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散了崖上的紅花,紅花掉落在屍體的白布上,耀眼奪目,在夜空燈光下如同一處發紅發燙的炭火。
好像下一步就可以將那白布給燙通。
官衙的人將屍體給抬走了,這次來的人是戊衙所的人。
這次的辦案之人中沒有熟悉的麵孔,阿辭靠在倚欄上,看著那些人將屍體抬遠消失在自己視線,才堪堪收回目光。
李盛年則是看著那些人挨個對來往的遊客進行篩查,扭頭就看到阿辭側首遙看著遠方山崖間的深處。
漆黑的深處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可是在阿辭眼中卻能夠看到一棵火紅的樹木,樹木粗壯高聳,開滿了火紅的花。
花之間沒有任何一片綠葉。
他走近她說道:“走了。”
阿辭晃過神來,點點頭,就要跟著加入篩查的隊伍,隨即離開時,她驟然間看到了隱匿在黑暗之中的黑影。
她眸間一頓,對李盛年說道:“我好像是吃壞肚子了,我去去就來,你先去下麵等我。”
李盛年蹙眉,看著阿辭抱著肚子跑了。
“麻煩。”
烏瑰看著周圍的燈光逐漸稀少,於是問道:“你來這兒乾嘛?你看得見啊?”
阿辭則是眼眸直視著前方,暗自走路:“有人。”
烏瑰看著周圍,沒有一點靈者的氣息:“沒有人吧,我什麼也沒感覺到。”
阿辭嘴角扯笑:“不是所有的修靈之人都將自己的靈力釋放出來,等著對手發現的。”
烏瑰則是一臉不相信:“你可彆吹了,不管是是魔是妖還是仙,隻要修煉靈力的東西,都不可能隱藏自己的氣味的。”
阿辭挑眉看他:“敢賭麼?”
烏瑰則是一副輕而易舉的高傲模樣:“當然,賭什麼?”
阿辭直接脫口而出:“要賭就賭點大的。”
“你說,隻要我能給的。”
阿辭:“等我想想。”
說罷,她緊貼著牆站著,眸光緩緩一沉,警惕地觀察著前方的情況。
在黑夜裡,她的眼睛縱然不好,但幸虧還有烏瑰在手,雖然還是有些不太適應,但是起碼能夠看見了。
在長橋小亭裡,有兩個人在碰頭,甚至在悄聲密語著。
阿辭嘖了聲,還想走近,但是前方沒有遮擋物,很有可能會被發現,於是她使了個眼色給烏瑰。
烏瑰會意,立即飄上前去。
不一會兒,隻見有個人身披著厚重的鬥篷,將他的容貌和手儘數遮擋,拿出一個錢袋似的東西就交給他前麵的那個人。
那個人用手掂了掂,很是滿意的樣子,行了個禮就下去了。
那裡麵莫非裝的是錢?
阿辭悄然隱匿下去。
烏瑰回來後,對阿辭說道:“那個拿錢的人就是掛屍體的人。”
阿辭問道:“多少錢?”
烏瑰:“聽著聲音,還是挺多的。”
“那個神秘黑衣人你看到他的臉了麼?”
烏瑰卻說到:“他沒有臉。”
阿辭一驚:“什麼?你確定你沒看錯?”
烏瑰點點頭:“那鬥篷下麵的確沒有臉,空的。”
阿辭心中不禁訝然,這整的還挺神秘。
不過,這倒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們去請那個人來聊聊吧。”她說完。
烏瑰疑惑地看著她,還沒問出為什麼時,隻聽見阿辭喚道:“陰司。”
驟然間的功夫,身後的黑影緩緩站了起來,恭敬行禮:“參見主上。”
阿辭說道:“把那個人調查清楚,明晚以那個黑衣人的名義,把他約出來。地點就在酒樓雅間。”
“是。”
說完,黑影才緩緩落地,舒展成地。
烏瑰不解,於是問道:“你要問什麼?”
阿辭露出壞笑:“自然是要讓他們付出點帶價。”她的眸色之中陰翳非常,裡麵的凶光讓人看之膽寒。
隨後就見到她沉聲道:“敢拿老子說事,真是活膩了。”
李盛年在樓下站到最後篩查的府衙的人都出來了,也不見阿辭出來,於是就問那些官衙中人:“請問後麵還有人麼?”
