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暗藍色的物質，在一匝長的玻璃柱中搖蕩。看起來像是一公分寬的密封試管，有四道細長的金屬柱，將它固定在結實的框架中。
皋月君單手捏著容器兩端，將它左右傾斜。物質以緩慢的速度移動，像內容物黏稠的沙漏。它的形態看起來像是氣體，即便靜置也有光華在之中自主躍動。但流動起來的狀態，則更接近液體。
形容得更詳細些，這液體也分為兩種部分：一種像是水澱粉，呈淺淡的藍白色，質感如膠般黏滯；另一種則是上層清液，如油般順滑，攤開的顏色很明亮，聚攏到一起便顯得暗沉。
“看，靈魂的顏色是不是很漂亮？雖然不是純淨的靈魂就是了。未經汙染的魂魄提取出來，清澈得沒有任何顏色。但它就存在在那裡，你一定能看見。”
極月君披著一層絲質的罩衣。她困惑地看著他手中的容器。
“為什麼靈魂，會具有物理屬性？”
“啊？”皋月君睜大眼睛，“您不會以為，這裡麵的物質是魂魄本身吧？”
“不是？”
“有些東西無法直觀呈現。”皋月君無奈地用另一隻手扶住額頭，“需要其他物質來承接它們，作為憑依的媒介。有很多物質都有這樣的屬性。有些氣體，溶於特定的液體中才更加穩定，方便運輸；有些金屬也能在腐蝕性極強的液體中溶解，隱藏麵貌瞞天過海。”
“與成分有關？”
“成分是一種，還有溫度、壓力等，非常複雜。我也是用了很長時間才研究出能讓靈魂寄宿其中的技術和物質。它所表現出的一切物理屬性，都是物質自身，而不是靈魂。”
“你發明的技術，並不是把靈魂，變成可見可觸的形態，而是將它限製在特定的物質裡？相當於，你製造了那個物質？”
說著，極月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您明白了。想想看，靈魂怎麼能被裝進罐子裡？連人的肉體都可以脫離，這樣的玻璃豈不是隨便就能穿透？雖然，這玻璃的強度也很大就是了。除了媒介的研發外，將它能封存進去的條件也要經過嘗試。就像剛才說的，溫度、壓力、催化劑……都很重要。另外，將魂魄提取出來也是難題之一。”
“我聽不懂那些複雜的東西。”極月君換了一條腿翹起來，“所以你這個技術，其實有三個部分。將魂魄提取出來；製取能承載靈魂的媒介；將靈魂溶進媒介之中。是這種感覺吧？”
“對啦。我可太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了。”
“給我看看。”極月君單手裹緊罩衣，伸出另一隻手。
“您可千萬要小心。這裡麵的壓力是很大的，稍有差池，就會引起爆炸。就算是六道無常的身體，也不要親自嘗試這種威力的好。”
“六道無常的工作如果隻是閒聊，那還真讓人向往。”
推門而入的羿昭辰算不上禮貌，但鑒於隨他進來的晗英帶了果盤與茶點，兩位朋友決定不去計較。“羿科長辛苦了。哈哈。”
皋月君恭敬地彎著腰。羿昭辰隨意地將一遝紙質材料丟到桌上。極月君瞥了一眼，視線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那是什麼？”
極月君伸出手，拿的卻是咖啡杯，而非文件。
“最近的筆錄。”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女編輯失蹤的，你們看過了。現在還是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她長得太普通，沒人有印象。但不難猜，有很大的概率和那個醫生一起登上了殷社的船。”
“但他們不是同一時間上船的。他們沒有分開的必要。”
“此外，近期接到不少報案，說自己的親戚失蹤了——他們的共同點是都欠下了巨額債務。恐怕也都是上了殷社的船。還有不少人銷聲匿跡，隻是無人報案罷了。要麼沒有親屬，要麼是舉家搬遷。每隔一兩年都來這麼一出。但霏雲軒那個丫頭，也不見了。”羿昭辰用手指點了點桌麵，“最小的那個。”
皋月君說：“那倒是有些奇怪。她和其他失蹤的家夥沒有任何共同點。回頭向卯月君和霜月君谘詢一下，也請他們稍加關注吧。”
“安姐說不必關注她們的動向……但辰哥覺得，這很重要。”
羿晗英小聲說著。沒人認同她，也沒人附和她。
“我們該行動起來了。”羿昭辰說，“趁殷社的話事人不在。”
“也最好，不要讓我看到另一個人。”極月君冷冷地說，“我知道，他現在和你的好姐姐投緣得很。”
羿晗英解圍道：“這不是，沒有什麼嚴重的後果嘛……誰也沒有想到，當初有衝突的人，如今也能站在同一陣營。”
“你的手指，也沒什麼嚴重的後果。”
極月君的眼神如此銳利。像被提醒了什麼，羿晗英的手突然一陣刺痛。她本能地向後退去，羿昭辰單手將她攬向身後。
“你也是。你的傷是與神無君那邊的人發生了衝突吧？都說了，不要和他們有正麵衝突。”
“你不也不怎麼聽開陽卿的嗎。”
極月君不留情麵地回應。她伸出罩衣下的手。手臂內側，存在一片閃爍微光的、焦褐色的痕跡。星星點點的紫色火光明明滅滅。
“但這並不是他們留下的。”
“又到了不知火活躍的時節。”皋月君看了一眼，“這種現象數年難遇，但隻要出現，便會與極月君的火發生共鳴。之前沒有明顯不適，是因為六道無常治愈的速度很快。過了這一陣應該也就沒事了。不過更久之後，不好說。”
“無所謂。在那之前，我會成功的。在那之後，我不在乎。”
一道黑影從幾人之間的距離穿過。
鋒利的黑色羽毛深深刺入對麵的牆壁，發出“砰”的聲響。很快，羽毛從尾部燃儘，不見蹤影。牆上隻留下一個小而深的坑洞。
“沒太多閒聊的時間，朋友們。”
視線回到半掩的門，門外的羿暉安吐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