詭異變化時,陳玉樓會意味深長的說出那句話。
或許不是人。
如今看來,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這頭沉睡了無數年的地底太歲,才是消失的第十具屍體。
轟隆隆——
話音才落。
槨室四周忽然傳來一陣驚人的震動。
仿佛有什麼正在緩緩蘇醒。
鷓鴣哨猛地抬頭,借著幾盞燈火的光線,他竟是看到之前消失不見的觀湖景以及鎮壓夷人、圍剿山神的諸多壁畫,猶如光影交錯,來回不斷閃爍。
“這……”
“太歲好像醒了。”
“糟糕,師兄、陳把頭,是不是先行退出去?”
山崩地裂的動靜,讓一行人幾乎都站立不穩。
以往總說地龍翻身,如今他們卻是親身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晃動感。
隻不過地龍換成了太歲。
老洋人雙手死死握著鏡傘,雙眼如刀掃過四周,神色間難掩驚慌。
如今他們又怎麼還會不懂。
這座槨室分明就是建在了太歲身上,或者說太歲整個附著在了槨室間。
所謂的幽冥、人間以及仙山,仙山便是太歲之身。
可笑他先前還想著,請動搬山門兩頭甲獸,從一側打出盜洞,斜著深入槨室當中,現在回頭一想,真要那麼做的話,甲獸大概率會被太歲整個吞掉。
有去無返!
“陳兄?”
感受出老洋人語氣中的急躁。
鷓鴣哨也有些不知如何抉擇,下意識將目光投向身前那道青衫背影。
“再等等!”
陳玉樓並未回頭。
之前那一刀,不僅是為了讓他們師兄妹三人認清如今身處。
更是為了強行喚醒太歲。
太歲睜眼,他才能準確找到穴眼上的獻王麟棺。
“……好!”
見他從容不迫,言語當中不見半點慌亂。
鷓鴣哨心神也是為之一定。
下意識點了點頭。
在天翻地覆的震動中,三人拚命維持身形。
咚——
忽然間。
一道無法形容的異響傳出。
就像是有一麵無形的牛皮重鼓,被人輕輕敲了一下。
鼓聲在耳邊回蕩。
看似輕微,卻讓人渾身血水流轉,說不出的沉悶,仿佛那一記重錘,從鼓麵傳遞到了一行人心頭。
緊隨而來的,是一股莫名的壓抑。
仿佛有未知的存在,自虛空醒來,在黑暗中窺探幾人。
“來了……”
比起鷓鴣哨三人的壓抑。
陳玉樓所承受的痛楚,是幾人的數倍不止。
太古凶神,留在人間的遺蛻。
哪怕隻是一具已經石化的屍體,也不是常人能夠直視。
鬼吹燈世界的古神,動輒吞噬萬物、重開世界,操縱幻境、演化陰陽都隻能算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而今這頭萬年太歲。
絕對算是前八卷中,最為神秘強大的存在。
吞噬一切的屍洞,一旦落入其中,絕對是十死無生。
能夠與它稍稍比肩者,也隻有地仙村的屍仙。
但真正論起實力。
屍仙進了屍洞,估計也無路可逃。
陳玉樓獨獨留下他們師兄妹三人,一個是為了雮塵珠而來,蛇神之眼關乎著他們身上的鬼咒,生死相關。
其他人都可以獨善其身。
但他們不行。
第二點,也是因為他們師兄妹配合無間,手中鏡傘乃是道家法器。
以靈氣催動。
能夠在短時間內強行闖入穴眼,開棺取珠。
“小心!”