官衙中的人掃了眼李盛年,隨後隨便應付幾句:“沒人了。”
語氣頗為不滿。
可是等到他們走出去一點後,李盛年就聽到那官衙的人在抱怨著。
“真是的,不就死一個人麼,這個月都死幾個了,用得著那麼小題大做的麼?”
“就是,我正在家吃飯呢,就看到了信號,嚇得我趕緊趕來,就是因為這事。”
“每一年到這個時候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上頭說過幾日上麵有人要來檢查,可不得對百姓露露麵。”
那人低聲埋怨,甚至開始咒罵道:“都怪那長夏,你說死就死了嘛,還不讓我們安生。”
“噓,彆說這個名字,你不知道這是忌諱麼?”
“呸,我還不稀得說呢........”
..........
那些難聽的話語之中李盛年聽出來了幾個關鍵信息。
第一:這裡的官衙沒用。
第二:上麵有人要來關城,會是誰?會認識自己麼?
第三:長夏,這個名字是關城之中絕對不能提的。
之前在驛站之時,他聽到的,被絞舌,懸屍示眾。
這個人究竟是誰?
阿辭看著李盛年沉著臉,站在那裡,還以為他生氣了,於是打算裝一下算了。
她捂著肚子,神情好像有些不太好。
“哎呦,不好意思啊,可能太久沒吃這麼好了,所以肚子壞了,讓你就等.......”了。
李盛年抬眸不假思索地開口:“長夏。”
阿辭整個人僵在原地,聽到這個名字從李盛年的口中說出。有種被直擊靈魂的痛感,她的手開始發麻,甚至於瞳孔都有些微顫。
“你,你說什麼呢?”
烏瑰聽了也是一嚇,準備運靈力給阿辭,背水一戰了。
李盛年眼睛掃視了眼她,微微蹙眉:“這是我剛剛聽到的名字,有些奇怪罷了。”
阿辭猛地差點忘記了呼吸,臉都變得慘白極了。
“看來你真的吃壞了,臉都白了。”
李盛年帶著幾分玩味說著。
阿辭鬆口氣,但是還沒有從那種痛覺之中晃過神來,她抬眼,看向彆處:“是啊,是啊。”
“走了,找住的地方。”
李盛年扭身離去。
烏瑰也是被嚇得癱軟在地,手中因為準備了太多的靈力,整個手掌蹭的結冰,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明明不關自己的事情,但是還是緊張的不行,大口大口喘氣,連手的危機都不管了。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以為他發現了。”
阿辭的腳被灌了鉛,遲遲不動。
李盛年再次扭頭,看著她還如同被剝離了魂魄般站在原地,於是說道:“我告訴你,走不動也得給我爬回去,我可不會背你。”
阿辭沒聽到李盛年的話。
隻是這個名字帶給她的不僅僅是那些屈辱的記憶,更是想起那些風光被親手揉進爛泥之中的無力感。
那種再次麵對,再次回憶的感覺,真的會讓她產生窒息般的疼痛。
或者說,是害怕,以及恨意的無奈。
阿辭再次緩緩抬起腳,如同行屍走肉般走到客棧之中。躺下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才緩緩回過神來。
她舉起手,看著那手臂皮肉之下烏黑的血管和凸起的經脈。
沒有服藥的後果,真的會這樣?
阿辭歎了口氣。
想要閉眼睡覺。
腦海之中那些畫麵一遍一遍閃過,停留,再現。
重複重複再重複。
讓她痛不欲生。
這世間有很多種痛苦,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風光恣意的人從雲端掉落,被泥沼不斷侵蝕,不斷拉扯進入深淵之中。
就算再爬出來又怎樣?
