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雷恩享用著半身人特製的蜂蜜熏魚，又喝了幾口清冽的啤酒潤喉。
他放下酒杯，臉上的興奮稍斂，轉為凝重。
火光跳躍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映照出庫吉特人特有的銳利。
“沈穆大人，各位。”艾雷恩的聲音低沉了幾分，蓋過了近處的喧鬨：“趁著大家都在，東邊的情況，我也該立刻彙報了。
新日瓦丁的防務穩固，暫時無憂。
但近期，城堡的東方和北方的荒地、廢墟裡，活動明顯頻繁起來的，不是那些散兵遊勇的死靈，而是一種更棘手的東西。”
此言一出，圍坐在篝火旁的幾位核心將領都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或酒杯，目光集中到艾雷恩身上。
法提斯微蹙眉頭，雷薩裡特的手指在桌麵上習慣性地輕輕敲擊著，貝斯圖爾舔去了嘴角的油脂，眼神銳利起來。
沈穆也放下了手中幾乎沒怎麼動的蜂蜜水，靜靜地看著艾雷恩，等待下文。
“是骸骨騎兵。”
艾雷恩清晰地吐出這個詞：“數量……比之前多得多。更麻煩的是，我們不止一次看到它們的隊伍裡，混雜著裝備明顯不同、動作更迅捷、破壞力更強的骷髏騎士！它們通常隻在特定區域附近有規律的巡邏、聚集。偵察回來的庫吉特人說，它們身上的裝備殘片，風格……與我們見過的任何死靈怪物都不同。”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偵察兵帶著恐懼的語氣描述的細節：“那些裝備雖然腐朽得利害，但輪廓樣式更像是……某種非人生物的造物？帶著點扭曲的精致感，可能是某個高等亡靈位麵的炮灰精英斥候？”
庭院裡原本歡慶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報衝淡了幾分。
篝火映照下的將領們，臉龐一半是明亮的喜悅，一半是深邃的陰影。
那些美味的羊肉、鹿肉、噴香的南瓜和卷心菜仿佛瞬間失去了些滋味。
雷薩裡特沉聲開口：“裝備風格獨特，非人類製式……並且成建製活動？這不是零星遊蕩的死靈，背後可能有更深層的指揮意誌介入，目標明確指向我們的新據點。地獄魔鬼的威脅尚未爆發，亡靈的腐蝕似乎要搶先一步了？東邊，恐怕會成為下一個風暴眼。”
法提斯看向沈穆：“大人，新日瓦丁雖堅，但兵力遠不如德赫瑞姆。若這些亡靈騎兵大規模成型，配合可能出現的骸骨巨獸或其他高階亡靈，會對我們脆弱的補給線和外圍哨點造成毀滅性打擊。”
貝斯圖爾舔了舔嘴唇，眼中閃爍著凶狠而非恐懼的光芒：“骸骨戰馬？哼，正好！老子在德赫瑞姆沒砍夠綠葉的家夥，骨頭架子撞上我們庫吉特的快馬彎刀，也得變成一堆碎骨頭！”
沈穆靜靜聽著，深邃的目光掃過篝火映照下每一位將領凝重的臉。
他手指在冰冷的酒杯邊緣輕輕劃過，感受著木質紋理傳來的微涼觸感，如同戰場上潛行的寒鋒。
“風暴眼？”
沈穆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輕易壓下了庭院裡的喧囂餘波。
他並未刻意提高音量，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落在將領們心頭：“亡靈深淵想在我們新生的土地上再掀波濤？”
他微微搖頭，唇角浮現一絲極淡、卻飽含譏諷的弧度。
艾雷恩敏銳地覺察到主君細微的變化，立刻坐直了身體，所有雜念瞬間拋卻，隻餘下專注。
他帶來的陰雲未能帶來沮喪，反倒激發了主君胸中那盤未儘的棋局。
“風勢……”沈穆的目光轉向東方，仿佛穿透了德赫瑞姆厚重的石牆與夜色，投向了那片被骸骨鐵蹄踏過的荒野：“正可為我們所用。”
他指尖懸停在地圖上新日瓦丁的位置，輕輕一點。
“艾雷恩。”
命令斬釘截鐵，不帶絲毫猶豫：“等宴會結束以後，立刻在新日瓦丁有以下布置：收縮外圍所有小型哨卡及分散兵力。注意偵查，確保不會受到兵力損失。但是偵查的騎兵一定要放出去，數量要多，確保東邊的範圍內一切情報都在掌握之中。”