此刻槨室裡寂靜一片,誰也不敢說話。
陳玉樓那一道喃喃聲雖小,卻是清晰落入三人耳中。
果然。
幾乎是兩個字落下的一刹那。
丹爐後方人形門洞內,緩緩露出一口豎井,井壁上渾濁濃稠的汁液不斷流淌,看上去異常惡心,令人作嘔。
但偏偏,彌漫在空氣中的芝草藥香,在這一刻卻是濃鬱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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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恍然有種,一頭紮進煉藥房裡的感覺。
見到豎井出現,陳玉樓再不耽誤,一直提在手中的風燈用力一拋。
燈火劃過一道弧線。
帶起的風,吹得光火搖曳。
鷓鴣哨一下明白過來,目光追逐著燈火。
流淌的詭異液體,將太歲內壁映照的尤為驚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頭蠕動的蟲子。
嘭——
很快。
一道清脆的破裂聲起。
風燈似乎撞上了什麼,瞬間破碎,沾著火苗的燈油灑四周,驅散黑暗,一具玉頂簪金的人形棺槨也瞬間映入他眼簾之中。
人形棺在古代極為罕見。
尤其是一路下來,看了那麼多製式驚人,超乎尋常的大棺。
也讓鷓鴣哨心裡始終對獻王棺抱有幾分期待。
猜測著究竟是怎樣一口棺材,才能夠入得了獻王的眼睛。
值得成為他的埋骨之所。
而今,看著那口人形麟趾棺,不知道為何,鷓鴣哨心頭第一印象,竟是有些失望。
但……
無暇胡思亂想。
火光映照中,麟趾棺的玉頂上,一道巨大的漩渦圖案,瞬間將他的心神拉回。
那漩渦之大,幾乎將整個棺身都為之覆蓋。
與眼球極其相似。
但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一道道弧線,分明繪製成一頭蜷著身形的鳳凰。
瞳孔的地方,就是鳳凰之膽。
“是了,鳳凰膽……”
鷓鴣哨眼神一凜,有種頭皮發麻之感。
雮塵珠自從現世之日開始,就被奉為神物,不過隨著魔鬼覆滅,它流落到中原之後,世上便再無知曉它的真正來曆。
對它的來曆,有著無數的猜測。
而其中流傳最廣的有兩個。
第一種,出自商王武丁,他認為那枚古玉眼是黃帝仙化之後留下,將其命名為雮塵珠。
這也是雮塵珠三字由來。
第二種,則是認為雮塵珠乃是地母所化的鳳凰之膽,代表長生不滅的輪回之眼。
所以,雮塵珠又被稱之為鳳凰膽。
從棺身上那頭鳳凰來看,獻王顯然是相信後者。
所以,才會將代表雮塵珠的眼球圖案,描繪成鳳凰之形。
在他低聲喃喃間。
一直存在的心悸已然到了極致。
無形的牽引之感。
他也終於明白了來源。
就是從身下那具麟趾棺中傳來。
“道兄!”
“還等什麼,太歲睜眼極其難見,如今就是開棺的最好時機!”
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遲遲未動。
陳玉樓忍不住眉頭一皺,沉聲喝道。
雮塵珠就在眼前,機會稍縱即逝,再不開棺,等到萬年芝仙徹底醒來,到時候棺槨陷入屍洞深處,再想去開棺取珠無異於登天。
“好!”
那一道喝聲,猶如雷聲在三人耳邊炸開。
鷓鴣哨也是老江湖,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原委,哪裡還敢耽誤。
當即各自摘下背簍,隻留下一根鑽天索,朝一旁丹爐身下三足上用力拋出,鉤索重重纏繞,相互扣死。
拉著繩索的手,輕輕用力,試了下承重,確認無事後。
他這才抬頭看向一旁的師弟師妹。
“花靈,老洋人,跟我。”
“是,師兄!”
感受著他語氣裡的凝重,以及那一絲難以遮掩的激動。
兩人哪裡還會不懂。
紮格拉瑪一族,尋找了千百年的雮塵珠,極有可能就在底下那具麟趾棺內。
如今,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兩人也是紛紛摘下背簍。
輕車簡行。
力求一次便成。
深吸了口氣,鷓鴣哨單手抓著鑽天索,沒有半點耽誤,整個人縱身一躍,直接朝著豎井深處墜去。
長袍鼓蕩。
飄起的道袍下,隱隱還能看到一件泛著幽暗色澤,布滿甲槽倒鉤的皮甲。
他身形極快,幾乎就一眨眼的功夫。
人已經墜到了麟趾棺頂。
嘭!
