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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進宮當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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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門,端門,承天門。

直到穿過太廟和社稷壇,出了承天門,才算是真的出了宮城。沒了解煩衛與羽林軍的凝視,走路都輕快些。

陳跡牽著棗棗,小滿抱著烏雲。

夜幕下,兩人沿著寬闊的長安街往西走。月光灑在路上,京城遠沒有陳跡想得那麼繁華,沒有摩肩接踵,也沒有燈火通明。

“怎麼這般冷清?”陳跡回頭看向身後長安街,一眼望不到頭。

小滿笑著說道:“公子若想熱鬨,得去東城才行,八大胡同和大柵欄夜裡都不歇息的。咱們這邊住得都是官貴老爺,誰敢在此處熱鬨。”

陳跡想了想:“要不然咱們以後住到東城去吧?”

小滿趕忙說道:“不行不行,寧要西城一張床,不要東城一間房。誰會舍了西城的住處跑東城去呀,戲子、老榮、花臂、流子、騙子,全在那邊,都是下九流。”

陳跡笑著說道:“那你覺得我們住到哪最好?”

小滿仰著腦袋想了想:“公子以後若是當了大官,咱們可以去棋盤街置個宅子,那邊離午門最近方便上朝,好多部堂老爺在那租了宅子。若是入了閣,那可就得住在府右街或者宣武門大街了。”

陳跡笑道:“分得這麼清楚?”

小滿解釋道:“可不嘛,咱們陳家和齊家、胡家都在府右街,徐家和羊家、張家在宣武門大街。宣武門大街都是南邊來的官員,風雅得很,每天辦文會。他們瞧不上府右街,說府右街死氣沉沉;府右街也瞧不上他們,說他們輕浮。”

陳跡摸了摸棗棗的背脊鬃毛:“小滿,我應該是當不了大官的,說不定哪天真搬去東城了。”

小滿瞪大眼睛:“怎麼會,公子這麼厲害,早晚是要當大官的。”

陳跡搖搖頭:“當大官很難的……方才我和張大人討論,今日朝議中誰是贏家、誰是輸家,說得我迷迷糊糊,一時間對這京城升起敬畏之心。想來我隻適合做個小卒子,當不得執棋的人。”

小滿好奇道:“什麼贏家、輸家,誰是贏家?”

陳跡解釋道:“胡家、陳家、徐家、齊家、陛下、吳秀,都是贏家。”

小滿又好奇道:“那誰是輸家?”

陳跡沉默許久:“固原的百姓才是最大的輸家。”

小滿一頭霧水,搞不明白自家公子在想什麼。

陳跡笑著岔開話題:“大哥和二姐他們回張府了?”

小滿頓時幸災樂禍起來:“我們剛到京城,張夫人便在城門口把他們接走了。張夫人哭得像個淚人,一個勁埋怨他們不該偷偷跑去固原,還說回去要動用家法。張錚和二姐乖巧得像隻鵪鶉,看樣子要一起挨揍。”

陳跡看她一眼:“你怎麼不喊他大哥?”

小滿低頭嘀咕道:“他一天天吊兒郎當的哪有大哥的樣子嘛,我才不叫他大哥……對了公子,二姐說你今日進宮麵聖是要去見天上的星星呢,你見到了嗎。”

陳跡輕聲道:“見到了。”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是白鯉郡主嗎?”

陳跡嗯了一聲。

小滿遲疑又問:“……她還好嗎?”

陳跡下意識攥緊韁繩,卻沒有回答。

到了府右街。

小滿領著陳跡拐進一條胡同,敲了敲陳府南邊的側門。

她踢著門前的石獅子嘀咕道:“公子明明都有官身了,結果還是不讓走正門,規矩、規矩,一天到晚都是規矩。”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麵的陳府小廝客客氣氣道:“三公子,您回來了,請隨我來。”

他領著陳跡往裡走,隻走了十餘丈便到一處院子前,小廝恭敬道:“老爺吩咐了,您往後就住在此處院子裡,院子幾日前便打掃好了,一切都收拾妥當。”

