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藤原朝臣麻呂聽著地牢的滴水聲響,努力想讓自己睡著。
他是倭王孝德天皇的近臣、中臣鐮足之弟。
最近這一個月的遭遇,對他來說不啻噩夢。
作為倭島新貴——藤原氏族的成員,他哪吃過這些苦頭?
“我,藤原一族的翹楚,究竟是怎麼落到這般田地的?”
在半夢半醒之中,藤原麻呂喃喃自語著。
中臣一族憑借在鏟除權臣蘇我氏的乙巳之變、扶持輕皇子上位天皇的貢獻,被新天皇賜氏“藤原”,意為大和古國藤原之地的執掌。
為了投桃報李,新生的藤原氏族將麻呂推了出來,作為“大化改新”最關鍵一步的核心成員——
說人話,就是由他帶人潛入大明,負責掘開黃河河堤,給天朝造成億點的麻煩。
從而讓其無暇東顧,方便倭國在朝鮮半島上下其手。
沒想到,今年的雨季非同尋常,掘開河堤以後,黃河以非同尋常之勢衝出河道,把他的團隊衝得七零八落,連在後方指(避)揮(難)的藤原麻呂都差點沒逃過一劫。
這實在是……
太棒啦!
被泡在黃湯裡的華夏百姓越是淒慘,他就越是興奮。
明明隻是一介平民,卻能頓頓白米飯、偶爾甚至還能吃肉,比他這個倭島貴族都吃得好。
這讓他心裡很不平衡。
現在這群養尊處優的中原人遭了難,被黃河衝得哭爹喊娘的,這極大滿足了藤原的施虐癖。
舒爽!
就像犯罪分子回到凶案現場,欣賞自己的“傑作”那樣舒爽。
更不用說,死人越多、災禍越大,大明的氣力就被消耗得越多。
到時候彆說半島了,高句麗故地,也不是不能展望一下……
這妥妥的大功一件啊!
至於大水衝死了他的團隊成員、免去了他事後滅口的麻煩什麼的,那更是意外之喜。
對藤原麻呂來說,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當他準備跑路的時候,被一群大漢放倒,捉拿歸案。
“你們憑什麼說是我乾的?這明明是天災啊!”
藤原操起一口流利的漢語,拚命狡辯。
然而捉他的人根本懶得聽他掰扯。
一通大記憶恢複術招呼下來,他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連自己小時候尿了幾次床,都統統交代了。
“明人是怎麼知道這是我乾的?我明明做得天衣無縫啊。”
藤原麻呂想不明白。
現場都被大水徹底毀壞了,人證也被大水滅口了。
在人員混雜、亂成一鍋粥的滑州,精準定位到他,大明的特務機關難道會讀心術嗎?
“不能細琢磨了,睡覺睡覺!”藤原麻呂拚命收攏思緒。
大明的大記憶恢複術,是有點東西的。
不是單純的嚴刑拷打。
而是對被審者身心的雙重摧殘。
十二時辰不間斷審訊、不給他留下任何睡眠時間,這隻是基本操作。
比如有種刑具叫“突地吼”,用特製枷鎖鎖在地上不停地轉圈,轉得他頭暈眼花。
還有一種叫“仙人見果”,讓他跪在尖刺上,不斷地在他頭頂和膝蓋放置重物,等等。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剝奪男人尊嚴的小妙招。
每個都有過人之處,每個都有獨門絕技。苦痛和侮辱技驚四座,秘密刑具,更是給他意外的驚喜呀。
出身島國寡民的藤原麻呂哪裡見識過這些花招,被千年文明的厚重壓得喘不過氣,幾度欲尋死。
但他硬是挺過來了。
好不容易當上新貴族,還沒有享福呢,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地把命丟了?
嘻嘻,我要活下去呀!
作為貴族,藤原朝臣麻呂自認為自己還有價值,可以作為“汙點證人”,所以明人不會真的殺了他的。
就這樣,此人在落網以後,硬是忍受了長達一個多月的終極侮辱。
“不不不,我還在想什麼呢?要趁這時間,趕緊先睡一覺……”
藤原剛經曆了連續幾個晝夜的“審訊”,審訊內容全是諸如“你叫什麼名字,你從哪裡來”之類,無聊又重複。
他每次剛想入睡,就被一盆冷水潑醒,在令人炫目的強光之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回答。
相比真想從他嘴裡問出什麼,這種“審訊”方式更像是一種精神汙染。
他好不容易扛過了這一段馬拉鬆式酷刑,想要趁刑訊官換班的空隙,抓緊眯兩眼。
可是,人如果過於疲勞,其實是不容易睡著的。
“快睡著啊!再不睡,等新的刑訊官到位,就又要開始新一天的審訊了!”