這命令讓貝斯圖爾眼中瞬間燃起狼性的綠光，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
這已經是戰爭的準備了。
“同時。”
沈穆的指節敲打在桌案上，發出一聲脆響：“隨時注意向德赫瑞姆提供偵查日誌，如果有情況，這邊就會立刻去支援。”
篝火旁的氣氛在艾雷恩帶來的陰霾下徹底沉澱。
慶功的喧囂與美酒的芬芳並未消散，卻在將領們心中蒙上了一層凝重的薄霜。
士兵們的喧鬨遠遠傳來，卻再難觸及核心圈這被無形壁壘隔絕的戰意。
沈穆指尖那點在新日瓦丁位置的動作，如同落棋定音。
艾雷恩猛地起身，右拳扣擊胸膛甲胄，發出一聲短促的金鳴：“遵命，領主大人！新日瓦丁絕不鬆懈分毫！”
沈穆的目光卻已越過艾雷恩，投向搖曳火光照不到的庭院深處那片夜色。
“宴會到此為止。”沈穆的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低語。
他拿起桌案上那杯幾乎沒有動過的冰冷蜂蜜水，一飲而儘，清冷的液體仿佛帶著決斷的寒氣滑入喉中。
眾人心神一凜。
“貝斯圖爾。”沈穆轉向庫吉特猛將，命令直接得如同出鞘的彎刀：“即刻清點你麾下最精悍的500名庫吉特騎射手，整備馬匹、箭囊，備齊三日軍糧。我要你的弓箭能撕破風雪，你的馬刀能斬斷亡魂。”
“遵命！”貝斯圖爾眼中凶光大盛，粗獷的臉龐因興奮而扭曲。
他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杯盞亂跳：“那群骨頭渣子等著開開眼吧！庫吉特人的馬蹄聲就是他們的葬歌！！”
他霍然起身，帶起的勁風幾乎將火苗壓矮三分，大步流星地衝向正在吃喝的手下，粗獷的咆哮瞬間蓋過了庭院的喧囂：“庫吉特人！放下酒杯！拎起你們的弓！檢查你們的刀！吹響鷹笛！沈穆大人有令——狩獵時間再次開始了！！”
應和聲如同狼群的嗥叫，大批庫吉特騎射手嘩啦啦地站了起來，動作迅猛。
“雷薩裡特！”沈穆的目光如同冰錐釘在這個沉穩的將領身上。
“大人！”雷薩裡特瞬間起立，右手緊貼左胸，姿態一絲不苟。
他臉上沒有了宴會的痕跡，隻剩下軍人的冷硬。
“挑選500名最驍勇的斯瓦迪亞騎士。甲胄務必光潔鋥亮，騎槍必須鋒利筆直，戰馬確保精力充沛。”沈穆的聲音帶著鋼鐵撞擊般的質感：“我要他們以不可撼動的牆，碾碎平原上任何試圖阻擋的腐朽枯骨。”
“是！領主大人！”雷薩裡特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他比貝斯圖爾更加沉靜，但那份肅殺之氣卻同樣駭人。
他微微躬身行禮，迅速轉身，用標準清晰的話語厲聲嗬斥著：“傳令！第五騎士隊！緊急集合！檢查裝備！備馬！準備出動！”
“法提斯。”沈穆的視線落在最信任的騎士統領身上。
法提斯早已起身，如同一尊沉默的鋼雕。麵甲下那雙冰湖般的眼眸沉靜依舊，卻在火光照耀下躍動著冰冷的責任火焰。
“你與聖樹騎士團留守德赫瑞姆。”沈穆的指令不容置疑：“城堡即是堡壘，城市即是軍營。城防、崗哨、內務維穩，由你全權負責。任何異動，無論來自天上還是地底，允許你以最高戒備狀態處置，無需請示。”
“遵命！”法提斯右拳擊胸，發出低沉的金鐵交鳴。他沒有多餘的言語，承諾重於山嶽。
“馬尼德。”沈穆的目光轉向機敏的總管。
“大人！”馬尼德立刻躬身，臉上沒有一絲宴會殘留的輕鬆。
“東西新城鎮片區建設工程由你親自督導，不容任何遲滯。吸納俘虜、規劃安置、資源調配，我要在十天內看到初步輪廓。城堡片區擴建防禦工事與內務保障，亦由你協助法提斯。城內一切非軍事事務，全權處理。”
“是！馬尼德必定全力以赴，不負大人所托！”馬尼德眼神中精光閃爍，管理中樞的角色他早已駕輕就熟。
“傑姆斯。”最後，沈穆看向醫官。
傑姆斯也站了起來，神情謙恭而專注：“大人，我明白。我會留守城堡醫務所，繼續研究您提供的光明法術與草藥樣本，也會關注張波和楊堤的情況，確保他們‘價值’的延續。同時，隨時準備應對……可能需要法術支持的特殊情況。”
