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將獨二團的報告,遞給老蔣。老蔣看後頗為讚賞。“嗯,這個範繼白,搞軍事帶隊伍,還是有一套的。給他一個營,他給我帶出9個營。還不要我一分錢,自給自足。現在,又搞定兩個縣,一個師。不愧是黃埔的優秀學生。有才乾,要嘉獎!”
“那如何回複電報?”
光宗等一會兒,見老將沒有答複,問道。
“奧。你這個獨一團,現在多少人?”
“差不多也有一個師了。”
“好,好,都是很好。我看這樣。革命形勢一片大好。武漢南昌指日可下。然後,我將揮師上海,南京。形勢大好,大好。”老蔣的心情喜悅。
“這樣,你們兩個團升級,成立獨一師,獨二師。兩個師合編一個軍,歸總司令部轄製。你來當這個軍長,兼任一師長!”
“是!感謝總司令栽培!”光宗雙腳響亮的一磕,喜上眉梢。
“升任範繼白為二師長!二師就駐紮古城一帶。全權負責那邊的軍事,拱衛長沙,將來可以支持武昌,南昌。地方政府,調派專員管轄。由專員權宜安排。”
“是!”
“範繼白由中校擢升為上校。那個易幟的部隊,由他全權接收,改造。要改造成有戰鬥力的革命軍。不是地方軍閥土匪的烏合之眾。”
“是!”
“你是軍長,上校低了,升為少將罷。”
“是!感謝校長栽培!”光宗立正敬禮。
接到總部的命令,二團將士皆紛紛雀躍,舉杯相慶。唯繼白陰沉的臉,烏雲壓頂。他打電話給光宗,寫了請戰書,請光宗轉交蔣校長,要求北上作戰。光宗掛了電話,撕了請戰書,團成球,投向廢紙簍。紙球在簍筐上彈跳幾下,不甘心的跌落進去。
“師長,你看。雖然北伐軍,馬上占領上海,南京。但北方,西北,西南,大片的國土,依舊軍閥割據,天下不太平,仗有的打,多的是。我還怕你兩條胳膊兩條腿不夠用,打不過來呐。何必急於一時。”
“老黃啊,話是不錯,可我,瞧,憋得難受,你看看胡景鴻,杜鐵他們,這心裡麵,百抓撓心得。”
“師長。這個啊,就是機緣,不必強求。你說,你老盯著杜鐵,胡金鴻。咱那麼多黃埔的同學戰友,都已經浴血沙場,捐軀革命。想想他們。而你我,還有大把的機會為國效力。和他們比,心,不就平了?”
“哎,對呐。這麼一說,我瞬間平了。想想,那些戰友,同學,還計較什麼阿?老黃,不愧是我的好搭檔。”
“這就對了。再說,幾年槍林彈雨的,不在家。現在出人頭地了,把嫂子孩子,接過來享享天倫之樂。把老伯接過來,孝順孝順,多好。難得的太平。保不準,一聲令下,我們又不知調到哪裡。”
“好。張鵬!”
“到!搞幾個菜,我和黃副喝兩杯。”
“是!”張鵬見師長高興,屁顛顛的下去安排,師長酒量不大,也不好酒。
“哎,張鵬,跟月華學字還學吧?”
“學的。學了不少字了。”
“我桌上一張紙,看看認識吧?念念我聽聽。”張鵬拿起來紙:命令:x任命張鵬為師部中x 護衛隊長。茲和尉兩個字張鵬抓耳撓腮認不出。
黃副吧唧一口酒,笑道:“認不出,去問你的老師,讓老師用板子打你手心。哈哈。是的呐。師長,您看,您都師長了,伺候您的哪能還是個大頭兵。”
“是的呐。這幾年,這小子跟著我,冒了不少險,立了不少功勞。現在稍微安定了。他也該進步進步了。去,問你老師去吧。”
“謝謝師長!”張鵬明白了怎麼回事。笑眯眯的跑出去了。
接下來,繼白組建獨二師。把自己原來的9個營擴建成兩個團。每個團都超過一般團的規模一半。把朱讚的人馬,願意留下來的壓縮成一個大團,不願意的和不合適的也給個出路。一是遣散。一是組成古城地方保安團。郭江龍任3團長,一營長調過去任特派員掌控大局,在各營中都安插革命軍的軍官。朱讚免去軍職,保留縣長的地方職務。胡德也免去軍職,隻在地方政府跟著朱讚做事。新調來的丁專員也到達,由繼白協助,掌控周邊幾個縣的行政事宜。古城地處要衝,在周邊幾個縣中也最大最繁華。繼白把師部和專員府一起移到古城。
古城大體安定。繼白分身帶著張鵬準備回一趟蓮花塘。數年沒回去了,戰事一停,想家的心思忽然噴湧。
“哎,這乾啥?”
