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罪己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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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不論在哪個時代,但凡扯上島國,事情都會變得十分糟糕。

李明的臭臉拉得越來越長,沉默地沿著堤壩走著。

腳步踩在堅實的石子路上,發出噠噠的腳步聲。

噠噠噠——身後腳步聲一片。

“嗯?!”

李明停下腳步,暴躁地向身後一瞪眼。

羽林衛們同時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東張西望起來。

帶著一大幫子保鏢巡視災區,你們是生怕老百姓不惱火麼……李明心裡吐槽。

不過麵對這幫虎背熊腰的大小孩,他也生不起氣,隻是朝其中兩人努了努下巴,就又自顧自地溜達走了。

羽林衛跟從李明陛下久了,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

被陛下欽點的兩人立刻卸下盔甲,便服跟上。

其他人則遠遠地綴在後麵,進入“免打擾模式”,遠程為陛下提供護衛。

李明可沒少深入民間走訪,所以大夥兒都駕輕就熟了。

“嗬,還算機靈。”李明的臭臉稍微香了一丟丟。

他所一手打造的隊伍,能力還是很強的。

整起事件,如果說有什麼能令李明感到欣慰的話。

那就是滑州的官場。

一眾官員雖稱不上有經天緯地之才,但乾事都勤勤懇懇,稱得上優秀了。

而且他們還都通過了狄仁傑和來俊臣的“真心話大冒險”,官品是絕對沒的說,絕對忠誠可靠。

這也可以當成大明基層官吏的縮影了——

國家處於創業上升期,連帶著官員也懷抱著滿腔熱血,充滿了理想和責任感。

不像王朝的中後期,被各種欲望腐化墮落。

而滑州的老百姓,同樣也是大明百姓的縮影——

吃苦耐勞,踏實肯乾。

在家鄉遭遇了滅頂之災以後,並沒有怨天尤人、坐等救援。

他們仍然能夠被組織動員起來,迅速展開自救,瘋狂地挖石填土,第一時間把黃河巨龍束縛在新的河堤之中。

可以說,如果沒有英雄的滑州官民,僅憑李明帶來的這點人員物資,無異於杯水車薪,根本無力這麼順利整頓山河。

下遊的損失,肯定還會再擴大。

天道不公,如此優秀的中原人民,本不該橫遭此劫難……

李明定住了腳步,環顧四周,不禁悵然。

不知何時,他已經走下了大堤,來到了民居區——

說是“民居”,其實也就是簡陋的難民營,用來暫時安置災民的。

他們原本的民居,現在正在水裡泡著呢。

黃河奪取汴河水道,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彆看這條巨獸現在老老實實地在河道裡流淌,在剛決堤時,可是凶暴異常。

將沿岸的城市村落席卷殆儘。

奔騰的河水之於人類,就像滿溢的水壺之於螞蟻。

在那個雨夜,無數人被倭人放出來的洪水所吞噬。

而存活下來的災民,則隻能擠在這個棲身之所,懷著悲痛和懵懂,繼續苟活著。

難民營的生活條件,很難稱得上理想。

竹棚子橫七豎八地搭著,頂上用茅草一鋪,就是供人居住的地方。

幾十人擠在一張大通鋪上睡覺,連下腳都沒有地方。

不但擁擠不堪,用水也是個問題。

退去的洪水十分肮臟,不能直接飲用,而乾淨的井水遠在數裡之外,要取用還得排隊。

所幸現在還是夏天,夜晚的氣溫還算溫暖。

否則,就這簡陋無比的茅草屋,晚上是要凍死人的。

李明剛放鬆一些的臉色,又慢慢拉了下來,逮住一個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小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噴:

“你們這是怎麼在管的?這是人住的地方?!”

