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精靈村莊已化為一片烈焰地獄。硝煙滾滾,夾雜著嗆人的焦糊味,烈火如毒蛇般吞噬著古老的樹木和木屋殘骸。
村莊北側的主乾道上,楊堤、張鬆和張波正被十餘名傷痕累累的木精靈劍舞者簇擁著,踉蹡地向中心那巍峨如公寓樓的古老大樹屋突圍。
德赫瑞姆的庫吉特重裝騎射手已鎖定他們,鋒利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破空聲撕裂空氣,每一箭都帶走一名護衛的生命。
張波臉色慘白,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楊堤的一隻手如鐵鉗般扣著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握著滴血的短刀——那是張鬆的血。
就在剛才,張鬆轉身正要命令木精靈劍舞者斷後,為他們爭取時間。
但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楊堤眼中閃過一抹扭曲的瘋狂,突然手起刀落!
伴隨著“噗嗤”一聲悶響,短刀精準地貫穿張鬆的右大腿根部,鮮血噴湧而出,濺在燃燒的落葉上,瞬間被火舌舔舐成黑煙。
“啊——!”
張鬆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身體失去平衡,踉蹌著栽倒在地。
他蜷縮在冰冷的地麵,捂著重傷的大腿,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流淌,染透了他的衣袍,與泥土混成一灘刺目的殷紅。
張波目睹這一幕,驚得整個人僵住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呼吸停滯,心臟像被冰錐狠狠刺穿。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而破碎。
就在那一瞬間,楊堤的冷酷話語傳來,像毒蛇鑽進他的耳朵:
“張鬆!替我擋下這些騎射手!你的命是我救的!綠葉集團這位置也是我給的!現在,是時候還了——用你的血,給我掙這點時間!”
楊堤的聲音嘶啞而決絕,沒有絲毫猶豫。
他甚至沒看地上的張鬆一眼,目光死死鎖定前方的大樹屋,仿佛那裡是他翻盤的最後希望。
張波內心瞬間一片冰涼。
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凍結了他的血管,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寒冰碾碎。
他從未想象過,楊堤的狠毒會如此赤裸裸。
那個向來重信義的楊堤,那個他曾敬如神明的首領,如今竟用“恩情”作為割肉的刀。
眼睛猛地紅了。
不是憤怒的赤紅,而是絕望的猩紅,血絲如蛛網般蔓延,淚水不受控製地在眼眶中打轉。
世界在視野中扭曲:燃燒的村莊、倒地的張鬆、冷酷的楊堤……一切都顯得如此荒誕!
張鬆掙紮著抬起頭,沒有看楊堤,也沒有看張波。
那雙一貫睿智沉靜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濃稠的死灰。
眼眶赤紅如血,淚水無聲滑落,混著臉上的汙血和焦塵,砸在地上化為泥點。
他用顫抖的手拄著地麵,強撐著單膝跪起,聲音嘶啞得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楊堤我懂了這恩情我還。”
他猛地扭頭,對僅存的五名木精靈劍舞者吼道:“兄弟們!跟我斷後!為楊堤大人爭取時間!殺——”
吼聲淒厲如哀嚎,充滿赴死的決絕。
一個護衛要扶他,卻被張鬆一掌推開。
他沒拔刀,隻是任由血從大腿湧出,仿佛這具軀殼已不再屬於自己。
張波胸腔裡的怒火終於爆發。
那些年來張鬆的照顧、那些深夜裡的安慰、那些在綠葉集團中為他擋下的明槍暗箭——一幕幕湧上心頭。
眼前的景象讓他發狂!
他猛地掙脫楊堤的鉗製,指著地上心如死灰的張鬆,破口大罵起來,聲音因過度激動而嘶啞裂肺:
“楊堤!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他——張鬆啊!他為你出生入死多少年?他把命都押給你了!看看他流的血,心都碎了,你還說什麼狗屁恩情?恩情能當命還嗎?!”
他轉向張鬆,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鬆哥!你清醒點!這個雜種把你當垃圾一樣捅了丟在這兒!他配你的命嗎?呸!他配嗎?!你想想——這些年你怎麼待他的?綠葉集團哪一步不是你扛著?你還記得嗎?那年柴油公司的豬頭人突襲,你替他擋了三刀!最開始那年資源匱乏,你把自己那份靈界食物分給他!你就是他娘的傻子!他對得起你嗎?”
