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第四十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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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的炸是分層次的,&bp;比如說第一層是朝廷炸,李綱風風火火就進宮了。

李綱進宮就為了問一句話:官家,您還要臉嗎?

當然話是不能真這麼說的,&bp;但差不多就這意思。

官家的小臉就煞白,&bp;“這是誰傳的謠言,&bp;當斬!”

耿南仲沒攔住,&bp;此時就隻能站在一邊,&bp;冷笑一聲,“項莊舞劍,意在沛公,&bp;康王如此作態,李相公不知緣由麼?”

李綱厭惡地看他一眼,&bp;又將目光轉回來,&bp;“若真是謠言,官家當昭告天下,&bp;遣將北擊黃河,驅金虜,&bp;平物議,更可伸我大宋壯夫之氣,烈士之風!”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聽得官家的小臉一陣更白過一陣,&bp;隱隱透著一股淡淡的青。

“將在何處?”他問。

“將在洛陽,”李綱的思路十分清晰,“官家與太上皇是至親父子,隻要……”

他的話非常突兀地停下了。

因為官家的表情非常難看,渾像是吃了牽機藥一般。

“官家?”

耿南仲就又笑了。

“李相公一心為國,”他看向官家,&bp;“有他微言大義,康王豈能不體察官家的苦心呢?”

官家的眼珠轉了轉,他那張皺得死緊的臉忽然就展開了。

他似乎又恢複了官家的風度。

“九哥聽風就是雨的,還是年紀太小了些,”他溫言道,“卿當為我言,若我不能安撫幼弟,來日又如何取信太上皇,取信天下呢?”

趙構哭太廟,就算他勇武,按說來兩個班直架著走也就走了。

但事兒不能這麼辦,因此得勸。

太廟前的青石板磚上,趙構跪得搖搖晃晃,李綱一見了,立刻就覺得眼眶發酸,快步上前,“殿下!殿下!”

趙構轉過頭,那張英氣的臉已經顯得十分憔悴虛弱,他的聲音也帶著些顫抖,“怎麼是李相公?”

李綱噙著眼淚,一把就扶住了這位少年親王:

“臣已得了官家的旨,殿下切不可信了小人的謠傳,傷了與官家的兄弟情分呀!”

這個李綱,趙構一臉虛弱地看著他,心裡卻想,這人心是好的,可人卻是傻的!

這事兒能完嗎?根本不能啊!

可更讓人寒心的是他的兄長。

他竟推了李綱出來!

“幸虧李綱是個傻的。”

官家對耿南仲說了這麼一句,又不言語了。

垂拱殿內的每一件擺設都在漸漸拉長影子,襯得君臣倆形單影孤。

李綱是個傻的,傻在他一腔忠誠,信官家金口玉言不會偏他,更信這卑鄙無恥的事不該是大宋官家能乾出來的。

“他確是個忠臣,”耿南仲說,“隻是不體恤官家。”

不體恤,官家棄了他也怨不得官家。

“這事瞞得一時,”官家說,“哄了李綱一個有什麼用?”

耿南仲就垂了眼簾,坐在角落裡想,過了一會兒,忽然起身走到官家身邊。

夕陽落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鼻子和嘴巴抻得越來越長,像是一根針,輕柔地紮進了官家的皮膚裡。

他的竊竊私語也一同傳進了官家的心裡。

“官家,”他小聲說道,“官家難道看不出,康王的倚仗究竟為誰嗎?”

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殘燭化作了燈油,滿滿地盛在燈盞裡。

儘忠已經退下了,懷揣著對獎賞的期待和未來的憧憬,他回到了屬於他自己的偏室裡,叫來一桶熱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又吃了些熱粥,漱過口後就睡下了。

趙鹿鳴一夜沒怎麼睡,天亮時聽到這樣的消息就更睡不著了,對著油汪汪的燈盞在那沉思。

她當初會同曹家訂親,防的就是官家哥哥的這一手——她都定了親了,天下再沒有一女二嫁的道理,官家是大宋的官家,他得要臉吧?

但官家的行動告訴她:他是不準備要臉了。

不要臉,但也不是完全不要臉。官家既壞且慫,沒有勇氣獨立完成一件壞事——他是她的兄長,卻連讓使者臉一繃給她架回去的膽量都沒有,非要用騙的。

這個水平並不令她感到意外,但她到底要如何應對呢?

留在太原嗎?

她可以留在太原,太上皇和官家的詔令不同,她可以用這個當借口拒絕他們。留在太原,她身邊雖有個梁師成,對她造成的桎梏幾乎是微不足道的——梁師成是個太監,太監對作戰的將領有威懾力,對她一個帝姬可沒有威懾力。相反他想統兵就要倚仗她,心中再不情不願也沒有辦法。

留在太原,接下來她可以做什麼呢?