不是什麼浴火重生,不是什麼脫胎換骨。
而是更深地害怕死亡,恐懼死亡。
她最終還是沒睡著,起來倒了杯水,裡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濕噠噠地貼著自己的肌膚。
阿辭沒有靈力無法烘乾,索性換了一身。
屋內有麵大鏡子,在微弱的燭光之中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她脫下衣服的那一刻,眼眸還是控製不住地朝著那鏡子看去。
鏡子中的男人瘦如排骨,那一根根肋骨根根分明,手臂也是皮包骨頭般,沒有多餘的肉。
臉頰一整個微微凹陷進去,那一雙眼睛倒是還有微微的光芒,可是除了這些呢。
身上的疤痕如同大大小小的蜈蚣爬在身上。
還有四肢竅穴中上的黑色釘子。
有段時間,她根本不敢照鏡子,甚至都不敢脫衣服,也不敢拿手去觸碰。
可是現在她能夠直視了。
因為它們真的和自己融為一體了,儘管換了男兒身,依舊如影隨形。
她換上了衣服,坐在床榻上,半天恍不過神來,索性換了身黑衣出去了。
不夜之城便是儘管陸地上的人都睡了,地下的夜色狂歡才真正開始。
她叫上了幾個陰司,就去了地下生死場。
那人頭攢動,人潮如織的地方魚龍混雜,大多數都是見不得光的人和見不得光的生意。
她帶著麵具,如同一副窟窿在撐著衣服緩慢行走。
那些陰司還算是稱職,護在阿辭身邊。
“打打打!給我狠狠地打!”
“衝啊!快站起來!”
“廢物東西!還不快站起來!彆費了本大爺的銀子!”
........
熱鬨非凡的地方始終一點也沒變。
她以前也在裡麵呆過,仰望過上麵看戲的人,想著出去東山再起之後一定要把這些看戲的人狠狠地宰了。
可是如今她也變成了這樣的人,看著下麵的妖物在撕殺。
一隻大鳥和一隻狼妖在生死決鬥。
那隻鳥妖翅膀被折斷,耷拉著拖在地上,麵對著半人半狼的妖物他眼睛沒有絲毫的害怕,是執拗,以及殺意。
台上的人隨著兩人的糾纏打鬥也開始瘋狂躁動著。
那聲音恨不得將這個地下之城給掀翻。
她默默地看著那隻鳥妖。
被打趴下又再次站起來,雙翅被狠狠地折斷,又接著站了起來。
儘管那隻狼妖知道他自己已經是贏家了,還是以捉弄他,折辱他作為自己的樂趣。
阿辭眼眸微微眯起,那一次,她是怎麼脫身來著。
哦。
想起來了。
她一把掏進了那人的心口。
一整顆心掏出來的時候還是跳著的。
她的瞳孔開始微微發紅。
突然間,也不知道為何,那隻大鳥好像是發瘋似的,猛地掙紮起來,他的翅膀長出來尖銳的刺,直接將那狼妖給死死絞住。
不到一會兒,那狼妖便沒有了聲息,那軀體也化作塵土。
那隻大鳥癱坐在地,疲憊地喘著氣。
這裡麵的人出來了,直接不顧他的痛苦貼上了鎖妖符,然後被拖了回去。
阿辭有些時候不明白,這裡是炙汐域,妖城地盤,為何本為同族的人要互相廝殺。
後來在被三王折磨的時候,她才終於明白這個道理。
這裡麵的妖,並不是純血統的妖,而是有著人族血統,或是有著仙族血統的半妖。
因為血液不純正,所以就淪為生死的玩物。
阿辭站在那大鳥麵前,看著他,等到他抬起頭看向自己。
阿辭才說道:“想出去麼?”
大鳥搖了搖頭,有些失望地垂眸,自覺地走進那肮臟的牢籠之中。
“這位大爺,今晚想賭誰?”
收了錢,辦事也相當地便利。
阿辭指了指那大鳥。
大鳥剛坐下,看到阿辭的手勢,又再次神情麻木地站起身走出來。
“我彆的不要,隻要他。”
大鳥臉上沒有絲毫的詫異和意外。
隻是站在原地,像是等候指令的傀儡。
老板這時候說了:“您確定?她的賠率可是很高的。”
阿辭斜瞥了他一眼:“價格不是問題。”
“好好好,有您這句話,一切都值得了。”
“不過,我有問題要問你。”
老板見錢眼開,如今哪怕是一個問題,就算是讓他把自己的家底給交代清楚了,也在所不惜。
“您說。”
“他好像對我不太滿意?這是為何?”
“這個,不是您的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之前也有很多像您一樣的人來到這裡看上了她,結果,不到半日就被打的遍體鱗傷給丟回來了。”
阿辭看著他。
容貌看不清,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也有很多,翅膀還沒好,如今微微顫抖著。
阿辭讓陰司給老板錢,隨後就朝著大鳥說道:“喂,大鳥,以後你就跟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