“黃副師長的交待,現在亂,一定保證師長的安全。”
“回個家,弄這麼多人跟著,不難受啊?撤了。”
“那不行,”黃師長轉出來:“師長,這是我的安排。您可是我獨二師的頂梁柱。現在古城剛平定,外麵還有不少土匪,散兵遊勇。您的安全是頭等大事。小張,聽著,衛隊必須帶。而且,我安排好了。今天晚上住宿,也委屈師長,不能住家裡,必須住鎮公署,和衛隊住一起,聽到沒?”
“是!”
“這,你,老黃,你過了吧。我回家看老婆,和他們住一起?”
“不過!師長,您放心。既要保證你的安全,又保證你有足夠的私人空間。你帶著嫂子住在鎮公署。衛隊住旁邊隻保護,不打攪。”黃貴咧嘴壞笑。
繼白無奈,衛隊護送回到蓮花塘。這幾年曆經槍林彈雨,如今回到雞犬相聞,儘然有恍恍惚惚之感,譬如隔世一般。在村口學堂,他下馬示意衛隊停下。自己一個人走上去,立在門口,聆聽裡麵朗朗書聲。稚嫩童音猶如蓮花河水叮咚,緩緩流過他早已變得堅硬的心田。稍許,才轉身走進蓮花塘。河水依舊,樹木依舊,房屋依舊,街道依舊。蓮花塘還是那個蓮花塘,像一個不老的少女。他覺得有點從未有的陌生。他四顧蓮花塘,發現再不能融化在蓮花塘裡。這是外出遊子的宿命。當你離開了,你就再回不到從前,和她水濡相融親密無間。因為你失了一段形影不離的時光,因為你參著一些屬於異域的東西。當然,這是他多少年後,才想透的道理。
他命衛隊先去鎮公署,自己攜張鵬來到老家。
院子裡,一個小姑娘帶著一個娃娃玩耍。
“秀兒!”
女娃一抬頭,看著兩個當兵的,唬了一跳。再一細看:“哥哥?哥哥!”。秀兒蝴蝶一樣撲過來。
房子還是土牆草蓋。有山娟在,收拾的比他印象中的老屋整潔許多。繼白一會兒抱起兒子親,一會兒抱著秀兒轉。張鵬見師長的臉一向鐵一般威嚴,今天笑得開花一樣燦爛。他取出包裡的點心,果子分給孩子。繼白一手抱一個,來到田頭。
“爹!爹!哥哥回來了,哥哥回來了。”
老遠的,秀兒尖聲高喊。山娟子聽到喊聲,直起腰看過來,立馬呼喊還彎著腰的老範頭。倆個人,踏著水花,從田裡跌跌撞撞的跑上來。老範頭滿是泥水,抱著兒子,孩子般淌淚。一身泥巴全印在繼白的軍裝上。繼白凝望皺巴巴的老爹,瞥見偷偷抹眼睛的媳婦,看到田頭的一片棗子樹,一人多高,茂密繁盛。
一家人再回到院子,院子裡已經擠滿了鄰居。
唐鎮長,尚郎中領頭:“嗨,都說範師長,範師長,原來是你啊!是我們蓮花塘飛出去的鳳凰咯。”兩老者滿懷喜悅。
“唐伯,尚伯,還是叫我中英。你們叫我中英,我聽的習慣,聽的熱乎。”
“那哪成。雖然你是蓮花塘的子弟,但現在是五縣三團的師長呐。走走,我們在醉花樓擺下酒席了。哎,高興呐,沒想到,是你,是我們蓮花塘的才俊奧。真叫老夫驕傲!”