那蠅頭小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難民營門口的石頭上,呼呼大睡著,被猛然驚醒。

“發大水了?快跑啊……啊?嘶溜。”

那貨先是像彈簧一樣蹦了起來,然後才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定睛一瞧。

隻見一個臭著臉的小破孩,正神氣活現地站在自己麵前。

奶奶的,老子還以為大河又潰堤了呢!熬夜乾活剛眯會兒眼,被這婢養的小兒吵醒……

小吏心中滿滿的起床氣,正欲口吐芬芳。

然後,餘光就瞄見了幾位五大三粗、一臉和藹可親的大漢。

口吐不凡的小郎君、突然出現在災區、身旁有大內高手貼身護衛……

電光火石之間,小吏意識到了什麼,登時說都不會話了:

“陛陛陛……”

李明無奈地看著這個可憐蟲,發現了他臉上刻著的濃厚倦意,臉色柔和了幾分,問:

“此處住所甚是簡樸,是有什麼困難嗎?”

“陛陛陛……”小吏惶恐地回答。

李明:“……”

對這位小小的體製內,神皇大帝給予了充分的耐心。

終於從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聽清楚了大概。

大意是,他也想讓災民們住得好一點,可是條件不允許啊!

儘管大明是基建狂魔,可是災區的物質條件實在有限。

糧食寶貴,建材寶貴,連健全的勞動力也十分寶貴。

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必須精打細算,把資源花在刀刃上——

在優先保證糧食和水供應的前提下,搜尋生者、收殮掩埋死者,還要鞏固堤防……

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而人手太少,時間又很緊迫,任何一項工作耽擱了,都會釀成嚴重的次生災害。

所以,修繕住房就被排在了最後,先保證大夥兒能有個地方睡覺,又不是不能住。

李明聽完沉默了,放眼望去。

隻見還滯留在營地裡的,多是些老弱病殘幼。

青壯年的勞力,不論男女,此時都不在“家”。

想必是在大堤上勞動著。

“我會安排的。”

李明低聲道。

“陛陛陛……”小吏激動地回答。

離開壓抑的“居民區”,李明悶悶不樂地繼續前行著。

在大河兩岸,時不時能見到失去親人的布衣,跪在渾黃的河水邊上,痛哭流涕以淚洗麵。

“娘唉!額滴親娘唉!……”

慟哭聲不絕於耳,不知是為了表達內心的悲痛,還是他們的親爹娘真的被河水衝走了。

正因為黃河把華夏人民打得哭爹喊娘,所以才稱為“母親河”麼……李明自我排解地吐槽著。

黃河如果真是一位女人,那也是一位公平的母親——

平等地肘擊每一個不好好修水利的王朝。

開玩笑的,就算大明好好修水利,都修得被計相房遺則形容為“勞民傷財”了,黃河母親也照樣肘擊。

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肘擊之中,錘煉出了華夏民族的民族魂。

“這句話說得輕巧漂亮。

“但是,如果真的參與到其中的曆史進程,可比曆史書裡寫的要沉重多了……”

李明喃喃著,望向不遠處的河堤。

男男女女們正在辛勤加固河道,在督工的指導下,開挖排水渠,將積水排空。

老人小孩也沒閒著。在遠處的田野裡辛勤地彎腰勞作著,試圖在秋天之前,種一些耐澇耐鹽堿的菜蔬出來。

天上雖然掛著厚厚的烏雲,但是畢竟是夏天的正午時分,隻要雨一停,天氣其實是十分悶熱的。

但是這裡的人們一刻也不停歇,埋頭苦乾著。

逝者已矣,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是賊老天最後的一點仁慈吧。

但是生者必須背負著這一切,繼續前行。

日子總得過下去。

“陛下?!”

有人十分眼尖,大老遠就認出了李明,不由得大喊一聲。

畢竟李明很有標識度,一個小孩如果渾身散發著慈祥的光輝,那多半就是咱們的神皇陛下了。

“草民拜見陛下!”

大家夥嘴上叫得恭敬,可是實際行動可一點也不畏手畏腳。

呼啦啦全擁了上來,把李明身周圍得水泄不通,兩位便衣的大內高手根本無從招架。

如果有誰在這時候起了賊心,那麼李明多半是難逃一劫的。

不過,滑州的百姓又哪裡會害自己敬愛的陛下呢?