鷓鴣哨目光一閃。
伸手在胸口下輕輕一拍。
一陣清脆的機擴聲中,數隻精鋼打造的倒鉤紛紛探出,如暗箭般射向四周,深深沒入兩側井壁之內。
刺啦聲中。
強烈的阻力,一下將他下墜之勢緩住。
尚在半空的他,在觸及棺頂的霎那,伸手一連拍出數次,借著那股反震的力道,一個鷂子翻身,身形一晃,倒鉤收回甲槽。
再看時,他人已經安然落地。
和頭頂槨室完全不同。
此刻踩在太歲身上,軟塌塌一片,讓他有種落入泥潭中的感覺。
不過,掃了一眼四周,確認並無凶險後,他一雙目光就落在了身前的人形棺上。
整口棺材,以玉石為基,四周簪金,玉窟金盒,鳳凰漩渦的玉頂上,還有一道殷紅勝血的印記,封口處則是用四個黃金麟趾交錯封閉。
不過獻王一心想著屍解成仙。
麟趾根本都不曾封死,棺蓋與棺身間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
之前陳玉樓扔下的風燈。
此刻還沒有儘數熄滅。
借著微弱的燈火,鷓鴣哨放低身形,半蹲在人形棺外往裡看了一眼。
隱隱能看到,一具身穿黑色蟒紋玉甲長袍的屍身,靜靜躺在其中。
隻看了一眼。
鷓鴣哨呼吸便有些急促起來。
雖然看不清樣子,但這幅樣子和之前壁畫中描繪的獻王幾乎如出一轍。
最關鍵的是。
屍身不腐不壞,臉頰並未凹陷,反而看上去略顯鼓漲。
他這些年不知開了多少棺材。
撬開過多少屍口。
這種情況,他一看就能明白,絕對是含了玉琀或者陰珠之類的東西。
嘩啦——
就在他心馳神往時。
頭頂一道破空聲已經傳來。
抬頭望去,花靈一手撐著鏡傘,一手抓著鑽天索,身形靈動,在快要落地時,雙腳在兩側井壁上輕輕一踏,定住身形後。
手中鏡傘一收。
人就已經飄然落地。
下一刻,從頭頂墜落的鑽天索上再度傳出一陣如弓弦緊繃的動靜。
比起鷓鴣哨的敏捷和花靈的靈動。
老洋人就要簡單直接許多。
手中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雙金絲編織的手套,雙手抓著繩索,從上而下直直的滑墜下來。
等他落地。
鷓鴣哨再不耽誤,迅速取出縛屍索,然後招呼了一聲老洋人。
師兄弟兩人,一前一後,分彆坐鎮棺身頭尾。
花靈也沒休息。
一手握著鏡傘,另一隻手指間則是捏著一枚指甲大小,通體漆黑的藥丸。
赫然就是搬山一脈的定屍丹。
頭頂之上。
眼看搬山一脈三人已經準備開棺。
陳玉樓卻沒有半點下去幫忙的意思。
隻是在肩膀上拍了下。
怒晴雞頓時心領神會,展翅而起,落在一旁,一雙靈眼中隱隱有金芒湧動。
看它舉動,分明就是在為主人護陣。
確認身後無恙。
陳玉樓一身長衫下,竟是有風氣憑空而起。
隨即,一縷碧綠如玉的種子,從氣海丹田中緩緩浮現。
赫然就是他的青木靈種。
他來獻王墓,真正所求,不是昆侖胎、法家古鏡、龍骨天書。
從始至終。
他就是衝著這頭萬年芝仙而來。
借它嘗試凝聚青木真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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