陳跡推門而入,院子裡乾乾淨淨。

烏雲從小滿懷裡跳下地來,伸了伸懶腰。

小廝跟在他們身後說道:“三公子要不要去給老爺、夫人請個安,老爺回來時還交代我,您回來了一定要去稟告他一聲……”

話未說完,小滿已返身將院門合攏,聲音從門裡飄出來:“我家公子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小廝看著緊閉的房門,張了張嘴巴,半晌沒說出話來。

小滿貼著門,待她聽腳步聲走遠,這才回身打量院子:“哇,公子你看,院子裡都是蘇州府官窯供的青磚呢,屋裡的也是,磚上還刻著梅蘭竹菊。”

小滿在院子裡走走轉轉,上下打量:“院子好大啊,院子裡這顆光禿禿的是銀杏樹吧,長得這麼大,怕是長了好多年,秋天一定很好看。您住正屋,東廂房放書案,西廂房存雜物……不對不對,我想起來了,這是陳問孝以前住的院子,呸,晦氣。”

小滿想到陳問孝,瞬間失了興致,頭一次住‘大院子’的高興勁慢慢消褪。

她一轉頭,赫然發現陳跡並未聽她說話,而是正蹲在地上與烏雲密謀著什麼。

小滿也蹲了過去卻見陳跡折了根樹枝在地上畫著圖,對烏雲說道:“這裡是午門,值守的羽林軍最多,你直接從西側宮牆翻進去,裡麵便是禦酒房。不要走皇極門,那邊解煩衛極多,還有四個角樓瞭望,恐怕值守著尋道境的大行官。”

陳跡一邊畫出宮禁圖,一邊繼續說道:“從仁智殿走,繞過慈寧宮到坤寧宮,這時候你與東六宮隻剩兩牆之隔……一定要小心,我今日並未見到宮禁全貌,所以可能還藏著未知的危險。記住,一旦事不可為便立刻撤走,我們再尋機會。”

烏雲點點頭。

小滿蹲在旁邊,看了看陳跡,又看了看烏雲,震驚道:“天尊,這麼複雜你都能記住?”

烏雲蔑視的瞥她一眼,喵了一聲。

小滿疑惑:“公子,天尊說什麼?”

陳跡翻譯道:“它問,你記不住嗎?”

小滿:“……”

陳跡看向烏雲,輕聲叮囑道:“她被困在景陽宮裡一定很難過,那景陽宮裡的道姑瘋瘋癲癲,若有人欺負她,你就想辦法護著她,莫叫她受了委屈。”

烏雲喵了一聲,轉身躍上房簷,趁著夜色朝宮城潛行而去。

小滿看著烏雲消失的方向,忽然在想,原來公子牽掛的人真是白鯉郡主。

可如果是郡主的話……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公子成親啊?自己豈不是得一直留在陳府?

好像也不是不行。

……

……

京城的高樓很多,比洛城多。

兩層、三層、四層的瓊宇樓台高低錯落,樓台的陰影遮掩著烏雲的身形。

它踩著灰瓦一路走走停停,經過府右街時有車馬經過,它便耐心等待。

車裡有官貴小姐偶然掀開車簾,正看見烏雲蹲在簷角上。

官貴小姐驚呼一聲:“竟然有人家用狸奴當簷獸誒,好彆致。”

待她招呼車裡女伴一起看時,卻發現那簷角上已然什麼都沒了。

烏雲從一個簷角躍到另一個簷角上,輕鬆越過兩丈寬的府右街,繼續往宮城跑去。到了紅牆下,它輕輕一躍到灰瓦簷上,小心翼翼的打量其中。

禦酒房門前有綠袍圓領小太監值守,正坐在地上打盹。

烏雲循著陳跡給的路徑,一路往北繞去。

快到慈寧宮時,它慢慢停下腳步,豎起耳朵。

慈寧宮燈火通明,兩道宮門皆值守著腰胯長刀的解煩衛,虎視眈眈。

宮門處一位老婦人在宮女攙扶下,想要出慈寧宮,卻被解煩衛攔下。

那老婦人怒斥道:“他怎能如此對我,我是他生母,我撫養他與靖王十餘載,他怎敢將我囚禁在這慈寧宮裡?”

