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虎頭鞋,正是他授意太監送過去的,為的就是這一刻的到來。
隻有他知道,這雙鞋背後承載著怎樣的故事——那是關於母親的回憶。
當年,顧凜君的母親懷著身孕,一心期盼著腹中是個女孩,於是親手縫製了這雙獨一無二的鞋子。
她日複一日地跟隨著技藝高超的蘇夫人學習刺繡,儘管最終的成品並不完美,但每一針一線都蘊含著深深的母愛。
為了使鞋子更加珍貴,她特地鑲嵌了兩顆價值連城的金色夜明珠。
這些年來,儘管先皇賜予她的珍寶數不勝數,但在離開皇宮的那一天,她什麼也沒有帶走,隻留下了蘇夫人贈送的這幾顆夜明珠,作為留給兩個孩子唯一的紀念。
一雙鞋,一在皇帝手中,一在公主那裡,它們不僅是皇帝的心愛之物,更是連接著他與姐姐情感的橋梁,平日裡,就連顧凜君也極少有機會觸碰。
此刻,這個女人竟然想要拆下那象征著親情與記憶的珍珠,皇帝心中的怒火爆發,眼神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來人!”皇帝一聲令下,老太監匆匆趕來。
“陛下。”老太監恭敬地行禮。
皇帝瞥了一眼驚恐萬狀的惠嬪,聲音冷酷而決絕:“惠嬪以下犯上,罪無可恕,即日起貶為采女,打入冷宮。”
惠嬪如遭雷擊,她在這宮中謹小慎微多年,好不容易才在爾虞我詐中站穩腳跟,沒想到,一切竟因一隻鞋而毀於一旦。
她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懇求:“陛下,臣妾與您多年的感情,難道還比不上這雙鞋嗎?”
皇帝的目光冷若寒冰:“你算什麼,也配與孤的鞋相提並論?”
惠嬪淚如雨下,她比皇帝年長幾歲,一直以來都像姐姐一樣照顧著他,即使沒有愛情,也不應被如此輕視:“陛下……您……”
這時,一旁的老太監冷冷插話,聲音不容置疑:“惠嬪娘娘,您或許不知,這鞋是陛下母妃留給陛下的唯一念想,您企圖破壞它,乃是重罪,陛下將您貶入冷宮,已是念及舊情。”
惠嬪聞言,驚駭不已,圓睜的雙眼先是瞪向老太監,隨即又轉向皇帝,嘴巴張開,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陛……陛下,嬪妾真的不知情啊,求您饒恕我吧!”
皇帝不願再聽她任何辯解,揮手示意太監們:“還愣著做什麼,立刻將她帶走!”
“是,陛下。”太監們應聲而動,一擁而上,強行架起了拚命掙紮的惠嬪,她的哭喊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最終被沉重的宮門隔絕,消失在無儘的深宮之中。
惠嬪的眼淚傾盆而下,她的哭喊聲中帶著絕望與無助:“陛下,嬪妾真的不知道那是皇後娘娘的物品,求您大發慈悲,饒恕我這一次吧。”
這話如同火上澆油,讓原本已怒氣衝天的軒帝更加惱怒。
在這座金碧輝煌卻暗流湧動的皇宮裡,誰人不知,他的生母並非當朝皇後,而是那位早已香消玉殞的側室。
惠嬪的失言,無疑是在自己腳下的薄冰上狠狠一踩。
軒帝的臉色冷若寒霜,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那哭泣的身影,聲音決絕:“即刻執行,勿需多言。”
太監們個個戰戰兢兢,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
他們深知,這位看似年輕卻手段狠辣的帝王,與先皇一般無二,今日惠嬪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們粗魯地拽著惠嬪纖細的手臂,毫不憐惜地扯下她頭上那支象征地位的金釵,幾乎是拖拽著她,沿著冰冷的石板路。
院子裡,一排宮女跪伏在地,她們的頭顱低垂,沒有一人敢於抬頭,更彆說開口求情。
軒帝懷揣著那雙意義非凡的鞋子,步伐堅定地回到院中。
一位年邁的老太監見狀,急忙跪倒在地,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皇上,今日之事……”
軒帝並未立即回應,他低頭,目光溫柔而複雜地凝視著手中的鞋子。
片刻之後,他淡淡開口:“罷了,孤明白,這一切背後是安王的算計。他今日來找過孤,是孤過於優柔寡斷,未能及時察覺。”
老太監緩緩站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安王為何突然對惠嬪……”
“他在怨我。”軒帝的臉上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哀傷,“他怨我為鄭家和蘇家安排了聯姻,認為我忽視了他的感受。”
老太監聞言,默然低下頭,不再言語,他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身為臣子,也不宜多問。
軒帝則細致地用袖口輕拂去鞋麵上的微塵,語氣中帶著幾分溫柔與懷念:“明日你替孤準備些嶽州的精致小物,給兄長送去,他知道會喜歡的。還有,宮裡新近進貢的美食,也一並給他送去。他的身體一直不好,常年咳嗽,你再替孤準備些上好的滋補藥材,務必親自監督熬製,確保藥效。”
老太監一一應承:“是,陛下。”
軒帝與顧凜君自幼相伴成長,外界總傳言顧凜君借著皇帝年幼,實則操控朝政,卻不知,這背後是兩人無需言明的默契與信任。
軒帝樂意放手讓顧凜君處理國事,而顧凜君則甘心情願地為他撐起一片天,守護著這個國家,也守護著他的弟弟。
他們彼此扶持,共同麵對風雨。
軒帝緊握著那雙虎頭鞋,眼神中滿是憂愁:“姑母曾說,母妃送走姐姐,是為了不讓她的命運重蹈覆轍。”
“但母妃為何不信我和兄長,這天下,隻要有我們兄弟在,誰也無法將她束縛。”他的話語堅定,“她若想要星辰大海,我和兄長便是那摘星撈月之人。”
“她所願,我與兄長皆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轉身,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那空曠而寒冷的皇宮深處,心中五味雜陳:“母妃啊,那你為何獨留我一人在此……”
老太監側首,悄然以衣袖抹去眼角的淚水:“陛下,天已涼,請您早些回宮歇息吧。”
“嗯。”軒帝輕輕點頭,心中明鏡似的,知道這一切並非母妃之過,根源在於那已逝的父皇。
回憶起母妃臨終前,她對父皇的唯一遺言,是要他務必長命百歲,以免他們在陰間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