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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酒店裡休養的四人中,希爾茲上尉恢複得最快,當他的戰友們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時,他已經能在酒店內擺出一副安然無恙的架勢、四處走動了。結果,上尉很快被亞當·希爾特叫去解決一些技術問題,而他的同伴們得以享受所剩無幾的休閒時光。
“局勢看起來不妙。”湯姆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我還以為那件事給日本帶來的影響會在一個多月以後才體現出來,沒想到日本這麼快就出現了問題。”
湯姆的鼻子上貼著創可貼,臉上還有幾道刮傷留下的傷痕,他一麵在旁邊的筆記本電腦上敲著代碼,一麵注意觀看關於日本經濟的最新報道。躺在床上並且渾身上下依舊被紗布和繃帶包裹的是蘭德爾下士,他的傷勢原本就最為嚴重,當初眾人在地下設施中逃離那個【鬼魂】的追殺時,遇到危險地帶都是蘭德爾下士負責斷後。比起一路上的驚險,直接導致傷勢加重的因素是那個井蓋——薩拉斯中士認為蘭德爾下士不顧自身傷勢而用力掀開井蓋的舉動讓傷口嚴重撕裂。全隊最強壯的戰士,如今成為了需要彆人照看的病人。下士的頭腦還算清醒,他已經得知麥克尼爾按照亞當·希爾特的命令去調查一些能夠用來要挾本土勢力的秘密,這讓他的內心蠢蠢欲動。這種精彩的冒險可不能少了他的身影,類似的機會以後也許會變得越來越少。
日本的汽車在合眾國南方發生了事故,隨後引發了抵製商品的風潮,這件事起初沒有引起他們的關注。所謂的抵製不過都是一時的不清醒導致的,一旦公民們認識到他們的生活中絕對少不了某些產自外國的商品,抵製自然就會停止了。但是,等到提倡抵製的聲音逐漸大得連官方都無法忽視時,湯姆才明白抵製本身很可能是由nff在背後指揮的。也隻有nff能夠讓合眾國的公民們響應其號召,現在它將矛頭指向了日本,那麼信奉nff的公民們自然會聽從先知的指示。狂熱席卷了各地,每天都有和燒毀貨物相關的報道,電視節目中永遠少不了舉著槍械和棍棒上街叫囂的人們,一些人自發地投入這些並不光彩的活動中,另一些人則受到指使而從背後煽動。不管動機如何,造成的結果便是抵製已經成為現實,日本的貿易和合眾國公民的財產都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損失。
接踵而至的下一個打擊卻並非是貿易上的,而是股市。
如同自由落體一樣飛速下跌的曲線衝擊了所有人的信心。人們再也顧不得戴口罩,再也顧不得表麵上的客套。這數字的波動足夠讓無數人的財富瞬間蒸發,可以讓辛辛苦苦苦勞作一生的守法公民淪為乞丐和流浪漢。不需要誰提醒,不需要誰去指導,日本的公民們紛紛湧向銀行和商店,搶兌貨幣和搶購商品,生怕再晚一些行動就會讓自己成為一文不名的赤貧人士。酒店也變得蕭條了許多,客人的數量大幅度減少,隻有那些本就十分富裕的商人們依舊惴惴不安地停留在酒店中,試圖穩住自己的潛在客戶。
湯姆不懂經濟,房間中的另外兩名同伴也不懂。為什麼合眾國公民對商品的抵製能直接造成股市崩潰,這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複雜了。經濟是經濟學家該負責的東西,湯姆也從不相信自己能夠理解經濟。連希爾茲上尉都在炒股過程中賠光了本錢,他們更沒有任何希望憑借類似的投機倒把手段賺錢。
“這至少告訴我們一件事。”蘭德爾下士儘管被固定在床上,依舊精神抖擻,“彆信那些和發家致富有關的謊言。假如每個家境一般的普通公民能夠依靠炒股或是其他理財手段而成為富人,那麼世界上就根本不會有窮人了。”
“說得沒錯……”湯姆打開門,準備去酒店外麵買寫東西,正巧碰到提著電腦的希爾茲上尉從走廊中穿過。他急切地叫住了長官,後者那了無生氣的黯淡雙眼無神地上下掃視了一圈,粘在胡茬上的奶油格外顯眼。
“長官,日本的股市今天已經崩潰了……”
“我知道。”希爾茲上尉仿佛對這件事毫不在意,“你們幾個……不會是有人碰巧在日本借了彆人的錢炒股吧?要是你們打算及時控製損失,記得找我。好了,我還有彆的工作……”
“不,我是說,我想知道這股市為什麼會突然出問題……”
