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風看了一眼前麵的大巴車屁股,就仿佛一隻郊狼盯住了一隻六腳羊,儘管那不過是隻皮包骨的瘦羊。
“所以你就摸準了對方搜羅槍支的意圖,拿兩支槍去交換。”開車的趙盾心中最後一絲憂慮隨之釋然。看來易風昏迷了這麼久,體溫高的時候能燙熟雞蛋,但腦袋確實沒燒壞,還是賊精賊精的。
而且,竟似沒那麼摳搜了,都大方送人東西了!
“對頭,你沒看到兩撥人見到槍眼睛發亮的樣子。姓蔡的槍一到手,瞧了一眼咱們的車,後備箱都沒看就傻乎乎跑了。”易風一副胸有成竹模樣。
“早知道後備箱裡多放一些物資,也不知道那群人會不會找到我們的儲藏點。”趙盾道。
“放心,現在有了一群行屍保安,再說那群人估計智商也不太夠,我們從那邊過來,都不知道跟我們問問路況!”易風邊說邊搖頭撇嘴,看看前麵的大巴車:
“我估計再有幾分鐘,前麵的人就該停下來招呼咱們了。”剛剛與另一夥人發生糾葛,處理內務當然要先駛出一段安全距離。
也就是在東華,如果換成境外,易風早就一揮手,四個人端起槍就圍上去了。
風卷殘雲,巧取豪奪,哪裡還會跟姓蔡的廢話。
但在東華,災難雖說暴露了更多的人性缺陷,但對於軍校出來的易風幾個而言,仍有一份親情鄉情在,所以易風儘量克製,免得常飛三個逃兵的帽子還沒摘,再加一頂搶掠鄉民的帽子。
東華的國法軍規,畢竟不是兒戲,也不是短短幾個月說變就變的。
至於更深厚的軍民魚水情那就談不上了,四個少年這麼多年通過各地的軍事夏令營,為的就是與同齡人、與這個社會接觸、融洽,不脫鉤斷鏈。
結果各地同齡人的幼稚、無知、自私、霸道,尤其對父母、對親人的冷漠無禮,令四個人對當下社會整體道德水準及未來一代的道德滑坡,有了清醒、客觀的認知。
這種體驗、認知和了解,使四人更加珍視互相之間的感情。
特彆是當孤兒養大的易風和常飛,對那些視手機、遊戲、偶像勝過自己父母的同齡人,持一種冷漠鄙視的態度。
青少年的道德滑坡是怎麼來的,自然是成年人的不道德所致,和平年代如此,末日危途更甚。
血蘭四人眾在整個大災難時期,從未對道德綁架有過煩擾,均基於他們對人性、對道德始終有著冷靜甚至冷漠的警覺。
很快,就想聽到易風命令一般,前麵的大巴開始靠邊停,趙盾隨之踩刹車。
停車的地方挺寂靜,右邊是山,左邊是海岸的防風林木,有幾輛車撞在一起,有一輛還冒著黑煙,但已被什麼人給推到路邊防洪溝裡,至於變異體一個都沒看到,可能被清理過了。
見槍眼開、謀財害命?
眯著眼睛準備下車的易風竟有些小期待,期待大巴車來打劫!
然後被打劫。
趙盾和葉天語這次也下了車,趙盾手裡是一把M92手槍,常飛的手槍給了葉天語。
28發步槍彈都給了常飛,而56發手槍子彈,趙盾和易風壓完子彈剩下的都交給了葉天語。
大巴車上就下來三個人,王大麻子和他老婆,還有壯老頭,其他人都呆在車上,隔著玻璃往外瞅。
這三個人下車,打量著王冠車上下來的易風四個,統一製式的軍裝,挺直的腰板,這不像搞軍訓的幾個孩子,更像正規軍。
常飛、易風已經見過,車裡出來的葉天語,看著相貌清秀,但手裡握著槍,那就不一樣了;另一個對比常飛略矮,但對普通人卻是高大魁梧。
王麻子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年輕時卻是汽車連的老兵。旁邊的魁梧老漢,一大把年紀,能從奪命屍潮裡活下來自然也懂得看人。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王大叔,你們怎麼停下來了,不去市裡了?”易風照舊趿拉著那雙大鞋,開口張羅。
“小夥子,我也不知道你們叫什麼,但有件事兒想跟你們商量。”王麻子三個人轉到了大巴屁股後麵,迎上了易風四個。
“跟我們商量?”易風認真打量眼前這三個不帶槍的人。
“是,先介紹下,我叫王崇,原來是大巴司機,這是我老伴,這位是上了岸的老船長,老董。”
“我叫阿風,這是阿飛,小趙還有小葉。”易風也禮貌性的簡單介紹了一下,過去來南方搞夏令營,人們喜歡在名字前麵帶個“阿”字,要不就是小什麼、小什麼的稱呼,易風入鄉隨俗。
“對了,王大叔,您想跟我們說什麼來著?”易風很快就把話引回正題。
“我們就想問問,你們是真心入夥呢,還是有彆的打算。”王麻子斟酌了一下措辭道。
顯然王麻子心裡沒底,擔心又像姓蔡的一樣引狼入室。
易風還想編個瞎話,葉天語先開了口。
“大叔,幾位老人家,我們其實是想去城西的機場,看看能不能搭那裡的飛機回家,我們四個是從高原來的。”
“其實,從你們的軍裝,我也看出點眉目,高原的軍裝袖口上都會多一顆扣子。難道你們原本的行車方向就是想從城市主乾道穿過去?”