楊堤卻是一把抓回張波的手腕,力道大到幾乎要捏碎骨頭,冷笑中透出冰冷的算計:“張波,你這叛徒也配說三道四?不擋下這些騎射手,我們都得死!大計劃毀了古樹就在那裡!我需要這機會翻盤!”
他掃視四周,庫吉特人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箭矢如蝗飛來。
一個木精靈護衛被射穿喉嚨倒下,楊堤卻視若無睹,隻死死拖著張波:“張鬆願意還,那是他的恩債!你這個叛徒,閉嘴!再廢話,我連你一起放血!”
張鬆聽著張波的怒吼,淚水流得更凶了。
他緩緩抬起淚眼,看了張波最後一眼,嘴角牽起一絲苦笑,卻一句話也不說。
在楊堤命令的壓迫下,他像是行屍走肉,對剩下的護衛低啞道:“彆管我了向騎兵陣衝鋒!”
護衛們悲憤地嚎叫起來,抽出彎刀撲向追擊的騎射手。
血戰瞬間爆發——
斷後圈成了絞肉機,騎射手的箭矢和彎刀撕裂空氣。
而張鬆依舊跪在血泊中,一動不動,心如死灰地望著那片燃燒的天空。
楊堤趁機拖住張波,一腳踹開一個擋路的木屑堆,硬生生拽著張波向大樹屋的陰影狂奔而去。
張波被拉得一個踉蹌,回頭望向張鬆的方向。
隻見張鬆單薄的身影在箭雨中搖晃,淚水混著血水滑落,像一尊被遺棄的石雕。
庫吉特騎射手的馬匹如潮水般卷過,張鬆的聲音淹沒在戰吼中:“阿波跑替我看看明天”低語破碎,他的身影被戰馬的身影遮蔽。
還有那人族騎射手高高舉起的彎刀和長矛。
“鬆哥!”
張波眼眶裡的猩紅淚水終於落下。
他的心,和這燃燒的村莊一樣,徹底化為灰燼。
可是楊堤那隻沾著張鬆鮮血的手如烙鐵般鉗住張波的手腕,拖死狗般拽著他衝向大樹屋的陰影。
燃燒的木屑撲打在臉上,身後庫吉特騎射手的箭嘯如同死神吐息。
張波踉蹌著,目光卻死死釘在血泊中那道逐漸縮小的身影——張鬆拄著刀跪在火海裡,任憑箭矢擦過耳際,一動不動,唯有混著血水的淚水在火光中刺目地閃動。
“鬆哥——!”張波的嘶吼卡在濃煙裡,喉嚨撕裂般劇痛。
“省點力氣逃命吧,叛徒!”楊堤的冷笑如冰錐紮進他耳膜:“要不是你,綠葉集團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我不是叛徒!”
張波猛地掙脫那隻血手,赤紅的雙眼幾乎噴出火來,“楊堤!你摸著良心問問——我張波哪一步不是為了綠葉集團拚上性命的?!”
楊堤腳步不停,反手又狠狠扣住他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拚性命?大計劃步步踏空也是拚性命?城牆上那些‘巧合’也是拚性命?!”
張波被拽得一個趔趄,碎石劃破膝蓋,卻壓不住胸腔裡火山般的冤屈。
他盯著楊堤被火光照亮的側臉。
這張他曾誓死追隨的麵孔如今隻剩癲狂的猙獰。
突然爆發般吼出積壓已久的嘶鳴:“城牆預警是巧合?!老子用命換來的預言係法術就為害你?!那夜東側城牆沒兵的時候你不進攻,有兵了反而進攻了!可你呢?!你藏在斬首隊後麵連麵都不敢露!重騎衝進來時你在哪?在算計怎麼用張鬆擋刀嗎?!”
楊堤瞳孔驟縮,拖拽的動作卻更粗暴:“閉嘴!若不是你提前警示,沈穆早該死在主樓——”
“主樓埋伏失敗關我屁事!”張波嗆著煙塵狂笑,笑聲卻比哭更淒厲,“你真當沈穆是傻子?他早看穿斬首隊動向才躲進主樓!我拚著反噬預言‘不明危機’引開護衛,不是給你們創造機會?!可斬首隊連主樓大門都沒摸到就被人堵死在甬道——那是你們廢物!不是老子背叛!”
一道火箭擦著楊堤頭皮掠過,他猛地把張波按倒在焦黑的樹樁後。
張波喘著粗氣,指甲摳進灼熱的木炭裡,血淚順著臉頰燙出痕跡:
“至於援軍哈!你怪沈穆援軍來得巧?”
