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路首府汝陰城,大將軍府正堂。察事廳侍正王師道神色肅然,緩緩道:“通過這些年察事廳收集的信息可知,七星幫明麵上的幫眾約為三萬七千餘人,拋開那些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高手,普通可戰之兵約有五千餘人。幫主林頡圖謀深遠,這些年暗中囤積糧草,將寶台山內部打造得如同蛛網一般四通八達。”大將軍李守振沉吟不語。從地域上劃分,七星幫處於東陽路的轄地之內,按理要由他這位東陽路大將軍負責圍剿。但是這件事極為不易,七星幫雖然是綠林幫派,本質上與割據自守的軍寨無異,而且在局勢危急的時候他們還可以躲進寶台山脈深處。王師道見狀便問道:“大將軍,如果必須要派兵圍剿七星幫,你有多大的把握?”李守振看了一眼那位神態安逸的郡主殿下,遲疑道:“王大人,七星幫本身戰力不值一提,莫說有五千戰兵,縱然這人數翻上一倍,本將也有把握輕易戰勝。問題在於他們不會與我軍正麵相對,山中地形複雜道路逼仄,不適合大軍進發。在本將看來,最好還是能招安他們,等到這群人從山中出來,屆時再收拾他們便輕而易舉。”王師道沉聲道:“察事廳一直在推進招安之事,但是我認為大將軍要提前做好用兵的打算。”李守振點了點頭,心中開始盤算起整個東陽路的兵力部屬。那邊廂慶聿懷瑾淡然問道:“李將軍麾下可以動用多少軍隊?”李守振不敢大意,鄭重地說道:“回殿下,這半年來朝廷為東陽路補充六萬兵力,但其中大部分都是缺乏操練的新兵。末將統計過,目前東陽路有老卒五萬餘人,南邊湧泉關和青田城共駐軍兩萬,西南邊遂昌和黃炎等地駐軍兩萬,可以動用的老卒不到兩萬人。”慶聿懷瑾悠悠道:“以戰代練不是壞事,新兵若不見血則永遠無法成長起來。你在穩固南邊防線的前提下,抽調一萬老卒和三萬新兵,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繼續操練他們。等到確定對七星幫用兵的時候,我會奏請父王調三千老卒前來助陣。”李守振眼神一亮,他當然知道慶聿恭麾下的夏山軍何等精銳,尤其擅長在複雜的地形中圍殲敵軍,更何況這次他們的對手是一群沒有經過正經操練、拿著五花八門兵器的綠林盜匪。雖然隻有三千景朝老卒加入,但是勝算會提升許多。一念及此,李守振凜然道:“請王爺和殿下放心,末將保證完成囑托。殿下方才說三個月,那麼是計劃在八月份對七星幫用兵?”“或許會更早一些,具體要看那件事何時可以成功。李將軍,伱要做的事情便是操練軍隊,儘可能提升他們的實力。如果你麾下的士卒連一群綠林草莽都對付不了,父王也很難繼續提攜你。”慶聿懷瑾說得很直接,李守振連忙恭敬地應下。他是極有眼色之人,見這位年輕的郡主殿下看向王師道,便心領神會地起身告退。王師道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微笑道:“這位新任大將軍稱得上耳聰目明心思機敏。”慶聿懷瑾知道他在譏諷李守振太過圓滑,沒有理會這個話茬,從容地說道:“王大人,你如何看待七星幫內部的局勢?”王師道想了想說道:“林頡對七星幫的掌控力短時間內很難削弱,除非殿下讓蔣厚明提前挑起內亂。”慶聿懷瑾抬起如青蔥一般的纖纖玉指,觸摸著手邊的白玉瓷碗,緩緩道:“蔣厚明最近一次送來的消息是,林頡對於招安的態度不明朗,但七星幫裡有不少人支持接受招安。隻是在我看來,他應該已經暴露身份了。林頡之所以不動他,一方麵是顧忌蔣厚明的勢力不弱,他總不能將那些人悉數殺死。另一方麵可能是想利用蔣厚明傳遞假消息,進而造成我們的誤判。”王師道微微皺眉道:“蔣厚明竟然如此不小心?”慶聿懷瑾搖了搖頭,道:“這和小心謹慎無關。當年蔣植臨死前將幫主寶座傳給林頡,注定會讓蔣厚明等人不服氣,林頡對他們自然嚴加防備。其實這也不算壞事,蔣厚明的存在足以吸引林頡的注意,如此便給了你的人做事的機會。”七星幫內部並非鐵板一塊,蔣厚明早些年便和慶聿懷瑾麾下的心腹勾結在一起,而王師道統領的察事廳密探同樣在七星幫內部埋下暗手。在景朝決定肅清北地隱患的時候,慶聿懷瑾便讓蔣厚明不時跳出來,這樣做的目的是試探林頡的反應,同時掩護察事廳在七星幫的內應。王師道說道:“殿下之意,要動用察事廳掌握的內應?”