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or1-ep5:大橋讚歌(16)
行動開始前,阿達爾貝特已經派人調查了下方的情況,叛軍的大炮兵連就在那裡對防衛軍的陣地進行持續炮擊。在炮兵陣地的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則是少量負責督戰的叛軍士兵和大量被拿來充數的土著士兵。防衛軍不能放棄這些防線,一旦他們後撤,敵人就有機會直接進攻附近的站點或是向大橋發起衝擊,那樣一來他們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達特曼上校已經下達了命令,禁止任何士兵或軍官撤退。他語氣嚴厲地在一次會議上說,他會將貪生怕死的家夥立刻扔到傷亡率最高的地方。
“這比直接槍斃還管用。”麥克尼爾也支持這種做法。
山坡的大部分地段都十分陡峭,少數坡度較為平緩的地區成了叛軍的重點照顧對象,叛軍主力和負責當人肉盾牌的土著士兵也是從那些路線發起進攻。除此之外,叛軍目前並未嘗試從側翼發起進攻,他們認為讓這些根本不具備戰鬥技巧的炮灰執行如此高難度的任務是不現實的。阿達爾貝特敏銳地察覺到了叛軍的動向,他決定在叛軍利用兩側的斜坡之前,搶先對叛軍發起一次突襲。在阿達爾貝特看來,叛軍在這裡耽擱的時間越多,他們就越焦急,也就更容易選擇之前被放棄的那些麻煩方案。因此,他們有必要在叛軍采取不擇手段的攻勢之前進行威懾性的試探進攻,以摸清叛軍的作戰計劃。
跟隨麥克尼爾前來執行任務的士兵有十幾人,幾乎全都是黑人。
“他們的能力不行,可打仗的時候很賣力。”阿達爾貝特將這些士兵交給了麥克尼爾統一指揮,“他們相信若是叛軍勝利,他們隻能成為奴隸和亂葬崗上的屍體。真是恥辱,我們那些比他們更厲害的同胞卻沒有這樣敢和敵人硬碰硬的膽子。”
在過去的一個星期裡,叛軍每天都會組織大量黑人士兵胡亂地向防線發起進攻,而叛軍的機槍手和狙擊手借助這些人的掩護逐漸地削弱防線。此外,炮擊從未停止,若不是達特曼上校已經下令將炮彈堆積在鐵路的另一側,也許他們這裡會發生又一起彈藥庫爆炸事件。滿載著各類物資的列車在三天前抵達,饑不擇食的防衛軍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前去領取屬於自己的那份補給。麥克尼爾看著那些為了爭搶子彈和事物而打得不可開交的戰友們,不禁感到失望。
據推測,叛軍希望完好無損地奪取山穀中的通道和上方的鐵路,因此沒有采取破壞性的行動。這樣一來,達特曼上校才能動用他的私人關係繼續運送物資。不過,這種好運看來快要到頭了,根據其他士兵的描述,麥克尼爾意識到物資的質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下降,其中最明顯的表現莫過於食物越來越差。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那些察覺到異常的上峰會下令禁止繼續為擅作主張的屬下提供支援。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撤退啊?”後麵有一名士兵突然向麥克尼爾提出了問題。這裡不會有敵人,他們唯一要小心的危險是從懸崖上滑下去摔死。
“撤退?您認為我們必須撤退才能活下去?”麥克尼爾小心翼翼地扶著長在邊緣的大樹前進,他看著下方的萬丈深淵,有些頭暈目眩。要是叛軍安排一支敢死隊從這裡爬上來,也許防衛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達特曼上校不認為敵人會從這裡偷襲,正如同敵人認為他們不會從山上將士兵派到下方通風報信一樣。這樣看來,雙方的指揮官大概是同等地愚蠢,倘若其中有真正的智者,這場戰役恐怕已經宣告結束了。
“是啊,敵人太多了——”
“可是我們不能撤退,下方還有友軍呢。”麥克尼爾清了清嗓子,最近他很少喝水,這讓他的身體狀態有些下降了,“上校和斯邁拉斯少校必須同時把守這兩個地方,才能將敵人關在這裡。如果其中任何一方率先撤退了,另一方都將陷入絕境。我們不能扔下戰友,我相信他們也不會拋棄我們。”
“但願吧。”
他們向前走了十幾分鐘,發現了敵人遺棄在這裡的部分生活垃圾。旁邊的一棵大樹上拴著繩子,繩子的另一端順著懸崖垂落下去,在中間位置飄蕩著。麥克尼爾走到附近查看,見下方躺著一具已經有些腐爛的屍體。