“列兵,我有彆的工作。”希爾茲上尉強調了這一點,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的儘頭。失望的湯姆穿好大衣,沿著相反的方向離開,徑直走向電梯。讓麥克尼爾和希爾茲上尉一直承擔最大的風險,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論地位,他當然隻是個普通士兵,和麥克尼爾一樣,但他的意誌不會比其他人軟弱。
希爾茲上尉拿著筆記本電腦,來到了亞當·希爾特的房間門口。這裡的房間都做過隔音處理,他在外麵聽不到亞當·希爾特的聲音,卻能憑著經驗和想象力判斷出亞當·希爾特當前的行動。喜歡冥想的顧問肯定還在自言自語,亞當·希爾特也隻有在這時才會變得稍顯奇怪。和他人在一起時,亞當·希爾特總是表現得十分理智和冷靜。
門鈴響了,穿著便服的亞當·希爾特為希爾茲上尉打開了房門。
“解密工作完成了。您的說法沒錯,這是背叛。”
亞當·希爾特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立刻讓希爾茲上尉進入房間,隨手關上了門。希爾茲上尉將筆記本電腦放在房間中的辦公桌上,迅速地找出了他打算呈現給亞當·希爾特的機密內容。這些檔案文件的解密工作是亞當·希爾特交給他的,聖會顧問希望希爾茲上尉的解密結果能夠有利於麥克尼爾的行動。雖然工作到了收尾階段,希爾茲上尉的情緒反而更加緊張,他的雙手無意識地做出不規律的抖動,平日從不需要看鍵盤的上尉已經敲出了多個錯誤的字母。如果有人能夠近距離地觀察他,便會察覺到希爾茲上尉的上下兩排牙齒也時不時地敲擊在一起。
抽絲剝繭的過程開始了。
nff的大部分資料——即便是類似常識性質的內容——隻會對內部成員公開,而每一個nff成員都嚴格地對其進行保密。有些情報在nff那裡是根本不需要保密的,同樣一份情報在外界卻是需要情報人員拚上性命去獲取的。nff到底如何讓所有成員嚴格遵守規矩,希爾茲上尉至今疑惑不解。作為nff指定的特彆行動隊,strs小隊的所有成員接觸到的東西甚至已經超過了nff基層成員和普通乾部所能掌握的內容。
那麼,假如他們當中有人試圖將情報泄露出去,nff又會采取什麼措施來應對呢?
“在本傑明·佩裡先生因為晉升聖會參謀長而不得不長時間駐紮在華盛頓之前,他和他的團隊在世界各地都有合作夥伴。”希爾茲上尉指著屏幕上出現的文件,“其中,佩裡參謀長在日本的其中一個合作對象,叫東山元英。”
“東山元英……東山?”亞當·希爾特反複念著這個對於他們而言和其他拗口的東亞地區人名沒什麼區彆的名字,“我們掌握的情報依舊十分有限,這對調查而言自然是不利的。這個東山元英……是做什麼生意的?”
“希爾特顧問先生,根據佩裡在他這些交易記錄中的描述,東山元英經營著一家出售魔工零件的公司。”希爾茲上尉立刻給出了答複,“不過,這個不怎麼出名的公司沒有在任何領域占據主導地位,又或者是東山元英不希望他的商業活動引起過多的注意。”
懷疑並不是偶然產生的。本傑明·佩裡是個生意人,自然希望將一切問題用經濟和商業方麵的手段解決。希爾茲上尉起初聽到亞當·希爾特向他描述本傑明·佩裡是如何巧妙地製造混亂時,年輕時的投資經曆讓他不由得對亞當·希爾特的想法表示讚同。亞當·希爾特來到日本,是為了給合眾國爭取一個能夠在合眾國逐漸衰落時依舊保持忠誠的盟友,借此提高他在nff的影響力。顯然,作為亞當·希爾特的競爭對手,佩裡並不希望希爾特立下功勞,他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結論:佩裡試圖通過直接以經濟活動讓日本一蹶不振,這樣一來他不僅能夠搶奪原本應該屬於亞當·希爾特的榮譽,還能不動聲色地在真理之父的麵前諷刺亞當·希爾特的想法是異想天開和徒勞無功。
百密一疏。亞當·希爾特帶著滿臉的狂熱、前言不搭後語地請求希爾茲上尉為他找出藏在這些文件後的秘密時,希爾茲上尉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瘋狂。
“最精明的商人也會有漏洞。”亞當·希爾特對佩裡的形容一向如此。
佩裡的合作夥伴似乎都屬於上流社會,這個叫東山元英的人也不例外。除了交易記錄之外,希爾茲上尉還從亞當·希爾特提供的文件中找到了支離破碎的會議紀要,這也許是本傑明·佩裡為了防止合作對象忽然反悔而留下的備用反擊手段。記錄中提到一些必備的手續,根據希爾茲上尉的經驗,這些手續是為移民而準備的。