他猛然揪住楊堤的衣領,字字淬毒:“那晚談判你親口說的!‘德赫瑞姆根本不在乎條件,投降或毀滅,選一個!’是你不甘心認輸!是你妄想用古樹翻盤才招來滅頂之災!現在倒有臉把黑鍋扣我頭上?!楊堤!你但凡信張鬆一句‘見好就收’,我們至於全軍覆沒嗎?!”
楊堤的眼神終於掠過一絲動搖,但隨即被更深的暴戾淹沒:“成王敗寇罷了!等進了樹屋喚醒古樹——”
“去你媽的古樹!”
張波一肘撞開他,指著遠處在箭雨中搖晃的瀕死身影嘶嚎,“張鬆還跪在那兒替你擋箭!他的血快流乾了還在念你的恩情!楊堤你告訴我”
聲音陡然哽住,血紅的眼裡裂開深淵般的絕望,“我豁出命效忠的究竟是梟雄還是條吸乾兄弟血再踹進火坑的毒蛇?!”
張波的質問如利刃刺破楊堤最後殘存的理智。
看著眼前這個曾被視為心腹、如今卻滿眼失望與憤怒的“叛徒”,楊堤心中翻湧的不甘、挫敗與對覆滅基業的滔天恨意瞬間衝垮了偽裝。
木精靈村莊在箭矢破空聲與燃燒爆裂聲中震顫,庫吉特騎射手的馬蹄聲如催命喪鐘逼近。
“閉嘴!廢物!”
楊堤嘶吼著打斷張波的控訴,扭曲的臉龐在跳動的火光中猙獰如鬼,“沒有你自作聰明的‘預警’,沈穆早死透了!是你在德赫瑞姆的城堡裡一次次誤導了我的刀!”
最後的僥幸已然破滅,楊堤明白兩人之間隻剩下你死我亡。
與其留著這個失去掌控、甚至可能再次“背叛”的隱患拖累自己奔向古樹,不如親手斬斷所有桎梏!
暴怒的決斷隻在電光石火間完成。楊堤眼中再無半分猶豫,被血與火淬煉出的狠絕徹底占據身心。
他借著張波因張鬆瀕死而心神劇震的刹那,左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其肩胛,右臂爆發出積攢的所有力量,一直緊握的染血短刀猛地揚起,旋即化作一道冰冷的弧光——
噗嗤!
刀鋒精準而殘忍地貫穿了張波的左胸!
溫熱的鮮血瞬間噴湧,染紅了張波驚愕瞪大的雙眼和楊堤滿是血汙與瘋狂的手腕。
劇痛和瀕死的窒息感瞬間攫住了張波,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沒入的刀柄,又望向楊堤那雙燃燒著毀滅火焰、已然沒有一絲人性的瞳孔。
“呃……呃……”喉嚨裡發出破碎的音節,張波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癱軟下去,生命力隨著胸口猙獰的傷口迅速流失。
這一刻,他徹底看清了楊堤的真麵目。
這根本不是什麼“梟雄”,隻是一個為求生、為虛幻翻盤機會可以毫不猶豫犧牲掉任何人的……毒蛇!
“去死吧,蠢貨!帶著你的‘忠誠’喂狗去吧!”
楊堤咆哮著,毫不留情地猛地拔出短刀。鮮血如泉湧,濺射在他扭曲的臉上。
他甚至懶得再看一眼委頓於塵埃、瞳孔開始渙散的張波,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衝進大樹屋!
喚醒古樹!
隻有那寄宿位麵之力的存在,才能為他翻盤,才能讓這該死的沈穆和德赫瑞姆付出血的代價!
“擋我者死!”
他嘶吼著,如同掙脫囚籠的困獸,踢開張波癱軟的身體,沾滿兩人鮮血的短刀在前方胡亂劈砍著並不存在的障礙,朝著那矗立在火光與殺戮中心、如巨獸般沉默的古老大樹屋發足狂奔而去。
他隻帶走了一樣東西——那柄沾著張波心頭血的短刀,仿佛這鮮血能成為喚醒古樹所需的最後獻祭。
身後,是垂死的張波,是即將被庫吉特鐵蹄淹沒的殘軀張鬆,是燃燒、哀嚎、走向毀滅的木精靈村落。
楊堤的背影在衝天的烈焰中扭曲、拉長,如同投入無儘深淵的最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