慶聿懷瑾神色平靜,微笑道:“我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林頡死了,七星幫會不會分崩離析。如今蔣厚明在明,你們的人在暗,那把刀也趕來汝陰城,看起來是一個不錯的機會。”王師道頷首道:“林頡一死,七星幫肯定會陷入內亂,屆時再讓李守振調集大軍進山圍剿,必然事半功倍。”“這件事便交給王大人全權負責,我會讓那把刀留下來配合你。另外,近幾天可以派出使者進山招安,蔣厚明知道該如何配合,先讓七星幫內部起一些紛爭,同時麻痹林頡等人。”“請殿下放心,下官定然全力以赴。”慶聿懷瑾讚許地道:“有勞王大人了。”王師道連道不敢,畢恭畢敬地將她送到府外,望著上百精銳護衛簇擁著那輛華貴的馬車離去,眼中飄起幾分凝重之色。那把刀很難掌控,這位郡主殿下無疑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想到這兒,他不由得苦笑兩聲。慶聿懷瑾自然不會在意王師道的為難之處,她乘坐馬車來到東城一座莊園,這裡是她在汝陰城臨時下榻的地方。回到後宅,她在十餘名侍女的伺候下洗澡更衣,換上一套月白色的長袍,旋即便有貼身丫鬟近前稟道:“殿下,那人在書房候著。”慶聿懷瑾淡淡應了一聲,邁步來到內書房,便見一名男子站在窗前。其人約莫三十多歲,身長六尺,身形單薄,略顯蒼白的麵龐上透著冷酷的氣質,狹長的眼眸中彌漫著漠然的寒光,整個人就像一把隨時都有可能劈出的長刀,渾身上下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凜冽殺意。慶聿懷瑾走進書房,男子臉上殊無笑意,微微垂首道:“殿下。”“坐。”慶聿懷瑾早已習慣他冷漠的性情,此刻她的神情也談不上溫和,與先前在王師道麵前的雍容截然不同。男子落座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去現場看過,他們是死在同一人手中。”這是一件讓慶聿懷瑾心情不適的事情。那天她的心腹之一帶著二十餘人離開,說是去盤查官道上偶遇的一群陌生人,隨後便失去了行蹤,直到昨日才傳回消息,這些人的屍首被發現在武康縣城北邊三十餘裡的密林之中。慶聿懷瑾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有什麼發現?”男子回道:“從屍體上的痕跡判斷,出手之人極有可能是六年前銷聲匿跡的袖中乾坤,此人位列江湖武榜上冊第八。”慶聿懷瑾微微蹙眉道:“尉遲歸?”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寒芒,點頭道:“是他。”“你這些年找不到他,還以為此人已經歸隱山林,沒想到會突然出現在東陽路境內,倒也有趣。我想想,當時他身邊還有幾名年輕人,看起來不是普通人。”慶聿懷瑾不緊不慢地說著,注意到男子氣勢勃然,便搖頭道:“即便如此,你暫時還不能去找他,因為另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男子垂下眼簾道:“請殿下吩咐。”慶聿懷瑾將先前和王師道的談話簡略複述一遍,繼而道:“當年父王傳你武功,隻是希望你能在暗處肅清北地草莽力量,不過我知道你誌不在此,武榜第一人才是你的追求。眼下便有這樣一個機會,殺死林頡,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至於尉遲歸之流,不應該成為你的羈絆。”男子思忖片刻,緩緩道:“殿下,我暫時還不具備殺死林頡的實力。”慶聿懷瑾淺笑道:“此事由王師道主持,他會籌劃妥當,給你創造一個絕佳的環境。以前你喜歡按照江湖人的方式行事,我沒有橫加乾涉,但是這一次你必須放下那些豪俠意氣,不論王師道使用怎樣下作的手段,隻要林頡死在你手中,旁人就沒有置喙的餘地。”男子沉默不語。慶聿懷瑾微微挑眉道:“我答應你,如果這次你能殺死林頡,我便代表父王還你自由。從今往後,你不必再為慶聿一族賣命,你想縱情江湖遊曆天下也好,追求武道至高境界也罷,一切悉聽尊便。”男子抬眼望著她,良久方說道:“多謝殿下。”慶聿懷瑾悠然道:“我希望典狂之名傳遍人間的那一幕儘快到來。”男子依然麵色木然,但眼中多了幾分傲然之色。他叫典狂,江湖武榜上冊第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