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四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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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下糧草的不是官家。

想也知道,&bp;而今大宋二分江山,洛陽以西都是太上皇的,宗澤從蜀中往山西去,&bp;自然也要走太上皇的底盤。

兩千靈應軍預備軍看著愣頭愣腦,&bp;太上皇看不上眼,&bp;但興元府辛辛苦苦攢的糧草倒是很香,&bp;被留下了。

“我們這也是沒辦法,&bp;”清點糧草的虞侯同宗澤訴苦,“洛陽雖大,但這十幾萬兵馬留置於此,&bp;每天吃用都是一大筆開銷,三日五日也就罷了,&bp;一兩個月可就吃不消了,&bp;這眼見著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宗澤就皺眉,“洛陽兵馬為何不往東去,&bp;勤王驅虜,這才是緊要之事呀!”

“嗨,&bp;太上皇不舍得,不讓去,真去了,恐怕官家也不放心哪!”

這對話就有點超出宗澤的認知上限了,&bp;但他不死心,繼續問問:

“漕運的糧呢?”

“被官家扣下啦!”

絕了。

大金的東路軍此時就在黃河邊上,人家差一點就準備大炮開兮砸爛汴京城了,但勤王的兵馬到不了京城,軍糧也到不得勤王的將士手中,彆問,&bp;問就是太上皇留了西軍當私軍,官家就能扣下漕運的糧食不往西送。

大家大眼瞪小眼,由此形成邏輯閉環。

德音族姬還在玉皇觀裡立著。

頭上蒙著輕紗,腳下擺了許多貢品,初春時節,沒有那許多的瓜果供奉,有細心的女娘在山裡采了不知名的漿果,洗得乾乾淨淨,鮮紅欲滴,擺在族姬麵前,看著就讓人很想嘗一嘗。

趙鹿鳴伸手,身後的宮女就趕緊阻止了。

“帝姬,這果子不能吃。”

“有毒嗎?”她皺眉。

“那倒沒有,”宮女笑道,“隻能酸倒牙罷了,算是個窮人樂。”

她就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麵不改色。

“很甜啊。”她說。

身後幾個小宮女麵麵相覷,有一個就沒忍住,也伸手去族姬的貢品盤裡拿了一顆。

“真酸!”

朝真帝姬就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

德音族姬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你也是個氣定神閒的,心裡煩亂,麵上還能裝得這樣輕鬆。】

【捷報頻傳,我沒有理由煩悶。】

【你留在太原,就沒有理由煩悶了。】

宮女們嘻嘻哈哈地四散開,將玉皇觀內這片空地清了場,留帝姬自己與族姬對坐一會兒。

這並不是什麼很稀奇的行為,大宋從上到下信佛信道的人都有這習慣,隻要心裡有事,就要找個神像來對坐。

但帝姬心裡想的事情就很稀奇。

【我在太原待不穩。】她說,【我在這裡沒有糧食是小事,沒有名分才是大事。】

【你不想割據一方?】

【如果我想割據一方,張孝純、徐徽言、王稟這些人即使不同我決裂,也不會真心實意的支持我,隻有幾千靈應軍,我的位置是坐不穩的。】

【你還能找到些彆的盟友。】

她停頓了一下,【我不是石敬瑭,我不能再認幾個爹。】

她處在困境裡,四麵都是生路,四麵的生路都要她低頭——某個人的妹妹,某個人的女兒,亦或者某個人的妻子,天下人在稱讚她時都不忘在她身上再打上這些印記。

她就活在這些印記下。

【你要的真多,生死存亡之際,你還在費儘心機,想給自己謀一個好名聲留著最後拿來用嗎?】

【我知道好名聲的人經常死得早,】她說,【但我不會如此。】

【有點危險。】德音族姬又提醒了一句。

她起身離開。

身後的德音族姬似乎在很欣賞地注視著她。

她要離開太原。

但她不能清澈純潔,懵懂可愛地離開太原,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久,所有圍繞她身邊發生的神跡都是她一手創作的。

現在她也必須自己準備一些“神跡”。

她先找來王善,吩咐了一番;

然後是李世輔,也得私下裡吩咐一番;

最後是三個高堅果,重點吩咐一番;

該講的講完了,到了第二天,太原城就冒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帝姬要走了!

她要回京城啦!

儘忠能偷偷打聽出的消息,難道其他人就打聽不到嗎?

就算打聽不到,儘忠都打聽到了,難道就沒個辦法讓大家都打聽到嗎?

整座太原城都在竊竊私語,歎息官家的荒唐,也歎息帝姬的境遇。

再聽說帝姬準備跟著官家的天使一起回京,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

比如說宗澤老爺爺,他立刻求見帝姬。

“帝姬欲歸京?”他說。

帝姬眨眨眼,“哥哥喚我回去,我不能不回呀。”

宗澤老爺爺眉頭皺的死緊。

“尚有太上皇在,帝姬何不先往洛陽呢?”