太原保衛戰已經打了很久,毫不客氣地說,靠著她構築出的太原防線,她已經改變了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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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路軍兩個多月無寸進之功,東路軍無法與其會師汴京城下,就必須儘快退兵。在這條曆史線上,完顏宗望甚至不敢全力以赴地攻城,試一試汴京城的輕重。

那場山穀之戰為什麼會如此慘烈?

就是因為那是完顏婁室最後一次努力。

在此之後天漸漸熱起來了,金軍不擅在溫暖氣候下作戰,他們在北方還有肥沃的家園要耕種,這一切因素都會迫使完顏婁室在石嶺關外修築堡壘,將宋軍出關北上,收複失地的路堵上。

這樣一來,西路軍就算沒有大功,雲中首先是收入彀中,其次還拿了大宋兩州之土。

金人賺翻了。

她留在太原,也不會有來自北麵的太大壓力了。

但她抗旨不遵,她身邊有多少人會支持她呢?

張孝純、王稟、徐徽言、種師中,這些人是與她共同作戰過的,或多或少還欠過她的人情,如果她和梁師成打擂台時使用這份人情,這些人毫不猶豫都會支持她,她都不敢想象能給梁師成收拾成什麼樣的受氣小媳婦。

但如果她要和官家打擂台呢?

她不能指望來自他們的幫助。

靈應軍是支持她的,這其中甚至有些人是會在官家與她之間選擇她的,她心裡有幾個這樣的人選,但稍有不慎,他們就會變成大宋的叛逆和反賊,所以這幾張牌她也不能隨便就打出去。

她走了這麼久,走了這麼遠,她手裡一共也隻有這麼幾張牌。

可當她站起身要上牌桌時,她發現所有的玩家都在看著她,所有的玩家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她趕下去。

——以大逆不道的罪名。

趙鹿鳴這樣沉思時,外麵漸漸有了些動靜。

“帝姬,李世輔求見呢。”

李世輔看起來欲言又止,整個人站在那裡,就像是有些心事踟躇似的。

“是完顏活女的事?”她問。

少年點點頭,伸出一隻手。

“他裡衣裡放著這東西,臣想,或許應當呈給帝姬看一看。”

那是一枚箭頭,黝黑色,沉甸甸,在殘存的一點燭火下閃著寒冷的光。她一看就知道,這是她那清弓牌大標槍的箭頭。

可她不理解完顏活女將這東西貼身帶著有什麼意義,也不理解李世輔給她看一眼的意義。

她現在心裡都在想自己的事,聲音就很冷:

“金人亡我之心不死,他必是見了咱們的弓箭,心中既迷惑,又憤恨,憋著一股氣要殺光咱們,報仇雪恨,可惜他是再也起不來了。”

李世輔手裡緊緊握著那枚箭頭,表情有些迷茫,像是心裡有另一個隱隱約約的猜測,卻又被帝姬的話給說服了,“帝姬說的是,隻是……”

“你想給他送回去?”她問。

少年臉上的表情就都消失了,隻是點點頭。

那似乎隻是個敵人,被他親手殺了。

可他也曾經是他的朋友,他還在臨死前,目光那樣誠懇地對他說過什麼話。

雖聽不清,但李世輔覺得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一句話。

“他的屍首遊過街了,送去汴京也還不夠格,”她說,“你既有心,你去處置了就是。”

少年抱拳低頭道了一聲謝。

過了一會兒,他悄悄抬起頭。

李世輔忽然意識到帝姬今天有很重的心事。

“帝姬?”

帝姬蒼白著一張臉,目光清冷地望著他,李世輔剛要說話時,外麵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宗翁來了!”

宗澤的援軍雖然比西軍更遠些,但他不耽誤。

在蜀中不耽誤,在潼關不耽誤,一路北上,餐風露宿,不到二月就趕到了太原。

現在這一群小道士整整齊齊的站在城外,有許多太原百姓就跑出來看,覺得又稀奇,又好笑。

“宗翁辛苦。”帝姬一見到老爺子,就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

“臣有何功,敢稱辛苦?帝姬為大宋守土,使金虜不得寸進,天下皆知帝姬功績,便是雲台閣也當有帝姬一席之地,”宗澤感慨道,“帝姬才是真辛苦啊!”

老爺子看起來黑瘦黑瘦,但精神就很好,趙鹿鳴很是欣慰,剛想請他進玉皇觀裡喝口熱茶,安頓下來再仔細說說旅途之事時,宗澤卻攔住了她。

“臣有一件事,須得立刻說與帝姬,不可耽誤。”

“何事?”

“臣自蜀中整軍北上時,除兩千義勇之外,還帶了十萬石糧草,供靈應軍之用,”宗澤說,“隻是走到潼關時,便被人扣下了。”

趙鹿鳴愣住了。

“扣我的糧草?扣太原將士的糧草?”她問了一句,又立刻反映過來,“什麼人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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