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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見勢不對,拔腿就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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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後。

趁著欽天監給出的黃道吉日。

坐落在城北崇教坊的國子監,被一片硝煙縈繞包裹,爆珠劈裡啪啦響徹不歇,炸的滿地紅。

以正二品官身掌從四品國子監祭酒職的嚴世蕃,穿著刺眼的緋色公服,臉上喜氣洋洋。

領著一幫隻能穿綠袍黃鸝補子常服的國子監官員,不住的朝著今日前來觀禮的京中官員及勳貴,以及京畿周邊的士林名儒。

遠遠的。

當一連串的爆竹聲從街口傳過來的時候。

嚴世蕃立馬踮起雙腳。

守在他身邊的國子監司業瞬間眼前一亮,當即大聲招呼著:“來了!來了!昌平書院的同仁們來了!”

前來觀禮的官員和勳貴們順著鞭炮聲眺望過去。

隻見昌平治安司司正徐渭代表昌平書院,帶領書院的師長,迎麵走來。

在隊伍的最前麵則是三塊蒙著大紅布的匾額,由昌平書院的幾名在校學子代表護送而至。

“晚輩徐渭,受昌平書院聶夫子、王夫子、錢夫子之托,代表書院特至國子監,成兩處聯學之事,惟願我大明學風昌盛,江山代有才人出。”

隨著當時嚴紹庭在昌平書院做詩詞兩首,這兩首詩詞也終於是曉諭天下,尤以徐渭如今所說的這句詩文最為世人引用。

國子監司業聽著徐渭的介紹,雙眼都暴突出來的盯著那三塊蒙著大紅布的匾額。

不用想。

這定然是三位老夫子親筆所書,贈予國子監的。

不論是聶豹還是王畿、錢德洪,那可都是活著的心學正派傳人。

就算國子監是朝廷官學堂,能得三位老夫子的親筆匾額,那也是國子監的榮幸。

打今日之後說出去,他這個國子監司業那也是和心學正派有了關係的。

未等嚴世蕃迎上去,國子監司業便已經是大步上前,伸出雙手,一把抓住徐渭的雙手,重重的搖擺了幾下:“昌平書院願與國子監聯學,實乃我等之幸。今日之後,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萬千學子,也必如徐詹事所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小輩才學泉湧。”

徐渭麵含笑容的任由國子監司業拉著手,到了國子監大門口。

他這時候才掙脫開對方的拉手,朝著嚴世蕃拱手作揖。

“下官見過嚴尚書。”

雖然嚴世蕃早就不是刑部尚書了,但皇上還是保留了他的品級和待遇,也正因此京中官員依舊以尚書相稱。

嚴世蕃亦是麵帶笑意,拱了拱手:“徐詹事為聯學之事遠道而來,全勞詹事奔走,快快隨我等入內,定下國子監開設百業之事。”

徐渭卻是再作一禮。

而後當著在場觀禮者的麵,伸手指向一同送來的三塊匾額。

“尚書,司業。”

“此乃原先定下國子監與昌平書院聯學之後,三位老夫子親筆所書,且容在下今日代為轉贈國子監。”

說罷。

他便看向抬著匾額的學生們。

頭一塊匾額上的紅布被掀開。

乃是錢德洪老夫子的親筆,上書有教無類四字。

這是孔聖在治學上最核心的思想,如今用在國子監和昌平書院聯學開設百業上,最為妥當。

國子監司業滿臉紅潤,連連點頭:“錢老夫子抬愛,此書恢弘大氣,書孔聖之思,我等末學定不敢忘。”

旋即便安排國子監的學生,從昌平書院學生手中接過匾額,抬入國子監內。

隨後便是第二塊匾額上前。

紅布解開。

赫然便是王畿老夫子親筆所書的當仁不讓四字。

亦是衛靈公篇裡空子所說的話,當仁不讓於師。

而仁字,亦是儒家核心觀念之一。

如今送給國子監,卻又是另一番借喻。

大抵是說國子監開設百業助學,揚天下士風,培育百業之才,乃是當仁不讓首屈一指。

這是實實在在的抬舉了。

便是嚴世蕃也是眼前一亮。

更不要說臉上已經笑開花的國子監司業。

“這……這這這……”

明明是臉上笑開了花,但國子監司業卻還是連連擺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可話是這樣說。

但這位國子監司業的手卻是連連衝著身後的國子監監生示意,不多時這塊匾額也被收入國子監。

等到最後一塊匾額,也就是聶豹老夫子親筆所書,被抬到眾人眼前的時候。

在場之人無不是翹首以待。

這一次。

已經激動不已的國子監司業更是親自上前,止住了準備揭開紅布的昌平書院學子,而是自己雙手恭敬的掀開紅布。

隨後。

國子監司業臉色一愣,嘴裡低聲念著匾額上所書內容。

“天下為公?”