藤原心中不禁焦急,而越急就越睡不著。
這讓他焦慮不堪、身心俱疲。
“睡著!睡著!”
他感到自己快發瘋了,開始瘋狂地以頭搶地,試圖把自己撞暈過去。
不省人事也好過在這地獄般的地牢保持清醒啊!
就在他迷迷糊糊、意識即將朦朧的時候。
啪嗒,啪嗒。
牢房外的廊道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藤原麻呂停下了動作,仿佛受到驚嚇的小鹿,下意識地豎起耳朵傾聽。
不是幻聽。
是真真切切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在他來得及發出一聲哀鳴之前,一道強光透過牢籠,照射了進來。
刺眼的火光,讓他腦子暫時一片空白。
等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麵前站著兩位少年。
其中一位,讓他頭皮炸裂,渾身汗毛豎起,起了應激。
那是一位有些靦腆內斂的少年,其貌不揚,看起來老老實實的。
然而隻是一眼,就讓這位倭國貴族感到本能的恐懼。
少年名叫狄仁傑,是這幫酷吏的頭頭。
這些異想天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種種酷刑,就出自他的手中。
而另一位更為年少的……小少年,藤原麻呂就不認識了。
但那位小少年,渾身散發著強大的氣場,不怒自威。
連可怕的狄仁傑,都對他卑躬屈膝。
那少年到底是什麼來路?
…………
“陛下,此人便是那夥倭奴的首領。
“滑州大堤就是在他的指揮下,被掘開的。”
狄仁傑向李明說著,眼睛裡噴吐著仇恨和鄙夷的怒火。
李明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頭,瞥了那貨一眼。
那個倭人的小酋長,已經不能用淒慘來形容了。被嚴刑拷打了一個月,早已外酥裡嫩、初具人形了。
“啊啊,啊啊……”
那條畜牲發出類似人類的叫聲,仔細辨彆的話,還能聽出諸如“貴族”、“指證天皇”、“我不能死”之類的話語。
不過李明大帝可沒有這個閒情逸致,去試圖和路邊一條野狗對話。
他問狄仁傑:
“該交代的事實都交代了?”
“是的,陛下。”狄仁傑毫不遲疑地稟告道。
“千真萬確,此事的幕後策劃就是倭人。”
ok,這句話就足夠了。
至於具體的黑手是倭王、還是彆的什麼玩意兒,這都不重要。
反正都是要一勺燴了的。
“辛苦你了。”李明拍拍狄仁傑的肩膀,勉勵道。
“審訊之道,你也很精通啊。”
眾所周知,酷吏來俊臣被調到南方勘察情況了。
倭人掘堤一案,從調查、偵破到審訊,全程由狄仁傑一人負責。
“沒想到在酷刑這一塊,你也不輸來俊臣啊。
“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對於李明的調侃,狄仁傑隻是淡淡地一拱手:
“重任在肩,不敢不竭儘所能。”
李明深吸一口氣,指了指籠子裡的那貨。
“那家夥也忒慘了些,替他解脫了吧。”
狄仁傑點頭:
“遵令。陛下有何指示?”
“不需要太複雜,細細地切做臊子便是。”李明說道,接著又補充了兩個字:
“活切。”
“嗯好噠。”狄仁傑覺得這麼處置沒毛病。
兩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落進了籠子裡的犯人耳朵裡。
聽得他脊骨發涼,渾身哆嗦。
什麼叫細細地切做臊子,什麼叫活切?
這不就是字麵意義的“千刀萬剮”嗎?
我不要,我不要死啊!……藤原麻呂掙紮著張開嘴,用嘶啞的聲帶吼道:
“彆殺我,我還有用!我可以當人證,我可以指證是誰出的主意,是誰指示我的,又是誰最終下達的命令……”
話音未落,一根火鉗當頭敲下。
“老實點!聽不懂人話麼畜生,叫你老實點!”