“他們來過這裡?”杜米索·圖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恐懼。
“怎麼,您畏懼了?”麥克尼爾笑道,“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嘗試從這裡走捷徑……結果出了意外,計劃也取消了。看來我們永遠無從得知雙方在之前的戰鬥中以什麼手段互相對抗,總之叛軍沒占到便宜。”
眾人不再關注這些痕跡,他們提高了警惕,片刻不停地向著目的地前行。太陽掛在他們頭頂,氣氛變得令人煩躁,有些士兵索性停下來擦了擦汗再繼續前進。幾個聽覺敏銳的士兵總是認為附近有其他人的叫喊,他們堅稱聽到了叫罵聲。麥克尼爾不以為然,可他自己很快也隱約聽到了類似的聲音,便派出幾名士兵先去前麵探路。一向自詡勇敢的他本應親自做這件事,可他現在需要率領這十幾名士兵去完成一項重要任務,不能把自己的性命隨便浪費在毫無意義的戰鬥中。
“他們在虐待那些士兵……”
換作麥克尼爾,大概會直接說土著或黑人。土著士兵要是在其他白人士兵麵前稱呼相同膚色的人為黑人,似乎有些怪異;要是稱呼他們為同胞,又似乎玷汙了某些人眼中這個隻配屬於歐洲人的詞彙。雙方之間本來就存在隔閡,如今戰況的膠著讓這種隔閡加大了。土著裔士兵普遍認為白人士兵貪生怕死且隻想拿他們當作戰場上的廉價護衛,白人士兵則不想讓土著站出來搶了本應屬於自己的功勞。
麥克尼爾找準了一棵樹,他爬到樹上,觀察著附近的狀況,並且發現了不遠處手持棍棒對土著士兵拳打腳踢的一名叛軍軍官。
“真是神奇。”麥克尼爾從樹上跳了下來,“那十幾個人手裡都有槍,卻在他麵前順從得像寵物一樣。假如他們知道拿起槍反抗,我們就不必為此而苦惱了。”
“我們如果殺了那個領頭的叛軍軍官,他們肯定會放下武器。”站在麥克尼爾後方的一名士兵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了解他們的心態,他們沒什麼自主的想法,隻會隨波逐流。我們應該在擊斃叛軍軍官後迅速將他們控製住,也許他們會轉而協助我們。”
“這太冒險了,我們難道是要賭他們不反抗?”
“試試吧,也許他們確實會棄暗投明。”
麥克尼爾也不想在半路上就引起敵人的警惕,他命令其他士兵逐漸接近敵人,自己在附近尋找適合狙擊的地點。他找了很久,也沒有在地麵上發現視野開闊的地帶,隻好悻悻地選擇爬到樹上,這回他可以清晰地觀察到敵人的一舉一動。那名叛軍軍官手持一根狀似警棍的棒狀物,對著站在他前方的土著士兵們高聲嗬斥,不時從中挑出一個而後拳打腳踢,其他土著士兵隻是站在一旁觀看,毫無反應。這種木然刺痛了麥克尼爾的心,假如人在看到與自己相仿的人受難時能夠無動於衷,他的滅亡也隻是時間問題了。在強者的邏輯中,隻有弱者才需要這些特征來保持莫名其妙的認同感。然而,世上沒有能夠僅僅憑借自身力量而立足的人物,合作和妥協是廣泛存在的。
他瞄準了那名軍官的腦袋,而叛軍軍官卻忽然離開了視野,走到一旁的背包旁尋找什麼東西。沒過多久,他罵罵咧咧地返回原地,看樣子是在指責這些土著士兵偷了他的什麼個人物品。麥克尼爾適時地扣動了扳機,那人的腦袋在瞄準鏡中炸成了一片血花。埋伏在後方的其他士兵一擁而上,在幾秒鐘之內就控製住了手足無措的其他土著士兵。這些歸屬叛軍指揮的土著士兵見到長官被殺,同樣毫無反應,他們眼神呆滯地看著逐漸走向他們的麥克尼爾。
麥克尼爾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把步槍,發現裡麵隻有少得可憐的子彈。
“你們看,第一發還是空包彈。”麥克尼爾打開一個彈匣,把子彈拿到眾人眼前。
“豈有此理,他們隻是想讓這些人送死罷了。”杜米索·圖圖大怒,他走到穿著叛軍軍服的黑人士兵們麵前,高聲喊道:“喂!彆給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當奴才了,來我們這裡,大家一起打這些搶走你們家園的布裡塔尼亞人。”
這些黑人士兵依舊麻木不仁地站在原地,要不是他們還有呼吸,麥克尼爾會懷疑他們是機器人或假人模特。
杜米索·圖圖連續喊了好幾次,都不見其他人有任何積極的回應。他賭氣地坐在一旁看著那些被丟棄在地上的步槍,內心對同胞們的行為感到十分不滿。他們應該明白,布裡塔尼亞人隻是在利用他們,eu至少還會將他們看作一個人,他們到底為什麼會選擇投靠布裡塔尼亞人呢?
