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心虛吧啦的,狗腿子一樣征詢那人的意思,“先生覺得是不是這個理兒?”
那人不語,不語也沒什麼關係。
阿磐繼續給他洗腦,“其實啊,我的名聲倒也沒有那麼要緊。關鍵是趙王英明神武,是蓋世英雄,總不能像帝辛一樣,生前叫人以為昏庸無道,死後再被後世冠上一個‘紂’的惡稱,那多不好啊!”
先給他戴上個高帽子,再擺事實講道理,給他嚇上一嚇。
那可是紂王啊。
紂王不正是因了荒淫暴虐,這才被武王姬發顛覆了社稷嗎?
曆來能做君王的人,誰不想守住國門,誰又不擔心生前身後名呢?
這是非利弊一分析,還不把他拿下?
那人似有些心動,“依你看,怎樣才好呢?”
心動好啊,贏一個人,勝一場仗,也不非得動刀動槍的。
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才叫本事呢!
阿磐屁顛屁顛地給那人捶起了脊背,“依我看,先生就把我們母子放回去。這一路走來,死了太多人了,還是以和為貴好,魏趙難道就不能交好嗎?自然能啦!”
錘了脊背,又去按蹺那人手臂,“上一回在長平驛站,王父放先生一回,先生轉身就擄走了王父的妻兒,這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厚道啊?”
那人被按得舒服,笑了一聲,“你還有這口才呢。”
是呀。
平日雖沒有這麼多的話,但不開口,難道還就成了個啞巴了?
笑話。
懶得開口罷了。
捏完了手臂,又去敲打那人的腿,“中山咱們就不提了,唉,先生做了一回亡國之君,可不能再做第二回了呀!”
那人臉色微變,沉沉的眸光睨來,又成了個陰暗的毒蛇。
阿磐眼皮一跳。
啊呀,說禿嚕嘴了。
這是生死活剝蕭延年的傷口,又在這傷口上狠狠地捅上了一刀啊。
連忙輕拍自己嘴巴,“話糙理不糙,先生勿怪,先生勿怪”
又呲著個牙,賠著笑,“行還是不行,先生也說句話吧!”
那人道,“懷王也好,紂王也罷,說了要娶你,就是要娶你,誰也攔不住。”
好家夥,這小半日算是對牛彈琴了。
阿磐也變了臉,不賠笑了,也不按蹺了,橫眉立目的,“我不嫁你!”
那人就那麼盤著腿,也不急,也不惱,“嫁不嫁,還由得了你?”
是啊,外頭還有那一老兩小的,哪裡還由得了她。
阿磐跪坐一旁,惱恨地瞪,一時卻想不出什麼法子來。
卻又聽那人優哉遊哉地說話,“若不願嫁,便是甘願為奴,那就囚起來,打上一架金籠子,把你鎖在籠中,你說怎麼樣?”
阿磐一肚子的火乍然一下衝上了腦門,這便猛地撲過去掐他,“蕭延年,你無恥!”
那人猝不及防,被她摁在氈毯上,砸得後腦勺蹦蹬一聲響。
阿磐拚了命地掐,適才的釵子早不知道在扭打中被丟落到哪裡去了,若是那釵子還在,她定要一把捅進蕭延年的脖頸裡,捅他個血花四濺。
她鼓著眼淚朝那人吼,“蕭延年!我要回魏營!”
外頭的狗腿子連忙勒馬,切切問道,“主人可有吩咐?”巴不得他們的主人一聲令下,就衝進來將她拿下。
那人容易被推倒,是因了他從不防備。
然雖容易被推倒,卻也能輕巧地就將她的手掰了開來。
那人能在兩國交戰時大費周章地來,自然不會肯輕易退讓,“休想我再放你走!”阿磐便哭,放聲大哭。
哭便哭,那人鐵了心斷然不肯鬆口。
這一日到底是談崩了。
這沒法談。
壓根沒有能要挾得了那毒蛇的資本,還談什麼。
一路往北走,又鬨騰了好幾天。
偏生那毒蛇也就頂著謝玄的這張臉由著她鬨。
孩子都在那毒蛇手裡,她能鬨騰到哪兒去。
她們四人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一到趙國,必定就要煮上一釜沸水,被燙了毛,被扒了皮,被燉上一鍋不可。
越往北走越是心焦。
早就繞過戰場,大抵也已經到趙國了。
因了這地界遠比魏國冷了許多。
都九月中了,魏國大抵也是一樣的冷吧。
那人閒來無事就去逗弄兩個孩子,尤其是謝密,簡直成日要掛在那人身上。
那幾個狗腿子就在幾步遠的地方挎刀守著。切。看起來是哄逗孩子,還不是把他們當成質子,篤定了主意要先擄回趙國,再與魏國談條件。
阿磐日夜琢磨,不行啊,必須儘快把孩子送走。
不能讓孩子跟著去趙國,去了再回來,可就難了啊。
總得先把趙媼和孩子安然無恙地送走,她再另尋機會,總能想法子逃回去。
帶著孩子,能乾什麼,什麼也乾不成。
鬨騰沒有用,那人死皮賴臉的,不吃這一套。
這就務必要調整心態,轉變策略。
因而行經一處山穀時,一行人就在這山穀裡歇腳。
這山穀裡長了許多板栗樹,眼看著爆開的栗蓬裡那板栗就要熟了。
放眼望去,趙國這連綿不儘的一片山,也全都是野生的栗樹,這時節地上也就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
羊毛氈毯一鋪,鋪在落葉上。
狗子腿們一撥去拾柴打獵,另幾人取水,取了水來就在氈毯旁的空地裡架起爐子生起了火來。
煮上了魚肉粥,又烤起了大野鴨。
趙媼與兩個孩子在氈毯另一頭待著,不敢往這邊看。
阿磐就是在這時候湊到了蕭延年一旁,看起來低眉順眼的,十分乖順,“先生,我想好了。”
那人撿了一根樹枝,信手撥弄著火堆,“哦?說說。”
阿磐輕聲細語的,“先生把孩子們送回去,我跟你走。”
那人笑了一聲,“這麼快就想通了?”
這中山狐狸,他能信才怪。
也是,這必是千難萬難的一件事。
挾持了謝硯謝密,趙國亦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彆管什麼光明正大,還是什麼背後偷襲。
兵者,詭道也。
戰國就是戰國,再不講春秋的禮樂。
誰能稱王稱霸,史書就由誰寫,黑的也就成了白的,在曆史的長河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阿磐心虛,心頭七上八下,怦怦跳著,卻仍舊擰著眉頭,說些強硬的話,“這樣的話我隻說一次,你若不肯,就再彆想”
那人忽地抬手過來,修長的指節摁上了她的唇瓣,“肯。”
呀。
還怪好說話的呢。
那人還說,“你肯,我就肯。”
還真是怪好說話的。
他還湊了過來,“親一口,我什麼都應。”
隻要能把兩個孩子送出去,就總得豁出去,總得付出點兒什麼代價不可。
罷了,罷了。
阿磐硬著頭皮,趁旁人不留意,飛快地往那人臉上碰了一下。
碰完了就提要求,低低問道,“這回總行了吧?先生最好說話算話。”
那人笑,卻得寸進尺,“這算什麼,親給那個老婆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