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點,秋葉書社本部。
臉色通紅的栗山秋惠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因為跑了近一公裡而急促的呼吸,接著抬手敲響了社長辦公室的門。
咚咚咚。
“進。”
下一秒,北辰一郎的回應聲如約而至。
“那個,社長您找我?”
推開沒鎖的辦公室的門,栗山秋惠探了個頭進去,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明明這段時間她沒有在工作上犯錯,但她莫名的就是有些心虛,就像是念書的時候被老師抽查作業一樣,明明是完成了的,但還是會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是。”
北辰一郎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旋而朝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進來坐下說。
明明他剛才的語氣很正常,她怎麼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嗨!”
栗山秋惠微微頷首,把門帶上後來到了會客沙發前坐下。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了起來。
或者更準確一點的說,是栗山秋惠如坐針氈,北辰一郎則是在琢磨該怎麼開口。
“在聊正事前,我先問個問題。”
斟酌了半天,北辰一郎還是決定按照老方法來。
渡邊悠的身份在秋葉書社內部又不是什麼秘密,更彆說栗山秋惠本來就是渡邊的責任編輯。
“您說。”
聞言,栗山秋惠立刻坐直了身子,擺出了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你臉怎麼這麼紅?”
“……”
“……”
兩人對視了數秒,最終是以栗山秋惠率先受不了這種尷尬,主動移開了視線。
“您不是催的急麼,所以下了地鐵之後,我是跑回來的,加上天氣又熱,所以……”
她打住了話頭,聳了聳肩。
該說確實是自己嚇自己麼?
她還以為北辰一郎要問業績上的問題呢。
結果就這!?
“好吧。”北辰一郎輕輕咳嗽了一聲,不動聲色的把茶幾上的紙巾盒推到了她麵前,接著絲滑的聊起了正事兒,“關於渡邊的新書,你有收到什麼風聲嗎?”
“前天吧?不,是大前天,我和他聊了幾句,他的回答是已經在動筆了。”
栗山秋惠沒有急著去抽紙巾擦汗,而是先回答起了北辰一郎的問題。
“大前天?”
北辰一郎咀嚼了一下這個日期,隨即嗤笑了一聲。
渡邊這小子,倒是會做保密工作。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正常,畢竟這人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會習慣性的把六分說成三分,把擅長說成略懂,經典的經典的生產一代,試製一代,預研一代,探索一代。
“怎麼了?”
栗山秋惠讀出了北辰一郎的潛台詞,眉宇間多出了幾分疑惑。
“沒什麼,隻是覺得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北辰一郎搖了搖頭,從包裡拿出了裝訂好的一摞a4紙,接著遞給了栗山秋惠,“看看吧,然後給我一個準確的評價。”
“他的新書?”
“是,而且他還提出了一個讓我很為難的要求。”
“這些原稿有多少字?”
栗山秋惠看向了北辰一郎。
她是不會去追問‘為難的要求’的,身為頂級打工人,她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自己的責任又到哪兒為止。
“一萬多字。”
北辰一郎端起了麵前的熱茶,喝了一口。
“那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可能半個小時左右?”
“不需要趕時間,好好看完就好。”
“好的。”
得到了北辰一郎肯定的回答後,栗山秋惠放下了心來,翻開原稿靜靜的看了起來。
當初選擇這份工作,就是因為她喜歡文學,喜歡文字,而且比起和人打交道,和人的作品打交道無疑要輕鬆的多。
至少免去了大量的勾心鬥角與八百個心眼子的環節。
瞄了認真閱讀起了《白夜行》的栗山秋惠一眼,北辰一郎站起了身來,坐回到了辦公桌前,繼續看起了未看完的那本書。
一時間,社長辦公室內就這樣安靜了下來,隻剩下了翻動書頁的沙沙聲,以及秘書偶爾給北辰一郎添茶時的倒水聲。
“呼……”
半個小時後,栗山秋惠放下了手中的原稿,然後長舒了一口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上一次看的這麼舒暢,還是在上一次。
“看完了?”
