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便按照原本的打算,啟程去楊州。
沈嶺垣的人連夜整肅好,原本行囊就不多,這五年來東躲西避更是練出了隨時撤離的本事。
他們明麵上帶的人不好過多,大部分都隱在暗處,蘇容妘則是帶著宣穆很阿垣一起在馬車上。
裴涿邂原本也安排了馬車,但在出發時,眼看著蘇容妘踏上了沈嶺垣的馬車,他便臨時決定騎馬,亦步亦趨跟在她的馬車旁,倒是成了守衛著她與旁的男人的護衛。
天氣一日賽一日的冷,下過的雪得有好幾日不能融化,馬踩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馬蹄印,是他們出行留下的證據。
行了大半日的路,終是要尋地方歇一歇,譚策靠近馬車給馬車內的人遞水,也是趁此機會低聲道:“郎君,就讓他這麼跟著?”
沈嶺垣雖看不見,但也能大概猜到發生什麼。
不等他回答,蘇容妘先一步道:“他又不是傻子,冷了自然就知道回去,說不準他跟著是在做什麼戲。”
譚策點點頭:“也是,姓裴的心思深沉,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馬車的帷幕再一次合上,蘇容妘為阿垣和宣穆各倒了杯水,宣穆倒是不用人操心,給阿垣的那杯則是遞到了他手旁。
沈嶺垣指尖一點點向前探,觸到了蘇容妘的手腕,這才找準方向,將她手中的杯盞接過。
“做了這麼久的馬車,可還能受得住?”
蘇容妘反握住他空著的那隻手,笑著輕輕搖:“受不住也不能不走了,阿垣放心,我身子好著呢。”
沈嶺垣麵上露出心疼的神色:“你跟我在一起,自小到大都未曾過上什麼安穩日子。”
蘇容妘輕輕湊在他身邊,將下顎墊在他的肩頭蹭蹭。
“怎得還說起這種話了,我自小到大都不知是吃了你家多少米年,那時候過的怎麼就不算安生日子呢。”
宣穆邊喝水,便眨巴著眼睛看著娘親。
他從未見過娘親有這種依賴過誰的模樣,彼時見到了,覺得新奇又害羞,想看反倒是又不好意思繼續瞧,最後隻能是眼睛轉了又轉、眨了又眨,多灌了好幾口水。
蘇容妘察覺了他,頭稍稍側轉,變成用臉貼著他的肩頭,笑著去看宣穆發紅的耳尖:“宣穆真是長大了,怎得耳朵還紅了。”
宣穆擺出一副正經模樣,但麵上卻被她這話給說的紅了起來:“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這話說的蘇容妘和沈嶺垣都笑起來,聲音不大,但在馬車旁的人正好能聽見。
裴涿邂手中拿著湯婆子,自然將蘇容妘的輕笑聲聽了個正著。
手中的湯婆子似格外的燙,似在提示他的多此一舉與格格不入。
他想轉身就走,也是覺得應該離開,隻是他想的再多,腳步都沒有要動的痕跡,仍舊是站在馬車旁,將馬車內的聲音聽的在仔細些。
好在,不過片刻的功夫那笑聲便停了,重新恢複安靜,隻是連風都似在嘲笑他,繞著圈吹過來將馬車車窗帷幕的一角吹起,叫他能正好看到馬車內的場景。
妘娘巧笑嫣然地靠在另一個男子的肩頭,整個人溫柔又依賴。
裴涿邂上前,冷著臉將手中湯婆子從馬車車窗中扔了進去。
這突如其來的東西把蘇容妘嚇了一跳,沈嶺垣不知發生了什麼,連忙抬手見她摟護在懷中。
蘇容妘在一瞬的驚嚇後,看到咋在馬車上的湯婆子,抬手拍了拍阿垣,又開口安慰宣穆:“沒事的,是個湯婆子。”
她抬手將帷幔掀起,正好看到裴涿邂離開的背影。
他腳步很急,似還隱隱帶著怒意,但從他背影感受更多是孤寂與……落寞。
這是與他周身矜貴氣質格格不入的感覺,似是天上的雲染了凡塵,被拉著一點點下墜,再也回不到天上去。
頓了頓,她帷幔放了下來,隨口到:“這送湯婆子也太輕率了些,幸而是砸到了地上,而不是砸在人身上,也幸而隻是湯婆子,而不是什麼毒或利器。”
她俯身將湯婆子拾起,暗道裴涿邂手上還是有準頭的,這麼扔竟都沒讓它撒了。
“你拿著,你要讀書,動筆的人手定是涼的快。”
蘇容妘將湯婆子塞到宣穆懷中,這事兒便就先這麼過去。
回楊州的隊伍一路前行,也如原本打算的差不多,即便是有人不想讓鎮南王府一脈的人回去後守著楊州過日子,也不會在路上貿然行動。
有裴涿邂這個朝中重臣親自想送,若是真有人來刺殺,彆不會覺得是皇帝的手筆。
裴涿邂是皇帝在朝中的左膀右臂,誰會動手把胳膊砍下來?
而其他人無論誰來動手,都算是結了梁子,在目的都是那張龍椅的時候,沒人會蠢到自相殘殺。
路上雖是安全的,但沈嶺垣的身子越來越差。
既是他大限本就將至,也是因路上折騰,他身有舊疾更容易風邪入體。
瞧著他身體一日賽一日的更差,即便是她早就做好準備,卻仍舊是因接受不住,一日更比一日憔悴。
裴涿邂看在眼裡,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開始,更覺得若自己在此刻出現在她身邊,反而會更叫她不能與那姓沈的過完最後的日子。
他不能叫她留有遺憾,有了遺憾,便更難把這個人忘掉。
臘月三十,他們是在去楊州的路上一起過的年。
沈嶺垣已經臥床難起,年三十的餃子都沒能起來吃,同行的所以護衛都湊在一起熱鬨,即便是效忠兩個不同的主子,但在這一日,也能在一處喝上兩碗酒。
蘇容妘在屋中陪著沈嶺垣,阿垣不吃,她也跟著不吃,隻是用一雙無神的眼凝望著床榻上的人。
門外有人敲門,但她卻好似聽不見一般。
直到敲門聲越來越烈,門外人終於是忍不住,直接一個用力將門踹開。
“你這麼餓著自己,是在給誰較勁。”
裴涿邂帶著怒意的聲音傳來,還不等蘇容妘反應,他便幾步衝到她跟前來,直接扣住她拉著阿垣手的手腕,要把她往出拉。
“一定要這樣死氣沉沉到什麼時候,你看看宣穆,再看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