道出匾額所書之後,國子監司業又是眉頭一挑,看向尾款。

“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嚴紹庭擬,聶豹書。”

這下。

國子監司業徹底站不住了,整張臉宛如被開水燙過一般。

他當即朝著徐渭一拜到底。

再起身,滿臉鄭重。

“此書,國子監實不敢受!受之必愧!”

徐渭卻是反手拉住了國子監司業,麵帶笑容,看向在場同樣是麵露詫異的觀禮之人:“國子監乃我朝士學之首,教化天下,收天下才子為監,掌治學牛耳。少保此前有言,若改國風,若正士風,若教天下,則必當以國子監為先,以天下為公,方得始終。”

當國子監前因為徐渭代為轉述之言,傳入眾人耳中。

現場當即響起一片鼓掌聲。

在眾人勸說下,國子監司業這才在嚴世蕃的授意下,親自抬著書有天下為公字樣的匾額,走在最前麵,引領著眾人入了國子監。

旋即。

又有陣陣爆竹聲,在國子監內響起。

那應當是掛匾時放的。

而就在離著國子監不過百餘步外的交趾胡同口。

一個攤位就坐落在巷口角落。

店家搭著的篷布下,冒出陣陣熱氣,吹動著掛在篷布外的一塊價格布。

切羊肉一斤二十文。

羊湯一碗五文。

胡餅一張二文。

甜蒜一碟二文。

醃菜一碟一文。

賣的樣式不多,價錢頗為實在。

整個攤位並不大,除了做食的區域外,便隻有三張桌子幾條長凳。

兩名在朝中算得上是年輕的官員,正穿著帶補的常服坐在最接近街口的桌子前,不時的看向不遠處鞭炮不斷的國子監。

婦人從火爐前端了一隻托盤過來。

“二位官人,你們要的羊湯、胡餅來了。”

王錫爵回頭看了一眼:“我等沒要甜蒜。”

婦人隻顧著將羊湯胡餅和一碟子甜蒜從托盤裡端出放在桌子上,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和討好:“送的……送的,不妨事,還請官人慢用。”

說完後,便連忙轉身自去爐子後忙活著。

王錫爵眨了眨眼,也沒說什麼,拉了申時行一把:“快些吃吧,吃完了還要乾活。”

申時行卻是意猶未儘的將視線從國子監方向收回,低聲道:“我總覺得先生是有大圖謀,可就是琢磨不出他到底想做什麼。”

王錫爵已經開始端著碗喝起羊湯,然後扒開一顆甜蒜,就著胡餅將嘴巴塞滿。

咕嚕咕嚕的咀嚼了幾下後。

他才悶悶的說:“我還是覺得南邊的雞湯麵好吃,許久前到過一次廬州,那邊用雞湯熬製出來的肉絲米麵,最是適口,也頗養胃。”

一副名家饕餮的模樣。

說完後,王錫爵才轉口道:“先生要做的事情何等偉岸,咱們照做便是。”

申時行卻搖了搖頭:“還記得上一次先生要我們去金魚池那日嗎?我總覺得先生是在擔心什麼事情。”

“擔心你日後背師?”

王錫爵繼續啃著餅就著蒜,喝著羊湯。

顯得有些沒心沒肺。

申時行一時氣惱:“那也是擔心咱們倆,不光是我一個人!”

說完後,他才抓起桌上的胡餅,惡狠狠的啃了一大口。

倒是王錫爵這時候抬起頭,深深的看向申時行:“那你會背師嗎?”

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若屆時先生之誌與你不同,你會背離先生嗎?”

申時行雙眼一瞪:“放你的屁!”