獄卒用火鉗敲碎了倭人貴族的牙齒,粗暴地捅進了他的嘴裡,
“嗚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
哢嚓一聲,藤原的舌頭被粗厚的鉗子夾斷了,扯了出來,隨意地扔在地上。
“啊啊啊!”
藤原一族的血脈在地上翻滾著,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而李明和狄仁傑根本沒有搭理他這一茬,早就丟下了他,離開了地牢。
人證?那是什麼東西?
軍隊又不是法院,東征倭島,需要證據嗎?
毀滅倭島,與倭人何乾?
如果有什麼想要申辯的,就去跟我們手裡的屠刀說去吧。
“隻是,對倭人的去城市化,恐怕沒法立即進行了。”
李明長歎一口氣。
“什麼?”狄仁傑有些沒聽懂。
恰好,兩人在此時步出了地牢。
外界的陽光十分強烈,讓狄仁傑本能地眯了眯眼。
餘光瞥過,李明大哥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結合剛才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他似乎悟到了什麼。
“來俊臣在南方,難道查出了很嚴重的問題嗎?”
“南方的官場沒有問題。”李明苦笑著:
“問題是,南方似乎沒有官場了。”
啥?
這句話的信息量過於爆炸,讓狄仁傑的腦子瞬間宕機,一時無法理解。
“你知道,為什麼南方連續將近一個月,沒有向我、向唐州傳送任何文書嗎?”
李明停下腳步,麵朝奔湧的黃河水,嘴角帶著自嘲的苦笑。
“為什麼?”狄仁傑下意識地問。
“洪水。”
李明緩緩說出了那兩個可怕的字。
“連月的降水,讓長江——也就是大江——發洪水了。”
“大江也改道了?”狄仁傑大駭。
“那倒沒有,隻是普通的洪水沒過堤壩而已。”李明搖搖頭。
不過長江光是漲水,威力就已經很驚人了。
“沿岸的城市村落,當然也包括州府衙門,都被洪水給淹了。
“連州刺史都被衝得失聯了幾個,官僚體係被一波衝垮了……”
李明揉揉額頭。
“所以,征倭之事,暫時先放一放吧。”
狄仁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多難興邦,也不是這麼個難法啊。
這也太難了吧……
…………
時間已經到了九月,中原的天氣開始轉涼了。
不過好在降水減少,黃河水位也跟著下降了一些,相對老實地待在新的河道裡。
新的滑州堤壩上,築堤的工作減輕了許多。
幸存下來的人們終於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家園重建上了。
災民們回到被毀的家園,清理斷壁殘垣、挖掘渠道排空積水,互相幫扶著,忙得熱火朝天。
這片廢墟,將作為未來“滑州新城”的基石。
不過在今天,大家夥都短暫地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聚在“新城”的大門口。
人山人海,人聲鼎沸。
不僅滑州的本地人雲集於此,連附近的外地人也聞訊前來。
讓愁雲慘霧了一整個夏天的中原大地,再次換發了生機。
能把大家夥聚集起來的,無外乎三件事:
發錢,趕集,殺頭。
今天正是殺頭的日子。
在沒有手機可以刷的古代,殺頭一直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
而這次的殺頭活動有點特殊,殺的是頭以外的其他部位——
具體來說就是淩遲,在犯人斷氣之前,用指甲刀大小的魚鱗刀,一片片地片犯人的肉。
而這次犯人的身份,也有億點特殊——
是幾個倭人,其中一人據說還是貴族。
滑州大堤,就是被這夥東夷給扒拉開的。
也就是說,這場浩劫,就是這夥倭人帶來的。
這則消息,通過大明成熟的輿論係統迅速散播開來,很快在災區形成了爆炸性效應。
初聽到此信息,老百姓的第一反應都是:
“倭人?那是什麼東西?”
在更進一步了解以後,他們的第二反應便是純粹的憤怒:
“那些夷人真不是東西!”
老百姓都是很單純的,都是睚眥必報的。
誰讓他們不爽,他們就要在誰身上找爽感。
“嗚哇!”
刀片遊走在曾是“藤原朝臣麻呂”的肉體上,發出悅耳的慘叫聲。
百姓歡呼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