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光充斥在這座金色大廳的每一個角落之中,
那灼熱的、那熾烈的、那濃厚的光芒夾雜著成百上千萬靈能者的無聲哀嚎席卷而來,
不,
不隻有靈能者的,
隻是一個瞬間之中羅伯特基裡曼就似乎聽到了上百萬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同時怒吼、哀嚎、呢喃、呻吟、痛哭,
那些聲音他聽不真切,每一個聲音都截然不同,每一句話都相互矛盾,令人感到困擾和難以忍耐,
直到永恒之門關閉的轟鳴聲響起,基裡曼才從那些嘈雜的聲音中回過神來,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了那個龐大的機械,猶如帝皇級泰坦一樣龐大,四周堆滿了野蠻的、糟糕的、複雜的、混亂的機械和線纜,
基裡曼知曉這些線纜和機械隻是那台可怖機器最外圍的部分,是一萬年來人們不斷嘗試修複、維持那台機器運作的產物,這些還隻是暴露在地麵上的部分,就像一座冰山暴露在水麵上的部分,
在王座廳之下,這台可怖機器的附屬部分可能延伸出去了數十公裡
而在王座廳之上,這些線纜和機械順著一座阿茲特克式金字塔一般的巨大機器不斷爬升,
熾熱的光芒從金字塔頂上傳來,仿佛其上正在向太陽神、向第一太陽、向特茲卡特裡波卡、向煙霧鏡、向黑太陽舉行一場殘酷的獻祭,
然後,基裡曼看到了這場儀式的祭品,
那是一具乾癟的骷髏,一位死屍國王,一位冥魂皇帝,
一具乾屍,一具沒有眼睛的乾屍注視著羅伯特基裡曼,
一瞬間基裡曼都懷疑,那個坐在王座上的存在是不是早就死去了,
“帝皇。”
基裡曼情不自禁地說道,向那具昔日的人類之主,曾經行走在人間的救世主,那位金色之人的殘影說道,
他的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悲傷、痛苦和迷茫,幾乎是難以忍耐般地擠了那個詞:
“父親。”
“我們來了,你到底要我們做什麼?!”
羅伯特基裡曼第一個邁出去了,向王座上的乾屍發問。
然後,基裡曼就後悔了,
那個乾屍,那個完全稱不上活物,甚至不一定能稱得上是屍體的東西居然看向了基裡曼,
幾乎一瞬間基裡曼就確信,這東西絕對不是昔日的帝皇,甚至稱不上是帝皇燒儘後剩下的殘骸,
“兒子。”他?它?或者祂?向著基裡曼說道。
“十三號。”它繼續說道。
“極限戰士之主。”
“哆啦a夢的惡魔王子。”
“第二帝國攝政。”
“救贖。”
“毀滅。”
“希望。”
“失望。”
“謊話連篇。”
“野心勃勃。”
“小偷。”
“叛徒。”
“基裡曼。”
成千上萬個相互矛盾的聲音在基裡曼的耳邊怒吼著,
他讚揚基裡曼,祂痛罵基裡曼,
他讚美基裡曼,祂羞辱基裡曼,
他誇獎基裡曼,祂譴責基裡曼,
他溫和如父,祂威嚴如君,
他滿懷感動,祂冰冷無情。
“兒子。”“不是兒子。”
“存在。”“一個工具。”
“名字。”“不是名字。”
“一個名字、一個工具、一個產品。”
基裡曼被那話語中透露出的、那些令人痛苦的情緒所折磨著。
比起羅伯特基裡曼,聖吉列斯看到的則要更多,
他看到那具乾癟的、灰暗的、無目的屍骸,那個被獻祭的屍骸,
但聖吉列斯也看到了垂在那具屍骸之上,亞空間之中的那顆冰冷死寂的黑太陽,
這是一場長達一萬年的獻祭,名為人類帝皇的活祭品被獻給了祂自己,獻給了那顆映照整個亞空間的漆黑太陽,獻給那顆猶如黑曜石般倒映死亡、寂滅和萬物終局的太陽,
永恒長夜的風自必然的未來吹來,肆虐在聖吉列斯的臉上,像是要把他的靈魂切出猙獰的傷口,
但聖吉列斯迎麵而上,直視那具乾屍空洞的眼眸。
“兒子。”他說。
“第九號。”祂說。
“巴爾之主。”
“哆啦a夢的惡魔王子。”
“第二帝國皇帝。”
“完美。”
“瑕疵品。”
“大天使。”
“變種人。”
“死亡。”
“希望。”
“黃金。”
“黑暗。”
“聖吉列斯。”
它說道:
“兒子。”
“工具。”
“雞肉醬?”