王麻子說話間一臉驚詫,旁邊的老董頭和婦女也都張大嘴。
“怎麼了,大叔,有什麼不妥嗎?”易風隨口道。
他見葉天語搭話,心裡有了底,顯然天語監聽到了大巴車內的一些聲音。
“不是不妥,而是根本不行。”更熟悉當地現況的老頭董明義直截了當。
“你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厲害,海珠市雖然是南粵省人口較少的市,但也有340多萬人,可現在最大的灣仔基地裡,老人孩子加起來不過40萬,才是個零頭。那剩下的300多萬人是人是鬼,誰都不清楚。
就說你們要去的方向,不但要橫穿人口最多的香山區,往西還要經過銀灣區。香山區是市區,人口有200多萬,銀灣區算郊區,人口最少,但也有60多萬,這一路上會遇到多少喪屍你們算過嗎?
不光如此,從市區通往機場的這條路乃是海珠市的主乾道,平時都是車輛擁擠,川流不息,聽說2月14日那一天,但凡有點錢的都開著車往機場跑,都想擠上飛京都的飛機,畢竟天子腳下,或許會安全一點.
可後來聽基地裡幸存的人說,沒有幾個人能順利到機場的,大部分都堵在了路上,那條路也成了喪屍的狩獵場。
難道你們真想開著車身底盤這麼低的一輛王冠轎車就去趟那條死路?”
聽董老頭這麼一說,易風心裡涼颼颼的。
4個人,80多發子彈,&bp;200多萬行屍,一旦圍住,這事兒想想就挺玄乎。
“老人家,這麼說我們是很難回家了!”女孩子說話聽起來就覺得溫柔可親。
“孩子,也不能這麼說,畢竟你們還活著不是,隻要還活著,總有一天都能回家。”董明義一看到葉天語,就忍不住想起來自己在東魯省上大學的的孫女,要是她也能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該多好。
“王大叔,既然是這樣,那我們是想走也走不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四個就跟你們搭夥吧!”
儘管易風沒有實地考察過,對老董頭的話不敢全信,但醒來的世界已經變得如此陌生,暫時順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
估計王崇他們從大巴上下來,也不單單隻為問清四個人的來路和目的。
“其實,我們三個老家夥,下車來找你們,是看看你們能不能給幫個忙?”
王崇看了看身邊的女人還有老董,說出這麼一句話。
“幫忙?什麼忙?”易風眉毛一抬,對方姿態這麼低?於是不置可否。
“希望你們以我們隊員的身份,一起回基地,並保持這個身份至少一周。”
王崇說完,逐一看向易風四人,很是誠懇。
“王大叔,我有點不明白,你們究竟是什麼隊伍?要保持什麼身份?”