當上尉將整理出的結論擺在亞當·希爾特眼前時,一向冷靜的聖會顧問後退了幾步,怒目圓睜。這副模樣讓希爾茲上尉不由自主地離開了座位,他能夠感受到潛藏在理性下的暴怒,本傑明·佩裡的所作所為簡直是對nff這個組織的背叛。堂堂的聖會參謀長,真理之父之下最有權力的人,一個敢在媒體采訪中公然聲稱魔法師隻是工具且認為魔法師這個群體已經逾越警戒線的人,居然背地裡沉迷於所謂的高貴血統。這份證據不僅不能置佩裡於死地,反而會讓nff的信譽動搖。
“好哇,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亞當·希爾特捂著腦袋,樣子像極了被腦血栓折磨的病人,“一個最應該和魔鬼保持距離的人,我們偉大的導師真理之父最信任的人,卻要從這個國度進口那些腦子裡隻裝著血統和權力的魔法師家族的野蠻人,美其名曰國際交流和促進魔法學術理論發展……”
希爾茲上尉從來沒見過亞當·希爾特發這麼大的火,對方那向來服服帖帖地搭在腦袋上的頭發現在也亂成一團,這讓亞當·希爾特看上去愈發地像是被仇敵的挑釁激怒的火雞。促使希爾茲上尉保持沉默並明智地遠離亞當·希爾特的,除了對方的地位之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
“希爾特顧問先生,我的想法是……”
“……這個信撒旦的敗類!”亞當·希爾特還在自言自語,他抓過掛在一旁的毛巾,胡亂地揮舞著,“我早該看到……早該看明白,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這種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主最大的褻瀆!一條為敵基督效力的瘋狗,一個不知道被哪個猶太人在荒郊野外生出來的偽信者,竟然能堂而皇之地接近了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先知!”
希爾茲上尉艱難地發出了吞咽聲,他腦子裡儲存的那些魔法碰到這種場合是完全沒有用武之地的。nff敵視魔法師,希爾茲上尉作為魔法師而保留了strs小隊名譽隊長的身份已經是個奇跡,他甚至總認為亞當·希爾特打算用麥克尼爾來取代他。不過,這件事和猶太人有什麼關係?
“顧問……”
“這是對再生國父們的背叛!……對主的背叛!”亞當·希爾特一步步逼近希爾茲上尉,伸出雙手抓住了對方的雙肩,“你說,這是不是對我們合眾國和自由的背叛?”
“……是,但是……”希爾茲上尉禮貌地把亞當·希爾特推開,“……僅憑這些,您沒有辦法對付他。”
所有的幻覺都消失了,亞當·希爾特恢複了平日的鎮定自若,他將被丟在地上的毛巾掛回原位置,還沒忘記向希爾茲上尉道歉:
“抱歉,我有些激動。”
“我能理解,顧問先生。”
“這就好。”亞當·希爾特的嗓子裡發出幾聲不正常的回響,“……繼續吧。我得把這個罪人釘死在十字架上。”
眼下,他們很可能需要根據實際情況而迅速地調整計劃。nff一直以來以內部的團結和保密性而自豪,倘若作為nff二號人物的本傑明·佩裡實際上是最大的叛徒,整個組織都麵臨著危機。希爾特十分潦草地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些處理意見,又把上麵的內容出示給希爾茲上尉觀看。他們迅速地取得了共識,要借助在日本的行動找出更多對佩裡不利的證據,最好是直接消滅掉佩裡在海外的盟友。
“我們必須把這些情報告訴麥克尼爾。”希爾茲上尉很快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有行動都繞不開他,缺了他,我們這支隊伍也沒有靈魂。”
“……算了。”亞當·希爾特的態度讓希爾茲上尉產生了疑惑,“彆讓他分心,等他安全返回東京之後,我們再討論如何對付叛徒。把所有的證據都找出來,我們不能讓他們繼續肆意妄為。”
難得希爾茲上尉主動承認自己在隊伍中的影響力不如麥克尼爾,本應支持麥克尼爾的亞當·希爾特反而變卦了。
被一群人惦記的麥克尼爾也許會為這份額外的關心而感激涕零,隻是他暫時沒有辦法表達這份感謝。身處橫濱的街道上,麥克尼爾和不請自來的警察之間隔著幾米遠,他們都在防備對方可能發起的攻擊。旁人見了,也隻會認為這是兩個彼此之間互不關聯的過路人碰巧在同一個方向上趕路而已。