沈穆微微頷首。
他的命令清晰如刀，將領們的回應乾脆有力。
整個德赫瑞姆的中樞係統，在他的意誌驅動下，從一場歡宴瞬間切換到了冰冷的戰爭機器狀態。
侍從們迅速無聲地收拾起殘羹冷炙，為即將啟動的行軍讓路。
僅僅一刻鐘後。
德赫瑞姆沉重的主城門在機械的轟鳴聲中緩緩洞開。
冰冷的夜風如同無數隻無形的手，瞬間灌入溫暖的城堡內庭，吹散了最後一絲酒氣，帶來荒原特有的塵土與死寂氣息。
火把的光芒在風中搖曳跳動。
沈穆已跨上他那匹神駿的聖樹重駿馬，漆黑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左側，是列隊森嚴如移動鐵壁的斯瓦迪亞重騎兵。
厚重的板甲在火把下閃爍著幽冷的金屬光澤，騎槍如林指向前方，戰馬的鼻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噴出白霧，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麵，卻無一絲喧嘩。
雷薩裡特高舉長劍，立於隊伍最前，如同一麵凝固的戰旗。
右側，則是躁動不安、散發著野性氣息的庫吉特騎射手集群。
他們排列稍顯鬆散，戰馬矮小精悍卻充滿爆發力，彎刀掛在鞍側，長弓背在身後，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長途奔襲前的狂熱與期待，間或有馬匹發出興奮的低嘶。
貝斯圖爾如同狼王般策馬在側翼遊弋，鷹隼般的眼睛掃視著他的狼群，偶爾舔舔刀鋒般的嘴唇。
“出發。”沈穆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夜風拂過冰冷岩石。
沒有激昂的宣言，隻有下達最終指令的權威。
聖樹重駿馬蹄鐵踏過護城河的冰冷木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緊隨其後，馬蹄聲如同平地驚雷驟然炸響！
斯瓦迪亞重騎兵的陣列開始移動，步伐沉重整齊，馬蹄的起落聲彙聚成令大地震顫的低沉鼓點。
庫吉特騎射手的隊伍則如決堤的黑色洪流，率先從側翼奔騰而出，貝斯圖爾一馬當先，口中發出尖銳的呼哨，弓騎兵們化作數百道暗影，迅速融入城門外的黑暗中，隻餘下急促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在城外平原上擴散開來，如同無數探針刺向未知的東方。
法提斯站在城樓上，凝視著逐漸融入無邊黑暗的龐大騎兵集群。
火焰熄滅，城頭陷入深邃的寂靜，隻餘下風聲和遠處若隱若現的鐵蹄奔雷。
麵甲之下，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比星光更冷。
雷薩裡特沉默地跟隨在沈穆身側，重騎兵集群如同一柄巨大的黑色戰錘，緩緩而堅定地碾過被黑暗籠罩的荒原，朝著未知的東方黎明邁進。
每一步，都讓空氣更加沉重凝滯。
東方的地平線依舊被濃濃的夜幕包裹，沈穆率領著他精銳的騎兵力量，正悄然闖入這黑暗的腹地，去搜尋那足以讓整個德赫瑞姆為之警惕的征兆。
平原的風，帶著更深沉的寒意，仿佛預示著那骸骨騎兵背後所代表的凜冬，正在悄然逼近。
就在沈穆的身邊，艾雷恩帶著草原響馬陪同。
不過在最外麵，那些輕裝的沒有鎧甲束縛，機動能力極強的草原響馬，也已經散出去，當做斥候前去前麵探路和偵查了。
這些輕騎兵們本身就是最好的斥候和偵察兵。
“變化越來越大了。”沈穆這時候看著麵前那坑坑窪窪的，已經不能稱之為完整的混凝土的道路，其中的坑窪地方，都是靈界降臨造成的各種沙土地或戈壁灘的地形。
就仿佛是原本茂密的頭發上出現的斑禿。
相當難看。
可是沈穆也明白，藍星世界朝著靈界開始轉變的現象，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不可逆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