麥克尼爾歎了口氣,他舉起步槍,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對準了這些土著叛軍士兵。
“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跟我們去攻擊附近的叛軍陣地;第二,死在這裡。你們自己選。”
聽到麥克尼爾的說法,士兵們遲緩地從地上撿起步槍,像老電影裡的喪屍一樣蹣跚前行。跟隨麥克尼爾來到這裡的黑人士兵們見了,隻覺得荒謬而可悲。他們在戰爭爆發前後已經離開了羅德西亞,自然不清楚羅德西亞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布裡塔尼亞的屠刀之下,一切對生活的信心和自我意識全部被粉碎了,隻留下無儘的苦難和折磨,被摧毀了靈魂的軀殼如同行屍走肉一樣苟活在世上。
叛軍的大炮兵連陣地在離這裡約200米遠的地方。和使用老型號槍械的土著炮灰部隊不同,他們的火炮是從防衛軍的現役裝備庫存裡搶奪出來的,這還要多虧當時防衛軍從上到下廣泛的混亂給了他們可乘之機。穿著短袖衫的士兵們每日的工作便是向著上方的防衛軍陣地進行炮擊,他們在前線安置了3個觀察崗哨,用來反饋信息以便糾正角度和方位。這種炮擊已經取得了成效,防衛軍不得不放棄最容易防守的幾個地點,轉而逐漸撤退到靠近懸崖的樹林中休息,而叛軍則利用防線上的空缺不斷地衝擊第五步兵團的陣地。
“這些人可真好用啊。”正在操作火炮的叛軍士兵大笑著,“隻要把那些沒用的過時武器發給他們,他們就能源源不斷地衝到前線為我們赴湯蹈火。”
“所以他們也隻配給我們當奴隸,這就是命運,是上帝決定的。”
左側出現了十幾名穿著叛軍軍服的士兵,其中隻有一人是白人,餘下的都是黑人。這些黑人士兵畏懼地跟隨在那名白人士兵身後,隊伍緩慢而有條不紊地向著陣地靠攏。
“喲,他們今天很聽話嘛。”眼尖的叛軍士兵發現他們並不屬於自己熟悉的部隊,“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剛撤下來,敵軍的補給似乎到了,他們今天的反擊很凶猛。”領頭的白人士兵解釋道,“我看到他們也運來了9門大炮……”
不遠處傳來了槍聲,引起了叛軍的警惕,一些士兵立刻離開炮兵陣地,準備進行反擊。羅德西亞叛軍仿照布裡塔尼亞帝**的方式,將一個大炮兵連分為火炮部和戰術部,前者負責炮擊,後者負責野戰,雙方密切配合才能保證大炮兵連在戰場上生存下來。除了那些專業炮兵之外,戰術部的士兵都是射擊能手,他們的本事完全不亞於步兵連的同僚們。見一群毫無章法地胡亂衝鋒的黑人士兵出現在林地中,叛軍士兵們先是感到詫異,而後放鬆了警惕,朝著這些活靶子射擊。防衛軍的黑人士兵們也在還擊,但他們的槍法並不準,子彈往往連叛軍士兵們的衣角都碰不到。盲目進攻的黑人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倒下,興致索然的叛軍士兵們已經看到了他們的下場,並且打算將最後幾名士兵消滅後就回到崗位上繼續巡邏。
不料,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和從後方傳來的氣浪給了這些麻痹大意的叛軍士兵重重一擊。被爆炸掀翻的叛軍士兵們帶著滿身傷痛從地上爬起來,剛準備轉頭察看陣地狀況,就被幾發子彈送去見了上帝。在他們身後,穿著叛軍軍服的邁克爾·麥克尼爾正和他的戰友們瘋狂地攻擊處在混亂之中的叛軍炮兵部隊。
這隻是個意外——麥克尼爾聽從了其他士兵的建議,叫住了還未走遠的土著叛軍士兵們,要求雙方之間交換軍服。而後,他很快將各自的姓名牌撕了下來並貼在對應位置上。如果他們隻穿著一模一樣的軍服,說不定叛軍士兵當中有人恰好認識被麥克尼爾打死的軍官,那樣他們會當場暴露。
“他們真的會發動進攻嗎?”杜米索·圖圖不太相信他的同胞們會按照麥克尼爾的指示去衝擊叛軍的炮兵陣地。