北辰一郎放下了手中的書,抬起眉來看向了她。
“嗯。”栗山秋惠點了點頭,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說起了自己的想法,“以業內編輯的眼光來看,渡邊老師的這本新書是完全合格的推理作品。
“雖然目前並不完整,但就目前我看到的內容而言,質量是完全過關的,而且切入點相比於彆的推理也很新穎。
“如果能保持這樣的發揮直到結尾,那這本書或許又能拿下今年的實體銷冠。
“也能順理成章的成為渡邊老師的轉型之作。
“但前提是這本書今年能夠完成,以及,渡邊老師不會突然抽個風什麼的。”
作者抽風的事兒她見過太多了,包括但不限於寫著寫著就文青病犯了,突然開始物哀,男女主角要麼分開,要麼一方死了的。
當然,作為一個有操守的編輯,她還是強忍著個人的喜好看完了這些書。
然後把為了物哀而物哀的那一部分打了回去。
“抽風這點應該是不會的。”
北辰一郎接上了話茬。
彆的他不敢保證,這點他還是敢保證的,至於為什麼,理由無他,自己的侄女兒是第一審稿人。
她是不會允許她最喜歡的渡邊老師突發惡疾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是儘快把合同簽下來,然後我們這邊就可以開始做相應的宣傳案了,等到渡邊老師完成,我們著手就開始乾。”
栗山秋惠飛快的講出了自己的想法。
得益於去年渡邊悠的一飛衝天,作為編輯的她也積累起了相應的工作經驗。
比如此前她從未有過的,如何與大熱的作者打交道這種經驗。
“你先彆著急。”看著栗山秋惠這幅乾勁滿滿的樣子,北辰一郎連忙叫了停,接著便講起了剛才沒講完的後續,“渡邊這次不想走傳統實體的路子,他想連載。
“這也是他的‘條件’。”
老實說,這是他第二次見渡邊悠態度這麼堅決
——上一次是在談版稅分成的時候。
“啊?連載?”
聞言,栗山秋惠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
秋葉書社確實有雜誌,但雜誌的銷量一直比較微妙,處在一個很奇妙的階段,就是說多談不上多,但說少也談不上的尷尬區間。
去年的這個時候,社長甚至還提議過要不要把雜誌給取消了,但在開會商討後,大家還是保留了雜誌。
一來,不是所有的投稿都是長篇的,也有那種傳記似的散文,二來,書社本身也需要有一個除了互聯網以外的,紙媒的發聲渠道。
“所以你的意見呢?”
北辰一郎的左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右手撐起了側臉。
在書社的問題上,他從來就不是一言堂,他更願意傾聽專業人士們的意見。
“這個的話就看社長您怎麼想了。”栗山秋惠斟酌了一下詞句,“如果您認為渡邊老師的粉絲群體值得信賴,那可以考慮答應,反之……”
她沒有把話說完。
其實這個問題說好決定也好決定,說難決定也難決定,關鍵就在於社長信不信任渡邊。
“你這話說的。”
北辰一郎瞪了她一眼。
他怎麼可能聽不懂她的意思。
“如果我是您的話,我會答應。”栗山秋惠頓了頓,“畢竟連載完了之後出個合訂本不也是一樣的麼,願意買單的人什麼時候都願意買單,搖擺猶豫的人總有他們的理由。
“與其在意這些,不如在意書的質量,這才是最關鍵的。
“而從書的質量出發的話,以目前渡邊老師拿出的原稿的質量,這本書保底都不會差。
“所以我覺得您可以嘗試著相信他。
“且話又說回來了,渡邊是書社的王牌作者,您是書社的社長,您就更應該相信他了,不是麼?”
作為渡邊悠的責任編輯,她自始至終都是站在渡邊這邊的。
哪怕麵對的人是社長。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本書大有可為,如果因為這種事情和渡邊悠鬨掰了,導致這本書被彆的書社簽下來了的話,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確實有點道理,不過,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北辰一郎話鋒一轉,有些意外的提了一嘴。
“您會不相信一個讓您的收入翻了三倍的人嗎?”
栗山秋惠的回答言簡意賅。
“……”
他突然有點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