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
四皇子縱然膽大包天,此刻也震驚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隨之而來的便是無儘的恐懼。
書生的提議明顯超出他的想象。
謀害太子納蘭固然聳人聽聞,四皇子心裡並無太多恐懼,因為他從小就看不上那個內斂的兄長,覺得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能力繼承皇位,更無法讓大景肅清寰宇成就萬世基業。
但是如果將對象換成高高在上的天子,四皇子隻覺四肢冰涼渾身無力。
記憶裡的父皇頂天立地,內王外聖,以犀利的手段蕩平景朝內部的隱患,成功將大權一步步集中在皇家手中。
四皇子有膽謀害親兄長,卻根本沒有和天子對抗的勇氣。
中年書生似乎對他的反應早有意料,不緊不慢地說道:“殿下難道不覺得奇怪麼?太子亡故近八個月,陛下已經確認凶手便是三皇子,而且又同意了殿下和永平郡主的婚事,按說立儲之事已經可以提上日程。縱然南境戰事激烈,可是這並不影響朝中之事,更何況早一日確立太子,國中官民肯定能更加安心。陛下之所以一直拖著,就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和殿下算賬,再利用這件事扳倒常山郡王。”
四皇子雙眼失神,依舊無法冷靜下來。
中年書生繼續說道:“現在想一想,陛下將夏山軍三萬精銳調去西北邊境遠離京城,恐怕就已經在提前籌謀。現在已經不是殿下能否下定決心的問題,無論殿下做出怎樣的選擇,最後陛下一定會要你的命。殿下不死,陛下就無法順勢對慶聿氏下手。其實在陛下同意這樁婚事的時候,一切因果都已經注定。”
四皇子還是沉默,不過眼簾微微一動。
中年書生話鋒一轉,垂首道:“小人有錯,不該提出讓殿下為難的建議。想小人一介凡夫俗子,能夠得到殿下的青睞已是三生有幸。這些年雖然無法光明正大地亮明身份,但是跟在殿下身邊享儘榮華富貴,這份知遇之恩更令小人感激涕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上蒼終究不肯垂青,小人願陪殿下赴死。”
“不過在此之前,還請殿下派幾名精銳護衛保護小人。”
“小人不怕死,但委實不想落入主奏司那群鷹犬的手中受儘折磨。”
“一旦事有不諧,便請護衛了結小人的性命。”
中年書生一口氣說完,旋即躬身一禮。
四皇子看著他的頭頂,忽地輕歎一聲,幽幽道:“先生,我怎會信不過你?”
他當然知道書生那個請求蘊含的深意。
賣主求榮這種事一點都不稀奇,或者說像中年書生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根本經不起主奏司的嚴刑拷打,怕是稍微動用手段便能撬開他的嘴。書生是用這個請求表明他絕對不會背叛四皇子,無論主動還是被迫,隻要出現難以控製的意外情況,四皇子的人便可以先下手殺了他。
然而中年書生卻低著頭,懇切地說道:“到了這個時候,殿下隻能相信自己,其他人包括小人在內,都當不起殿下的絕對信任,必須要有對應的控製手段。隻有這樣,殿下才有可能在絕境中覓得一線生機。”
這番話讓四皇子大為動容,他起身將中年書生扶起來,遲疑道:“莫非先生已有良策?”
見他態度終於鬆動,中年書生放緩語氣說道:“殿下,如今是七月末,至少在十一月之前,陛下不會輕舉妄動。”
“哦?”
四皇子請他坐下,問道:“這是為何?”
中年書生冷靜地分析道:“南勇侯爺在飛鳥關慘敗,兀顏留守沒有完成戰前的既定目標,而堯山關又落入南齊手中,這一戰實際上是我朝大軍敗了。陛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讓兀顏留守收縮戰線,至少要確保南京城不會有危險。與此同時,軍中的改製會逐步展開,這幾件事少說也要三四個月,故而陛下肯定會暫時忍耐。”
四皇子信服地點頭。
中年書生又道:“陛下先前將殿下和永平郡主的大婚之日定在歲尾,所以他篤定這半年無論殿下還是常山郡王都不會有異動,隻是讓田玨暗中收集或者製造證據而已,這恰恰便是殿下的機會。”
“可是……”
四皇子欲言又止。
中年書生心領神會地問道:“殿下可是擔心無從下手?”
四皇子歎了一聲,緩緩道:“沒錯。父皇武功高明,或許比常山郡王稍遜一籌,但絕對是頂尖高手之列,普通刺客根本無法得手,更不必說父皇身邊禁衛甚多,那些人絕對不會背叛父皇,因為沒人可以給他們更好的待遇。另外,在太子中毒之後,宮中對采買物事提高了警惕,想要從這方麵入手也基本沒有可能。”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篤定道:“殿下考慮得確實周密,不過在小人看來,這世上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不論是怎樣嚴密的防備,隻要用心觀察都能找到漏洞。”
四皇子眼中泛起一抹古怪的情緒,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地問道:“先生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