酒席上,非得讓繼白坐上席。繼白堅決不肯。
“二位伯伯,聽我安排,你們兩個坐上麵沒的錯。您二老德高望重,光宗,鬆子,你們的兒子在北方浴血奮戰,您二老理應作上座!”
“對呀,中英,光宗和鬆子怎樣了?”兩個人早就想問。
“鬆子現在是中校團長,在前線打仗呐。不過尚大伯,現在,基本結束了,他很快到上海了。光宗嘛,唐伯,他可厲害呐。他現在是少將軍長。”
“啊,真的啊,是將軍呐。”唐伯的臉,燈一樣霍地點亮。
“是的來,唐伯。我和你說,在這裡,我喊光宗,光宗,在部隊上,我可不敢喊,見著他要立正敬禮嘞。”
“奧,哈哈。看你說的,你們一起玩大的,同鄉共井,有什末不好喊得。”
席間蓮花塘的名流作陪。老五也在。他癡迷醫術,無心軍事。去了軍職和郎中一起開醫館,作醫藥生意,這個繼白也聽郭江龍說過。大家喝到興儘方散。繼白不勝酒力,一覺醒來,日頭偏西。
張鵬伺候他起來道:“師長,外麵有個女人要見你。”
是紅婉,旁邊還站著兩個毛孩子,心忽地下沉。
“紅婉,這,這,坐,坐!”他一時呐呐無語。
“哎,不提了,中英哥,都過去了。難不成鴻銘走了,我不活了,要記一輩子。”紅婉爽朗一笑,“你回來就好。”紅婉知道他為什麼尷尬無語。
“這是鴻銘的孩子吧,來來,過來。叫伯伯看看,多好的孩子。”
小男孩羞澀的鑽入紅婉的懷裡。大點的小女孩,小鳥一樣撲進繼白張開的雙臂。繼白一把抱起來坐在腿上。一口親在粉嘟嘟的小腮幫上。“嗯,真乖!小弟弟,怎末不過來。過來!”
“中英,我找你有件事,看能幫忙不。”
“奧,說說看。”
“我的被服鋪子,以前是格花的父親介紹的,作部隊的服裝,被子。現在呐,他說,他說了不算了不歸他管了。讓我找你,看行不。”
“這個行。不過,這個是後勤的事,我都不問。軍需這塊都是黃付師長管。這樣,明天,你跟山娟一起,回古城,我帶你找黃付師長。沒問題的。”
“不行,大伯。我們不和駿寶弟弟去。你是駿寶的爸爸。我和清兒要等我們的爸爸呐。”
一句結結巴巴的話,就如一場淅淅瀝瀝的雨,酥軟了心田。
“來,吃個蘋果。”繼白抓起桌子上碟子裡的蘋果,擦一擦放到囡囡手中。
“來清兒,你也要一個。”清兒,怯怯地望著,跑過來,鬆鼠一般,雙手捧著蘋果又逃到紅婉的懷中。
“哎,乖!紅婉,瞧你這名兒起的。一個晴兒一個清兒,容易混呐。”
小女孩坐在繼白的腿上,撒了一泡尿,熱乎乎的。
“啊,啊,你個小東細,撒尿要說的,怎末撒在大伯的腿上。哈哈。”繼白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子。
“師長,待會兒,我幫你洗下,烤烤就乾。”張鵬曉得,師長對軍容整潔特彆講究。也不是師長一個,黃付師長說,這是黃埔的習慣。在黃埔,軍裝汙濁,帽子不正都會受到上級懲罰。
“奧呀,囡囡,快過來,灑在伯伯腿上,真是的,還笑呐,小壞蛋。”說著對中英道:“你沒帶褲子換吧?”