許是因為太過激動,粒粒胡餅從申時行的嘴裡蹦出。

王錫爵趕忙伸手遮擋在眼前。

申時行喝了一口羊湯,將嘴裡的胡餅順進肚子裡,然後才說道:“我覺得先生之智,是我們這輩子都越不過去的……”

說完後,申時行略顯失落的低下頭,默默的喝湯啃餅。

王錫爵想了想,臉上同樣浮現恍惚之色。

他搖了搖頭:“快些吃吧,你等下可還有一番應對要做。”

隨後他也不再多言。

等到兩人吃完,國子監那邊的動靜已經聽不見了。

王錫爵看了一眼被他們吃空的桌麵,而後看向申時行:“這次你出錢。”

申時行冷哼了一聲,斜覦向王錫爵。

隨後他才從衣袍下腰部位置掏出一隻癟癟的錢袋子,一枚一枚的從裡麵掏出銅錢來。

嘴裡還一直默默的記著數。

“兩碗羊湯十文,兩張胡餅四文,一共十四文……”

說著話,十四枚銅錢就堆放在桌子上,五枚一摞。

兩高一低。

但申時行又看了眼王錫爵麵前桌子上的蒜皮。

而後憋著嘴衝著已經開始擦嘴的王錫爵白了白眼,又默默的從錢袋子裡扣出來兩枚銅錢,繼續堆放在桌子上。

三高一低。

一共十六文。

隨後,便趕忙挪開視線看向彆處站起身,衝著王錫爵喊了一聲:“走了,還要入宮。”

王錫爵嘿嘿的笑著站起身。

申時行卻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桌子上堆放的銅錢。

他出身不高,從小就是蘇州府普通人家,他祖父更是小時候就被過繼給徐姓舅家,等到他自己中舉登科,中了狀元,這才改回申姓。

兩人往街上走去。

申時行一手撩開官袍,將愈發癟著的錢袋子緊緊的係在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放下官袍拍了拍,嘴裡低聲念叨著:“還得繼續抽空往昌平報投幾篇文章……不!得抽空寫篇話本投過去,至少得是一百回目的!”

往昌平報投稿,一旦被選中刊登,都是能拿一份稿費的。

文章大抵是一篇一百文左右,如果是昌平報特邀的話,那價格起步就是一篇十兩。

而話本的話,一回目大概能得稿費五十文,但一百回目也能掙五千文,那就是五兩銀子了。

聽說昌平書院最近還在策劃單獨出話本。

若是能被單獨購買刊印的話,那就能賺的更多,怎麼也得五十兩。

堂堂的狀元郎,如今的吏部文選司郎中申時行,在心裡默默的算著賬。

這時候,在他身邊的王錫爵忽然伸手拍了拍他。

“彆想著你那幾文錢的事情了,先生明明給你在書院掛了一份差事,每個月十兩銀子入賬,朝廷現在也月月實發足發俸祿,你賺的早就夠你用的了吧?”

申時行當即臉上一紅,梗著脖子道:“我不得攢銀子,到時候給我兒子定一門好親事?還得在京中置辦一處宅子,都是要花錢的地方,你個土財主懂個卵。”

狀元郎憤憤不平的吐槽著地主大戶出身的同僚。

王錫爵舉起雙手,連連低頭:“是是是,等你兒子成婚的時候,我給你家送一份厚禮,保管夠你在京中置辦宅子。”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你那點好意大可不必。”

申時行立馬回絕,然後又挑眉道:“不過你要是願意將蕭家橋那處宅子租給我也可以,不過價錢說好了,我隻付一半,誰叫你家是大戶,我可不得吃一回大戶。”

王錫爵一時間哭笑不得:“成,蕭家橋的宅子租給你,一個月隻收你五兩銀子成不成?到時候也不必拘泥年數,隻管去順天府衙簽了契約就是。”

說完後,他又拍了拍這位狀元郎的後背。

老申家的大兒子早夭,如今二兒子也在昌平上學,眼瞅著到了該給定一門親事的時候了。不過既然他不願意收錢,在宅子上幫一幫也無妨。

不過回頭還是得和先生說一說。

就算朝廷的錢糧不能拿,總得讓先生想想辦法,讓老申家能多一份進項。

不貪不搶的,出活出力賺些錢,朝廷還是允許的。

想著想著。

王錫爵將申時行一路送到了東華門外,這才分彆。

老申作為吏部文選司,等下還要去內閣辦一樁大事,自己也得回兵部,然後去尋鎮遠侯商議好京營深化改革的事情。

臨彆之際。

王錫爵深深的看向申時行。

“汝默。”

“萬事小心。”

“若元輔……”

“你機靈點,見勢不對,拔腿就跑知道不?”

申時行站在東華門下,臉色平靜的衝著王錫爵擺了擺手。

“知道了,知道了。”

“婦人一般囉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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