嚴格意義上來說,滑州並不屬於大明的“原始股東”,而是在戰爭進程中,在明、唐兩邊反複橫跳的騎牆派。

是李明的實際表現,征服了他們。

在遭災的第一時間,這位龐大帝國的九五之尊就不遠千裡地來到此地,不惜千金之軀,在堤壩上就這麼住下了。

不僅姿態做足,這位陛下還展現了超強的能力。

在他的統一調度下,災區迅速恢複秩序,及時挽救了不知多少生命。

有這樣一位天子,滑州百姓們覺得,是他們三生有幸啊。

“陛下萬福!陛下萬福!”

熱情的中原百姓,對李明的擁戴一點也不比遼東的原始股東們差。

“啊,好啊……”

李明應和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多麼好的百姓啊,他們本不該迎來這般命運。

誰應該為此負責?

這是誰的錯?

首先排除倭人。

對於島民,李明本就不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望。

他們做出再卑鄙下作的事,也不該感到生氣,因為壞人的任務,就是乾壞事。

這同樣不是馬周、張謙等一票滑州官員的責任。

禍事雖然出在他們的轄區,但鍋不在他們。

這些基層官吏,已經做得很稱職了。

雖然民夫隊伍裡混入了細作是他們的問題。

可是,考慮到當時的實情,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動動嘴皮子很簡單,可是真要落到實處,有多難隻有自己知道。

這份責任歸來歸去,還是得歸到李明自己的頭上。

“怪我,都怪我……”

麵對熱情的災民,李明麵有愧色,喃喃道:

“是我的錯誤,沒有及時刨除‘根因’,以至於此……”

怪我,都怪我不夠窮兵黷武。

沒有第一時間渡海,把倭人的根給刨了!

…………

唐州。

國務衙門裡,人聲嘈雜,沸反盈天。

不僅是國務衙門,三省六部各個衙門,大家都忙到飛起。

黃河改道,國家都亂成球了。

必須依靠這些官僚機構,將亂成一團球的各項事務再一一重新理順,分發給各地執行。

這才讓這個新生的國家沒有散架。

不僅沒有散架,廣袤的華夏大地上甚至沒有一起民變。

全國上下都擰成了一股繩,全力對抗著災魔。

經曆如此浩劫,一個國家還能這麼團結,這是前所未有的。

一方麵,這當然得益於神皇大帝的英明領導。

尤其是“生產大隊”製度,使農民之間、大隊與大隊之間可以互助,互相扶持著挺過難關。

公社製度的優越性,在大災大難之中得以完全體現。

當然,另一方麵也離不開諸位大臣的努力。

其中最努力的那位,並不在衙門裡坐著。

…………

“什麼?你說陛下要下罪己詔?!”

房玄齡從病榻中驚坐起。

他的好大兒,房遺則,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是的,父親。”

“唉!陛下真是……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怎麼還要再添亂?!”房玄齡真的很苦惱,表情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這段時間,他雖然沒有去單位上班,但是依然逃不過居家辦公的命運。

監國長孫無忌可沒有放過他,把“權力”——換一個更貼合實際的詞,工作——源源不斷地往相府裡塞。

明明都在家養病了,怎麼還越休息越累了呢?

不過,好在房遺則嚴格遵守明哥在臨走前的囑咐,每天定時定點給老爹捎上大明特色宮廷菜——

不加油水的肉蛋奶,菜蔬米麵,以及,一成不變的雞胸肉。

你還真彆說,這麼被迫“服用”一段時間下來,房玄齡的體力和氣色果然好多了。

現在他還躺在臥榻上,純粹是因為昨晚上熬夜辦公了,中午趁機小憩一下。

然後,就從兒子嘴裡聽見了這麼炸裂的信息。

“把天災歸到自己頭上,會讓天下人以為大明失去了天命,以為天子不修德政,這些陛下難道不知道?

“現在全國難得團結一致,沒有發生什麼動亂。

“難道陛下是覺得太平靜了,生怕搞不出什麼事端嗎?!”

房玄齡連續發出一串吐槽。

他才不管陛下這那的。

學生犯錯,作為老師就應該糾正。

房遺則看了大諫臣父親一眼,將手裡的文書遞了過去。

“這是罪己詔的草案,您先過目?”

“這是生怕局勢還不夠亂……”房玄齡嘟噥著,不情不願地接過。

隻是掃了一眼,他的眼神忽然一亮,不由自主地感歎一聲: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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