“沒事,沒事。不換沒關係。這算什麼,當兵的,不講究。再說,新娃娃的尿尿嘛金貴嘞,嗯,來,寶寶,說著親一口。”
囡囡用小手使勁推著繼白粗糙的腮幫子。紅婉看著,眼中泛起一層霧靄:對麵這個穿著淺灰軍裝的男人,一會兒變成鴻銘,一會兒變成光宗。這三個男人,曾今都在她身邊,像蓮花河一樣流淌,她曾夢想自己象一片小舟,躺在他們的胸懷裡,輕柔的隨波逐流,斜眼輕睨波光雲影,隨它去天涯海角。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卻變成了一條河流,這三個男人,卻是三隻船,任性的揚帆遠航。自己空有一江長水,卻長不出一隻錨,能夠鎖他們駐留。
晚上繼白碾壓著床板輾轉。明天就要離開蓮花塘了。就剩芸兒沒見到。她是不在家?不知道我來?不可能。芸兒沒彆的地方去,她就喜歡呆在蓮花塘的。尚老伯不可能不告訴他自己回來了。再說,這蓮花塘早就該傳遍了,她是躲著自己嘍。她怕尷尬吧,或者怕我尷尬,怕山娟尷尬?想見卻又不敢見?他問紅婉芸兒的事情,欣慰芸兒已從光宗的拋棄中走出來。可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這底下怎末會過的好呢。他讓紅婉轉達幾句安慰的話,可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末說的出口的話。就像當年少年的時候,肚子餓了,翻遍口袋,也找不到一顆玉米粒一片饅頭皮。現在自己衣錦還鄉,可又一次感到無比的貧瘠。是啊,又能說什麼?說什麼有什麼用?是自己背叛誓言。他現在想來,在蓮花塘畔,自己衝芸兒說的話,是軟弱的,可笑的,甚至是卑劣的。他踱步到院子裡,外屋張鵬立馬驚醒,穿好衣服悄悄跟出來。夜色已深,群山之上,一輪明月孤懸藍天。
出了鎮公署,走到蓮花塘的大街上。此刻靜靜無人,不知不覺,他竟來到尚家。像走在夢幻裡,還是那個少年。前麵有一串銀色的腳印,在月光下就如在雪地上清晰,引領著他前行。六年了,這腳印竟然留在這裡清清爽爽的。尋著腳印,來到尚家後麵的院牆。那棵樹還站在那裡變得越發粗壯和枝繁葉茂。那一夜,他和芸兒的盟誓還在,掛在雨後月亮邊那片薄薄的彩雲上。他立在樹下忘記一切,忘記了山娟。他著了魔怔。一縱身攀住樹枝,騎上牆頭。他想偷偷的看看芸兒是否在,是否睡了,房間還是否亮著燈光?就看一眼,明天就走。
誰?院子裡立著一個人影,是芸兒!他的心剛剛散步在月光下,瞬間又兔子一般鑽進軀體的窩。慌亂中,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摔到樹根下。
“師長!”張鵬串出來,趕忙扶起繼白,幫他揉揉屁股。師長,“摔哪裡了,沒事吧?”
“哎吆,沒事!”繼白痛的咧著嘴,“哎,你怎末在這裡,誰讓你跟著的?”說著一把揪住張鵬的耳朵。
“哎呀,師長,痛痛,痛呐!我保護您啊。師長,您,哎哎!”張鵬齜牙咧嘴。
回到鎮公署,張鵬打了熱水,幫他擦拭跌的青紫的屁股。繼白覺得有點對不住山娟,怎末自己就去了呐,還鬼使神差上了牆。這多少不妥而且丟人。關鍵是這個,還讓張鵬看見了。一個堂堂師長,真是!
“張鵬,你聽著,明天回到古城,你就給我收拾鋪蓋,滾到一團去當兵!”
張鵬一聽繼白要趕他走,噗通一聲就跪下來。“師長,我錯了。您打我罵我都行,彆捋我走!”張鵬跪著一邊幫他擦拭,一邊哀求他。“師長,我跟著您三年了。您到哪,我都跟著,您做什麼我都跟著。我隻想著要保護師長安全,沒想到彆的。”
“嗯,好了。好了。今晚的事,誰都不許說。記住。”
“是,師長!”
離開蓮花塘。繼白的口袋裡塞了二十萬銀票。獨一軍少將軍長唐光宗,上校師長範中英均是蓮花塘人。鄉土榮光故梓驕傲。支援家鄉軍隊,蓮花塘人傾力相助,唐家獨捐十萬。唐鎮長複親自主持,扒掉範家草屋,重建宅院。數月後,範宅聳立,其恢宏闊大,比肩唐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