“這地方倒是安靜。”
“不是安靜,是今天出大事了。”警察糾正道,“聽說是股市出了問題,與之相關的所有金融機構現在是一團糟,一般市民不知道如何應對,他們肯定已經急得不知所措了。”
“股市崩潰了?”麥克尼爾大吃一驚,“太精彩了——不,我不是說這件事本身很精彩——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可以寫一個回憶錄,就叫《所羅門的橫濱一日遊》。”
“這可是你們的責任。”提到經濟問題,眼前的警察似乎格外帶了一層火氣,“去年俄國人率先挑起了戰爭之後,我國的經濟就一直不景氣……你們隨隨便便搞什麼抵製,簡直是給盟友本就脆弱的經濟來了一記重拳。”
“那是公民的選擇,我們應該尊重。”麥克尼爾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笑聲隻是讓對方愈加惱怒了,“公民說要抵製,我們就抵製,很簡單。”
兩人隨意地聊著和他們正在尋找的實驗品並無關聯的話題。在承認自己就是【尼爾·所羅門】之後,麥克尼爾得知這名警官名叫二本鬆義吉,是受了警視廳搜查隊的命令前來橫濱進行調查的。二本鬆義吉很不服氣地說,若不是他自認為打不過麥克尼爾,自己的第一選項一定是先想辦法控製住到處亂跑的【尼爾·所羅門】而不是按照對方的要求去一起尋找一個連是否存在都是未知的怪人。
二本鬆義吉走在前麵,麥克尼爾緊隨其後,這使得可憐的警官產生了自己正在被人押送的錯覺。
“……那個,你是記者,對吧?既然你這麼喜歡去戰區和發生危險事故的地點,你對那些傳聞有多了解?”
“什麼傳聞?”麥克尼爾懶洋洋地將雙臂放在腦後,頭部枕在手臂上,半眯起眼睛,“我們那裡沒有什麼都市傳說,隻有真實的慘案。”
“你的入境記錄顯示,今年年初你去過烏克蘭。”說到這裡,二本鬆義吉的語氣中終於表現出了一絲活躍,“那地方現在怎麼樣了?我們是不是打贏了?”
日本人關心烏克蘭的問題,著實有些奇怪。不過,要是考慮到上一年年底在遠東發生的戰爭,日本人擔心俄國會將他們列為下一個目標,也是情理之中了。隻要俄國人在烏克蘭遭遇慘敗,日本也就安全了,至少二本鬆義吉是這麼想的。
前方是一個十字路口,兩側沒有行人,對麵則隻有一個半敞開西服並將領帶掛在肩上的職員落魄地扶著牆緩步前進。那人的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空了一半的酒瓶,不時地朝著口中灌上一口。
“夢裡……什麼……都有。”
這個職員說著含混不清的話,大搖大擺地從二人眼前路過。麥克尼爾和二本鬆義吉都向著對方投去奇怪的目光,而職員渾然不覺,隻是繼續一邊喝著酒一邊散步。
倏地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沉悶響聲,一名穿戴整齊的男子從樓頂跌落到街道上,摔得血肉模糊。從遠處飛馳而來的車輛來不及躲閃,直接從那令人不忍直視的混合物上碾了過去。司機從車上跳下來,指著地上的屍體罵了幾句,又怒氣衝衝地回到車上,把車子開走了。
“天哪。”麥克尼爾偏過頭,不打算繼續看著這些慘狀。
“他們一定是麵臨絕境了。”
“說起來,我認識一個喜歡炒股和投資的朋友,他後來賠了幾百萬美元……不過,他在這方麵的經驗可不少。”麥克尼爾開起了玩笑,他希望調節一下氣氛,自己沒必要和這個同他沒什麼交集的警官變成敵人,“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讓他介紹一下炒股的經驗——”
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衝擊波穿透了一切屏障,令人心肺戰栗的振動警示著麥克尼爾。街道上所有建築的玻璃全部破碎了,閃著異樣光彩的碎片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傾盆大雨。狼狽地逃進附近的一家商店中躲避的兩人,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揮之不去的驚訝和慌張。
“驚喜還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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