那些個矛盾的、抽象的、扭曲的的、像是億萬人同時合唱一樣的聲音不斷衝刷著聖吉列斯的意誌,
他看到了帝皇的力量,看到了所有的悲傷、死亡、失去、失敗和痛苦,看到了那足以匹敵所有混沌大能的潛勢,
“您被帶壞了。”
聖吉列斯抗拒著那股意誌的衝刷,勉強開口說道:
“帝皇。”“父親。”“乾屍。”“黑暗之王。”
透過相互之間的聯係,周雲能感知到基裡曼和聖吉列斯都看到了什麼,
但周雲看到的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都要更多,
那具王座上的乾屍就像是一片浩瀚的海洋,他們三個就像是容器,
基裡曼像是水盆,聖吉列斯像是水庫,他們都是管中窺豹、牖中窺日、盲人摸象,目之所及僅有片羽,
但周雲卻看到了整片大海,看到了那具殘骸之下的真實,看到了那些褻瀆的、扭曲的事物
“六臂四腿二根神皇在上。”周雲為之驚呼出聲。
六臂四腿二根神皇這句話的褻瀆程度,遠遠比不上周雲眼前所看到的這褻瀆事物,
那物生有千臂、萬手、十萬殘軀、億萬顱骨,仿佛一萬年前所有逝者的屍骸都以最醜陋、最自毀、最黑暗的方式堆砌在一起,
他們全都是祭品,不光帝皇是祭品,全都是,
從過去的遠端到未來的彼岸,所有能被稱之為人類或衍生於人類的事物都是,
帝皇隻是第一個被拋出心臟獻給黑暗之王的祭品,他的兒子是第二個,他的父親是第三個,他父親的兄弟是第四個,
帝皇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又親手殺死了帝皇,
帝皇的父親被他的叔叔殺死,他的叔叔又被帝皇親手殺死。
然後是更多,更多,更多,猶如山巒般堆砌在一起,猶如群星般堆砌在一起的人類,
這些人類都被獻祭了,
但就和阿茲特克金字塔上那些滿懷著渴望被獻祭的祭品一樣,這些人類也渴望著,
他們的屍骸全都向上伸出手,伸向最高處的那顆黑色太陽,
他們伸著手,想要將為這個太陽接生,讓他降生在物質宇宙之中,
那顆太陽就是帝皇,是人類,是悠久歲月之王的屍骸,是黑暗之王。
那些億萬萬具屍骸同時扭動著身軀,齊刷刷用空洞的眼眸看向了周雲,
億萬萬人合唱的聲音在周雲的耳邊響起,
“一頭藍狸貓!”
“?”周雲稍稍愣一下,然後“一頭黃皮子!”他立刻吼了回去。
但那些屍骸似乎像是沒有聽到周雲的吼聲,更多的聲音,更多相互矛盾的話語從不同的屍骸口中吐出。
“二十二!”
“藍狸貓!”
“臭嘴!”
“惡毒技藝!”
“原初動力!”
“貪婪溶解!”
“永恒之龍!”
“侵蝕毀滅!”
“人類與靈族的死神!”
“天生邪惡的藍色育兒機器人!”
這些嘈雜的,無序的聲音不斷湧入周雲的耳朵中,尖銳刺耳,難以分辨:
“周雲!”
“萊恩魯斯!”
“周雲兄弟!”
“腐化聖吉列斯與基裡曼的邪神!”
“二十二世紀!”
“拐賣惡魔的販子!”
數不清的信息湧出周雲的腦海裡,
太多、太雜、太繁瑣,仿佛包含了億萬人的一切在其中,
在巢都中餓死的貧民、被騎士鐵足踩碎的農民、在貴族宴會上被淩辱致死的少女、和爾達玩四愛的帝皇、猝死在崗位上的內務部官員、與戰艦一同殉職的船員、偷歐爾佩鬆羊的帝皇
數不清的景象在周雲的腦海中回蕩,
周雲根本無法理清楚那些屍骸想要表達什麼。
“你到底想要什麼!”
周雲猛地對著王座上的乾屍吼了回去:
“黃皮子!你現在到底怎麼回事!”
“屁股好癢啊!”
“肋間炎好疼啊!”
“脊椎病要犯了!”
“久坐會不會便秘?”
“一切都失敗了!”
“一切都還有希望!”
“好想死。”
“還想活。”
“荷魯斯那個蠢貨!”
“我原諒他!”
“為什麼我們要受這種苦難?”
“大遠征失敗為什麼不找找自己原因?”
“混沌和異形殺你全家也找找自己原因好不好。”
“神皇!請拯救我們!”
“神皇!我們憎恨你。”
“藍狸貓!對話!對話!”
“滾開!滾開!滾出我的王座廳!”
“不要離開!拯救我們!”
瀕死般的尖叫聲充斥在周雲的耳邊,這些聲音近乎崩潰,
但就在這聲音中,周雲聽到了一個疲憊的、帶著中亞地區古怪口音的、唯一一個使用漢語的中年人的聲音,
“對話!對話!對話!”
“語言!藍狸貓!語言!”
“道具!道具!吃下去!”
“翻譯!對話!我要說話!”
“講話器!”
“講話器!講話器!講話器!”
“你!吃!”
“講話器!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