宮門前的林朝青垂手不語,不論對方如何說就是不讓對方出慈寧宮。

老婦人漸漸憤怒:“我劉家人已經都死絕了,對他還有什麼威脅?我劉家已經認輸了,為何還要將遠走海外的親族也趕儘殺絕?他仁壽宮前的孝悌碑不如毀了!”

烏雲心裡犯嘀咕,這皇宮裡的人怎麼全都瘋瘋癲癲的?

它擔憂起白鯉來,趕忙繞開慈寧宮,繼續前進。

路上,一隊解煩衛提著宮燈經過。解煩衛的目光如鷹隼般四處逡巡,嚇得烏雲小心翼翼趴在灰瓦上,使自己與黑夜融為一體。

待解煩衛離去,它起身繼續趕路,沒走幾步竟又有一隊解煩衛經過,它隻得再伏低身子。

短短二十餘丈的路,烏雲走了兩炷香。

就在它沿著宮牆經過坤寧宮時,角樓上忽有一道強光掃來。角樓上燒著火盆,有人正用一麵銅鏡反射著火光,照向宮禁的每一個黑暗之處。

手持銅鏡的中年人麵色肅然,眼神如鉤。

眼看火光就要照到自己,烏雲輕輕一躍跳下宮牆,躲在牆角的花叢裡。

下一刻,一陣強風呼嘯而來。

烏雲還沒來得及反應,後頸皮便已被人提起。

有人甕聲甕氣道:“娘娘,是隻迷路的狸奴,黑乎乎的。”

烏雲可憐巴巴的被人提著,轉頭看去,正看見一位氣質雍雅婦人坐在院中石凳上。

婦人上身穿著沉香色交領長襖,下穿織金馬麵裙,領口袖邊都繡著四季花卉紋,頭上隻簡簡單單插著一支珠翠鳳釵。

而提著它後頸皮的人,赫然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官,滿頭花白的頭發。她穿著一身紫色圓領袍,頭頂插著一支木頭發簪,腰懸牙牌和一串銅鑰匙。

婦人溫聲道:“讓本宮瞧瞧。”

女官提著烏雲來到婦人麵前:“娘娘,這不知道是哪來的野狸奴,醜醜的,殺了吧?”

婦人笑著說道:“元瑾姑姑收收殺性,它隻是隻狸奴而已,本宮倒不覺得它醜,這麼黑的狸奴也少見呢。”

說罷,她將烏雲接過來,放在膝上摩挲:“毛還挺乾淨的,不像是野貓。興許是哪位閣老、部堂家裡走丟的,明日你遣人去問問……算了,恐又遭人猜疑。”

名為元瑾的女官看了烏雲一眼:“還是殺了乾脆些。”

烏雲僵在婦人膝上片刻,突然用腦袋一個勁的拱婦人手掌,繼而往婦人懷裡鑽去。

婦人一怔。

她低頭看著烏雲在膝上滾來滾去,最後仰躺著攤開肚皮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

婦人笑了笑:“留下它吧,也算給宮裡添些生氣兒,不差它一口吃的。”

元瑾姑姑為難道:“娘娘……”

婦人緩聲笑道:“好了好了,本宮就這點小心願也不行嗎?”

元瑾姑姑歎了口氣:“依娘娘便是。您還沒決定要不要見小王爺呢,他已經求見數月了,每月都要送來十幾封拜帖……他很想念您。您貴為皇後,見見自己親生兒子不礙事的。”

婦人斂起笑容,溫熱的手掌摩挲著烏雲的毛發。

待沉默許久後她輕歎一聲:“不能見啊,陛下如今最忌後宮乾政,本宮見他,是對他不好。再者,他舅舅如今在固原鬨出那麼大的事,正在風口浪尖上,他來見本宮,外人更要猜忌了。你過幾日遣人出宮告訴小王爺,本宮在宮裡很好,讓他聽外公安排即可,總有相見之時。”

說罷,她撓了撓烏雲下頜,笑著問道:“你說對不對?”

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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