易風對這幫幸存者還是有些好奇的,剛才兩撥人鬨內訌,所提到的那個牌子似乎是個好東西。
“其實說白了也沒什麼。我本是海珠市灣仔鎮人,後來基地就建在那兒,才活到現在。
隨著幸存者越聚越多,食物越來越少,5天之後,就有人開始挨餓。
我兒子死於喪屍,不能讓小女兒餓死,我們夫婦就主動向基地軍隊首長提出,帶一幫人去災區找吃的,有老董哥,還有餓得腿打漂的老賴。
當時首長為了鼓勵我們,給了兩把M84的手槍,再加上老董哥跑船藏的老64,四個人3把槍把大巴車逆流開出了基地。
我是本地人,專揀人少的路走,在一個小超市弄回了不少大米和其他物資。
回到基地,首長很讚賞,就決定多組建幾支民兵小隊,我們就被編為第一小隊,為了槍械管理和進出管控,每個隊都發了一個巴掌大金屬牌,上麵刻上編號和隊長的姓名。”
“姓蔡想要那塊牌,又是怎麼回事?”易風等到了關於金屬牌的事兒。
“那個蔡黑豆,不是個東西。”身後的婦女義憤填膺,像銅盆裡倒豆子一吐為快。
“姓蔡的原是個保安,是我們第二次外派找糧的時候,從一個保安廳頂上給救下的。大巴上那個15歲的小子,也是那時候我從一棵樹上抱下來的。
你們可能不知道,灣仔基地建起來,幸存者都是隻進不出,但隻能伸著手要救濟,人多粥少,再加上明偷暗搶,難免有餓死的。
而我們這些發牌子的搜糧小隊可以外出。雖說危險,但遍布全市各個角落的超市、便利店、麵包店、土特產店、零食店、小餐館,總有偏僻喪屍少的地方。
姓蔡的就賴上我們,跟我們乾,一個搜糧隊規定最多25個人,見他年輕力壯,就把他留下了,沒想到時間長了,成了餓狼。”
婦女說到恨處,咬牙切齒。
“起初,有力氣人也勤快,越到後來,陸續就往小隊裡帶什麼老戰友、把兄弟,人多了就慢慢開始變臉。最近半個多月每次外派,他就拉著自己一幫人單乾,估摸該返回了才來集合。
可今天,基地分配給各小隊的是深入市區的死任務,完不成就要摘牌,結果姓蔡的使壞水,讓我們這幾個老弱婦孺去市區,他們繼續搜糧。”
“阿姨,你們當初為什麼不把他們開除?換幾個能乾事好管理的。”葉天語對婦人說。
“我們也想啊,可基地規定不讓。”婦女有些無奈。
“還有這種狗屁規定?”易風眼睛一眯,開始思量姓蔡的如果能活著回來,或許可以上些手段。
“其實也不能怪基地領導,開始也是為了我們這些老弱著想。”老頭董明義接過話茬。
“最早成立的搜糧隊,有不少像我這樣不怕死的老頭,和當地的半大孩子,等搜糧隊活著回來,一些棒小夥就盯上了搜糧隊,但小隊名額有限,最早的老人和孩子就難免被新來的小夥子擠掉,基地領導挺仗義,說不能讓開路的人吃虧,就定了規矩,隻要進了搜糧隊的,除非人死了,不許裁撤,滿員更不準擴編。挺好的政策,讓姓蔡的鑽了空子。”
“牌子是您的名字,他能頂替?還有讓我們做一周隊員又是為什麼?”
一直沒吭聲的趙盾問了一句。
“小隊的牌子也有講究,基地規定:掛牌小隊,完不成任務的,如果隊長死了,小隊新選一個隊長,還可以繼續執行任務;完不成任務,隊長沒死的,就把牌子拿出來競標,原隊解散,牌子讓給新小隊。當然,隊長牌子可以在隊內轉讓,也可以隊伍解散,牌子自願繳回基地。
如果沒了牌子,又沒有其他小隊收留,那就隻能跟大家一起呆在基地裡,坐吃山空,有分配量就吃分配量,沒有就忍著餓著。”
王崇一想到基地裡的那些麵黃肌瘦的人,便心有戚戚。
易風幾個基本明白了,還彆說,對於一個基地的管理者而言,這未嘗不是一個好主意。
“基地總共有多少支小隊?”易風想起一件事情來,
“前天才擴編到21支,從今天開始按一周7天算,剛好每天派3隊。”老董回答說。
“21支這樣的小隊,能支撐40萬人消耗?”易風知道自己想到的問題重點就要來了。
“當然支撐不了,主要還是靠軍隊的直升機空運、運輸機空投,但總量還是捉襟見肘。”
王崇話一出口,易風眼中閃現一層精光,與常飛三個相視而笑,目光裡閃出無數幸福的小火花。
“好,我們願意跟您去基地。”易風當機立斷,王崇也在意料之中。
基地有直升機往來交通,回高原就比較有戲了。
“歡迎你們加入,你們都上大巴吧,老董會帶你們回基地,但那輛轎車我要用一下,可能就有借無還了。”
王崇他們顯然下車前就商量好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人,眼淚就出來了。
易風幾個自然知道是有事發生,易風看看老頭和他老伴。
“王大叔,既然願意接納我們,您就明說開王冠車去乾啥吧?您是要去市區?”
