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雄踞京城西南角,由兩座並排的宏偉府邸構成,右邊是裴家長房,左邊則是裴家二房。
裴思娜父親的府邸,這龐大的建築群見證著家族的輝煌與恩怨糾纏。
昔日,當裴家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他對那位才情橫溢的二孫子寵愛有加,這份寵愛超越了身份的限製,給予了他無儘的關懷與支持,令他在眾兄弟姐妹中獨樹一幟。
不負厚望,裴二老爺連中三元,前途一片光明,光芒四射,卻不幸遭遇長房的嫉妒與陷害,家族的榮耀一夜之間化為泡影,他本人也身患重病,最後隻能帶著年輕的女兒隱匿於陋巷,勉強維持生活。
而今,蘇婉毓特地繞道洛府,邀請裴思娜一同返回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地。
多年後的首次重返,她表麵看似平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湧,情感的洪流在平靜的外表下暗流湧動。
她雖已徹底融入洛文軒的身份,但過往的怨恨如同烙印,深刻而難以釋懷。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緩緩行進,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沉穩的節奏,窗外風景悠悠掠過,如同流逝的時光,帶著不可逆轉的決絕。
蘇婉毓輕輕解開繡著淡雅蓮花的衣襟,指尖觸碰到那包清晨香兒晨露般純淨贈予的糖蓮子,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在心底蔓延。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這份甜蜜的饋贈,仿佛捧著一顆珍稀的心,輕輕放置於裴思娜細膩的手心之中。
眾人或許隻看到了外在的轉變,以為她已是洛文軒附體,然而隻有蘇婉毓自己明白,那些歲月深埋下的怨恨與傷痕,哪裡是簡簡單單就能被時光的細流所抹平?
對於裴思娜而言,裴家就像是心中那道反複撕裂、難以愈合的疤痕,正如鄭家之於蘇婉毓,都是靈魂深處最敏感的痛點。
糖蓮子在掌心安靜地躺著,仿佛帶著治愈的力量,甘甜的氣息漸漸彌漫開來,裴思娜緊握著它,那一刻,仿佛握住了過往所有的苦與痛,最後,她閉上眼,將這份甘甜緩緩納入心底,再睜開眼時,目光越過窗欞,流露出無儘的思緒與情愫。
那些年月裡的隱忍與恨意,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釋放的出口,即將衝破重重枷鎖,噴薄而出。
馬車最終停靠在了氣勢恢宏的裴府門前,恰逢另一輛裝飾華麗、掛滿了輕巧鈴鐺的馬車也恰好抵達,它在陽光下閃耀,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侍女司棋抬頭,細細打量那華貴的馬車,隨後貼近蘇婉毓耳畔,以極低的聲音稟報:“有貴客到訪,裴府之光今日更勝往昔。”
聲音雖輕,卻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裴思娜緩步至兩人旁邊,眉宇間微蹙,視線沿著高聳的門樓向上攀爬,直至那塊承載了家族榮耀與故事的門匾。
她的聲音略帶涼意:“宮中來人,十有**是那位與母親交好的裴太妃,她的到來定是有所圖謀。”
蘇婉毓聞此,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眸中閃爍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原以為要想拜見這位尊貴的婦人還需費一番周折,未曾想對方竟主動上門,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
步入裴府,就如同踏入了一幅古樸而典雅的畫卷,這裡自古以來便被譽為書香門第,每一代都有傑出人才湧現,家風醇厚,空氣中彌漫著沉檀與鵝梨的混合香氣,淡雅中不失莊重,令人沉醉。
一行女子穿梭在茂密的翠竹林間,腳下的石徑引向裴夫人設宴的精致庭院。
相較於鄭家的嚴肅與森然,裴家的規矩顯得更為內斂而富有韻味。
院中的婢女一律穿著淡藍色的衣裳,低頭躬身,表情淡漠,一舉一動皆透露出經過嚴格訓練的痕跡,禮儀之嚴謹,近乎苛刻。
隨著腳步的深入,蘇婉毓感到一股壓抑感越來越重,如果說鄭家是吞噬人心的深淵,那麼裴府便是那片永遠凝結著寒冰的寂靜之地。
這裡的每一棵樹,每一片葉,都似乎被不帶情感的冷漠所包裹,情感在此仿佛成了永遠不可能生長的種子。
裴思娜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的微妙變化,嘴角泛起一抹深邃的笑意,言語間帶著洞悉世事的豁達。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即使是最凶猛的野獸,也有衝破囚籠的一天,信念不可失。”
她的話如同春風拂過冰雪覆蓋的河麵,既有挑戰的鋒芒,又蘊藏著鼓舞人心的溫柔。
蘇婉毓聞言,眉頭漸舒,眼底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嘴角揚起一抹淡笑:“自信誠然可貴,然而寒冬漫長,溫暖難尋。”
她的語氣溫和卻堅韌,就像那冬日裡挺立的梅花,孤高而清冷,不向嚴寒低頭。
裴思娜背手而立,下巴微揚,她的目光穿透眼前的一切瑣碎,遠眺那片廣闊的天空,姿態如同傲立山巔的蒼鬆,堅定不移。
“在刺骨的寒風中,方能顯現真正的堅強,若有機會重來,我願化身為燎原之火,為你驅散寒冷。”
她的話語中融合了陽剛與陰柔之美,既展現了男兒的豪情壯誌,也不乏女子的細膩柔情。
蘇婉毓靜靜地看著她,心中湧動的情感難以用言語表達。
在她閱人無數的生命中,從未遇到像裴思娜這樣的奇女子,她身上同時擁有女性的柔情似水與男性的堅韌不拔,既像是守護家園的柔韌柳枝,又如麵對風暴依然不屈的青鬆。
這樣的存在,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同時又心生敬畏。
兩人的步伐繼續向前,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這距離不僅僅是家族規矩的體現,更是彼此間一種無聲的保護。
當她們步入裴夫人袁氏精心布置的雅致庭院,未及跨過門檻,室內已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猶如春日初融的冰河,充滿了勃勃生機。
“舅母,那位宮女後來怎麼樣了?”
二小姐的聲音夾雜著好奇與純真的詢問。
“哎,那位宮女終究沒有逃脫懲罰,被逐出了皇宮,也算是咎由自取。”
回答中既有對命運的無奈感歎,又包含了對後輩的警醒教導。
“不過是一灘泥濘,怎能汙染得了清蓮?應當徹底鏟除,以免後患。”
二小姐的言語犀利直接,背後卻是未脫稚氣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