“他們似乎會習慣性地服從一切不合理的要求,看來叛軍在北方進行的大屠殺摧毀了他們的意誌。”麥克尼爾凝視著換上新軍服後繼續前進的這些行屍走肉們,“他們已經看不到現實……既然喪失了全部思考能力,我承諾會在戰鬥後給他們完全的自由,這些可憐的瘋子就立刻相信了。”
其實,麥克尼爾甚至不必擔心這些人逃走或在陣地前突然向叛軍投降。
叛軍士兵根本沒料到防衛軍會派一批士兵從懸崖邊繞路進攻他們,同樣也沒想到這群防衛軍士兵會在半路上恰好殺死了一名正在對土著士兵進行奴化訓練的叛軍軍官並冒充對方和對方屬下的身份,結果被麥克尼爾炸得血肉橫飛。借助爆炸發生後的混亂,麥克尼爾迅速和其他士兵撤離核心地帶,憑借周圍的掩體,開始逐一射殺落單的叛軍士兵。但是,這個聚集了接近200人的陣地上還有比他們多出十倍的幸存者,在起初的混亂結束後,叛軍士兵們集結起來,開始發起反擊。
“撤出這裡,彆被他們包圍!”
大火還在燃燒,麥克尼爾必須掩護戰友們撤退。順著叛軍炮兵部隊上山的道路,他們可以找到另一條路線返回自己的陣地,前提是不會在半路上被下一批土著叛軍士兵的衝鋒擊潰。
一發子彈打穿了他的左肩。麥克尼爾跌倒在地,頭顱和頭盔緊密碰撞,腦海內嗡嗡作響。耳邊還是大爆炸後殘留的噪音回聲,頭暈目眩的他隻看到戰友們焦急地抓住他的雙臂並將他向後拖出了戰場。幾名黑人士兵擋在前麵,他們頂替了麥克尼爾的位置,頂著敵人的槍林彈雨掩護戰友們撤退。
麥克尼爾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但他還是艱難地爬起來,忍住身體左側的劇痛,向著還在上前的士兵們吼道:
“回來!彆去送死!”他抓住旁邊一名士兵的衣服,想要站起來,“讓我來——”
麥克尼爾以前曾經多次把負傷的戰友拖到安全位置,這回輪到彆人來保護他了。眾人沒給他繼續衝鋒陷陣的機會,他們迅速而果斷地撤離了現場,留下了幾十具叛軍屍體和變成廢銅爛鐵的火炮。
爆炸發生時,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正和達特曼上校前往大橋另一側迎接他們的新貨物。爆炸的響動讓二人遲疑了一陣,但他們很快就忘記了這個插曲,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貨物上。
“我們還需要額外的施工隊伍才能完成這項工作。”赫爾佐格少校看著後方正在搬運貨箱的工人們,“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否願意協助我們……”
“1300噸炸藥差不多要湊齊了。”上校冷笑道,“就算守不住這裡,我們也不能把鐵路和山穀小道丟給叛軍,更不能讓上峰看我們的笑話或是在會議上堂而皇之地批評我們的過失。”
三名穿著軍服的工程兵正在一旁向長官彙報項目進展。達特曼上校一直在秘密執行一項計劃,而真相也許隻有包括阿達爾貝特在內的少數人才知情。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最終解決方案:將山體直接炸碎,不僅能一舉摧毀鐵路,更能堵塞下方的山穀。如此一來,前線的叛軍部隊將徹底失去撤退的希望,隻能被防衛軍圍殲。至於這一舉動為防衛軍行軍帶來的不便,也許是微不足道的:達特曼相信在空軍頻繁轟炸下已經苦不堪言的北方地區很快就會投降。
“但是……”
“怎麼了?”
“那樣一來,斯邁拉斯就死定了。”阿達爾貝特立刻向上校提議將計劃告知斯邁拉斯。
“……他又不是傻子,要是他看到我們炸塌了山穀,像他那麼聰明的家夥肯定會逃跑的。”
“然而,他的撤退路線上都是敵軍,逃跑就是妄想——”
“沒必要。萬一敵人知道了這一點,轉而決定將重點放在懸崖下麵的路線上,我們的犧牲就徹底白費了。”上校不再回應阿達爾貝特的提案,“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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