“老王犯了牛脾氣,你看牌子給了我,讓我帶大家回基地,他要一個人去市區乾任務,怎麼能成嗎。”
“任務完不成,我活著,我老婆孩子還有大夥就要解散,都跟著挨餓;我去了,任務萬一成了,那大家都好;就算完不成死了,你們還能保住牌子,大夥還都有口飽飯吃。隻要你們在隊裡呆七天,姓蔡的人數不占優勢,老董他們就能撐到接下一次任務。”
易風一聽,原來還是那個牌子規矩。
“爸爸,我不讓你去死,我不讓你去死!”忽然一個稚嫩的女孩哭聲,從大巴後排窗戶處傳出來,一個紮著羊角辮的粉紅小臉探頭出來,也就5、6歲樣子,一隻白皙的手趕緊捂住她的嘴,從窗戶拖進去。
車裡至少有兩個女孩子,再加上事後葉天語告知當時還聽到車上人說老王在高原乾過汽車兵,所以之前的問題,天語替直接替易風答話。
當今亂世,老王拖家帶口,把女兒也帶在身邊,這樣顧家的人行事多少有所顧忌,多少相對可信。
也就好溝通一些,能少編些瞎話兒。
小女孩裡麵一哭鬨,大巴裡不淡定了,呼啦啦車裡的人陸續都出來了。
“王叔,你怎麼不問問我們的意見就自己拿主意,告訴你吧,我們倆就不同意,您前腳進市區,我們哥倆絕對後腳就跟進去。”
雙胞胎兄弟先一步衝過來,其中頭發長點的好一陣數落,另一個短發的不吭聲,隻知道點頭。
“我也去!”那個14、5歲的男孩子光著膀子也跑了過來。
“阿姨,安安給您,我不管了,我也要去。”最後抱著小女孩的一個少女也擠了過來,把孩子往她媽的懷裡一塞,用另一種方式表了態。
易風和趙盾對視了一眼,沒想到車上還有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跟葉天語身高差不多,年紀看不出誰大誰小。
再看葉天語和常飛,兩個人一臉淡然,顯然兩個人早知道會多出這麼幾個人來。
“老賴叔,你呢?”雙胞胎裡多話的那一個看了一眼最後麵的大背頭中年人,逼著他表態。
“你們如果都走了,我一個人多孤單,想想也還是去吧!”
肥頭大耳的家夥肥厚的嘴唇蠕動,小聲咕囊了兩句,好在最後一句聲音夠大,能被眾人聽清楚,那對雙胞胎一起向大背頭瞪了一眼,也不好說什麼。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這個牌牌我也不能接,你還是自己留著吧!”董明義把金屬牌塞進王崇手裡,哈哈笑。
“唉。老哥,還有你,老賴,孩子們不懂事兒,你們兩個難道也不懂事兒嗎,再往前走多危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能跟著起哄呢?”
“老王,我們有什麼辦法,小心眾怒難犯阿。”
油頭粉麵的老賴看似一副無奈的表情,嘴裡文縐縐蹦出這麼一句來。
小姑娘叫安安,已經鑽進他爸懷裡,鼻涕眼淚一起往王崇肩膀上抹。
“罷了,如果大家都不怕,那就一起往裡去吧!但萬一被圍住,你們誰都彆管我,能活一個算一個。”王崇抱著女兒,擦了擦孩子的眼淚,又抹了抹自己的。
“也彆老說喪氣話,咱們第一次出基地搜糧,不也是心驚肉跳怕的要死,最後卻混了一個01小隊的牌牌。形勢不妙咱就跑,畢竟我們是01小隊,開路先鋒,基地首長萬一破例放我們一馬呢!對不對!”老董頭不愧是乾過船長的。
“對啊,要不咱直接搜點物資回基地算了,去求求情。”老賴一下子來了精神。
然後沒人理他,頓時尷尬低頭,腳趾頭開始扣鞋底。
人情這個東西,求過了就很難再有了,還是必須要省著點用。
“阿風啊,你們隻要願意,咱們還算一個小隊,但眼下還是先分開走吧。
去基地的安全通道必須掉頭往回走一段,到剛才堵車的那條岔道,沿著往海邊拐的那條路一直走,你們可以先回基地。也可以在基地入口附近等等我們,搜糧隊在基地的駐地有點特殊,你們不熟。如果我們沒能回去,你們也很難進搜糧隊,就隻能進入外圍聚集區。”
王崇話說完,向易風四個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基地方向,抱著孩子就往大巴上走。
一群人嘩啦啦跟上,隻有墜在最後麵的大背頭老賴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易風他們的槍和那輛王冠車,頗有些依依不舍。
“稍等,老王叔,忘了問了,你們執行的是什麼任務?”
易風的衣袖被葉天語拉了拉,再看常飛和趙盾,神態中有同情也有躍躍欲試,在等著易風拿主意。
易風於是問了一句,王大麻子抱著女兒,扶著車門把手正準備上台階,扭頭苦笑著答了一句讓易風幾個感覺極不著調的話。
“去摘電腦城的招牌,然後運回去。”
摘招牌?這是去砸行屍的場子嗎!
血蘭四人眾頗有些目瞪狗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