帝姬穿著青色的衣裙,皮膚透著連日操勞的蒼白,可一雙眼睛還是明澈又溫柔:

“我要是去-->>

了洛陽,豈不是幫著爹爹同哥哥賭氣?爹爹與哥哥都疼我,我不能不懂事呀。”

她說到最後一句,嘴角還翹起來,少女的純潔懵懂都在臉上了。

多麼孝順,多麼善良的一個孩子!

宗澤看了就眼眶紅了,可話在胸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話要怎麼說?

這像是對他六十餘年人生的一場嘲弄!

官家賣了妹妹給金人!而這個妹妹在接詔的前一天,為了大宋的江山,為了趙家的宗廟,她還在親臨戰陣,親冒矢石!

她的血換來的不是獎賞,而是寇仇!

昏君!昏君!

可這話宗澤說不出口,他所接受所有的教育都不允許他說出這種話——況且,萬一這隻是流言呢?

萬一這隻是小人從中作祟,散播的流言呢?

見帝姬執意回京,宗澤隻好歎了一口氣,“帝姬……帝姬天性純孝,不生防人之心,隻是此時京城恐有風波……若帝姬執意回京,須得事事當心啊!”

天性純孝,從來不防備人的帝姬輕輕點了點頭。

“宗翁放心吧,”她說,“若我再不回興元府,宗翁須得珍重保養,努力加餐才是。”

宗翁是揉著眼睛走出去的。

第二個揉著眼睛走出去的是張孝純。

第三個是王稟。

徐徽言守在石嶺關不能回來,聽說了這個消息後就默默無言,思前想後,送了一封信給朝真帝姬。

具體寫了些什麼旁人就不清楚了,帝姬看完信沒同旁人說起。

種師中聽了之後就很納悶,私下裡同心腹嘀咕。

“不該呀,我原以為帝姬要麼不離太原,若是離了太原,她回蜀中不比回京穩妥?”他說,“況且太上皇既能遣使,帝姬自然是要去洛陽的。”

“帝姬純孝,不願忤逆父兄,更不忍上皇與官家父子失和……”

老頭兒一瞪眼,“你是個傻的麼?帝姬純孝?”

心腹就趕緊將頭低下去了,留老頭兒繼續想,帝姬奔著這不成器的官家設的陷阱裡蹦,圖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種師中忽然又問道,“十五郎呢?”

玉皇觀裡在使勁打包裹,宮女內侍都忙成一片,隻有帝姬一個很清閒,坐在那裡讀書。

突然之間種十五郎就跑過來,嚇了大家一跳。

“帝姬要回京嗎?”

種十五郎的臉紅紅的,前額濕漉漉的,烏黑的頭發貼在額頭上,整個人站在那,從領口就往外冒白氣,看了就讓人很想笑。

但帝姬沒有笑,她點點頭,“是呀,官家說曹家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

“不是曹家!”種十五郎大聲說。

在正廳裡收拾東西的所有宮女內侍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一臉吃驚地望著他。

帝姬也很吃驚地望著他,“十五郎,你在說什麼呀?”

少年的胸膛起起伏伏,“帝姬難道不曾聽人說,官家要將帝姬許配給金人和親?”

他這話一出,立刻有宮女就訓斥他了:

“荒唐!豈敢出此不敬之語!”

“臣不敢不敬!”十五郎焦急道,“但帝姬細想,未必是空穴來風!有帝姬鎮守太原府,因此完顏粘罕自石嶺關後,不能立寸進之功;而河北隻有郭藥師,竟令完顏宗望南下如無人之境,金人兩相比較,豈不動此禍心?!”

“若真如你說,我有功於國,”她說,“哥哥怎麼會將我嫁出去呢?”

十五郎就死機了。

所有來勸她的人在這一句上都會死機,因為不進行一個世界觀的崩塌重組,不清楚明白地說出“你哥就是個混球”,這句話是接不下去的。

但十五郎到底還是狗膽包天,硬接下去了:“官家是聖君,可保不齊身邊就有小人!”

帝姬在望著他。

怎麼形容那種眼神呢?

十五郎讀的兵書多,詩經之類的雜書就很少。

他看到帝姬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扇了一扇,眉頭輕輕皺起。

那個在興元府光華燦爛,端坐雲端的仙童就不見了。

那個在太原府殺伐決斷,親臨戰陣的指揮官也不見了。

他隻看到了他心中很喜歡很喜歡的少女,用疲憊而憂愁的目光望向他。

許多話她似乎說不出口。

是呀,是呀,她那樣難,有父親和兄長兩重天壓在上頭,令她左右為難,她光是抗擊金人就已經疲憊至極,現在身邊有這許多人前呼後擁,可一個真心為她的也沒有!

孤獨!非常孤獨!

孤立無援!

帝姬簡直可憐死啦!

帝姬的眼神就是這麼告訴他的!

種十五郎迅速被這個想法捕獲了。

“帝姬可有用臣之處?”他脫口而出,“臣雖萬死,不敢辭也!”

在屏風後坐得很穩,指揮小內侍收拾東西的儘忠聽了種十五郎這感動的話語,就差點坐不住了。

但他屁股剛動了一下,佩蘭立刻用殺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儘忠乖乖地坐了回去,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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