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蓮花塘雖未披戰火,卻也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切切渣渣議論打仗的事情。
格花和山娟,紅婉坐在小院子裡正為這事攪得心緒不寧。
格花道:“我去我爹那兒探過,就是南方的革命軍,千真萬確的事。就是亂哄哄的,成千上萬的人啊馬的,不知道他們幾個來沒來,在哪裡。”
“你爹不知道吧?”
“我沒說過。有一次,他問鬆子去哪裡?我說去南方搞藥才生意。自從入了官,他整日裡花天酒地,不管我們娘倆了。他不管我的事,沒多問。”
“哎,我說,山娟,敢不敢和我到那邊去找找?”
“啊,過古城,還老遠的。這兵荒馬亂的,太嚇人,你們兩個可彆瞎鬨。”
“這怕什末,本姑娘,就是胡子窩長大,天天見那些當兵的,不怕舞刀弄槍。娟子,去不去?”
“這個軍裝,被服忙的坨坨轉,我是脫不開,要不然,真就陪你闖一趟。”紅婉道。
“嗨,老忙的接生意,賺錢,什末意思呐?你呐,山娟,你和我去,敢不?
“說什麼呐,鬨騰的。”芸兒走進來。
三個人都閉上嘴。沒什麼,瞎嘮嘮唄。
“我都聽到了。老瞞著我。滿大街的人都在說,我長耳朵的。你們不要冒險去找。他們方便的化,應該回來看的。我和光宗,分就分開了,沒什麼大不了,不需要躲躲閃閃的。過去了。人活一輩子隨緣的。”
四個女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女人沒有大的野心,總是容易快樂。一件小事,一個小東西,都會引出她們的笑聲,笑得合不攏嘴,笑得彎了腰。
第二天一早,格花和山娟騎上馬就出發了。先到古城,不能告訴郭江龍,兩個人穿城而過出來南門。於久認得格花,道:“格花姑娘,你們不要走遠,南邊有革命軍,亂的呐。”
到中午,倆個人來到了華資縣城。兩個人下馬進城,見城邊的兵士軍裝不同於古城的,想就是革命軍了。兩個邊走邊看,找了個酒館坐下。
格花一邊點菜一邊問夥計:“小哥,打聽下,那些當兵的是不是都是革命軍?”
“兩位,外地的?是的呐,都是革命軍。”見兩位年輕女人頗好奇,“兩位投親還是訪友?”
“奧,我們有親戚,南下作了革命軍,過來找找,不知道在哪裡。”
“你們可知道,他在那個隊伍?”
“不知道。前幾年跑到廣東投了軍。我們來找找看。”
“那不是大海撈針了。這隊伍海了,一波波的,來了走走了來。多了去。現在,大部分都走了,朝北邊去打仗了。留在這兒的就一小波了。”
“啊。大部分都走了?”
“是的呐。”
兩人聽完有點沮喪。既然來了總還是要去問問。或許碰巧有什麼消息也好。
“奧,要問的話。吃完飯,出門左邊走不遠有塊空地。這些日子,革命軍天天在哪兒,大喇叭喊,招人當兵,又唱又跳的,熱鬨的呐。”
兩個人草草吃罷,照夥計的指點,不費事的找到地兒。隻見前麵搭了個台子,旁邊插一些彩旗。一個姑娘穿著軍裝,舉個喇叭在喊話。
格花大咧咧攔下一個兵士問道:“老總。”嗯,那人停下來奇怪的打量著兩個女人:“你們兩個要參軍?”
“奧,不是。向您問個事。”
“嗯?”
“前兩年,我個親戚到廣東投軍,我來打聽打聽,看有沒有消息。”
“說說看,他哪個部隊?”
“嗯,不知道呢。他叫尚鬆。”格花想了想,報出一個名字。
“不認識。革命軍,十幾萬人呐,這樣亂找,怎麼找?”說著不耐煩的走掉。
“格花,你問那個姑娘,她看上去像好人。”
那個在台上高聲喊話的姑娘正提著喇叭朝這邊過來。格花走過去,攔住她。
“妹子,向你打聽個人。”那姑娘笑盈盈的站在她們麵前。格花簡單的說明來意,然後道:“我個親戚叫尚鬆。姑娘搖搖頭。山娟站在後麵道:“那有個叫範繼白,認識不?”姑娘眼睛瞬間一亮,“範繼白,哪個範繼白?”
“他老家就古城,蓮花塘的,中等個,眼睛細細長長的。黃埔軍校的。”
“奧,這個範繼白。認識。”姑娘笑了。“這裡沒人不認識。”
“啊,真的呀?!”
“真的,你們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朋友,她是他媳婦。”
“媳婦?”那姑娘上下打量著山娟,看的山娟都有點不好意思。
“好吧,跟我走。我帶你們找他去。”
月華走進去:“報告!”
“嗨,唬我一跳,咋呼呼的。找我有事?”
“哎,真有事。我給你送禮物。”
“送禮物?”繼白扔下筆,看著這個活潑機靈的丫頭。“甭鬨了。我可忙著。”
“哼!那我走了。”月華出門說道,“姐姐,進去吧。”
“這丫頭,就胡鬨。”繼白正嘀咕,一抬頭,見兩個女人站在自己麵前。山娟,格花,頓時呆在現場。
山娟還是那個山娟,三年時間,在年輕的山娟臉上沒有留下什末痕跡。如果要說變換,那就是反而多了一絲成熟的風韻。但繼白就不是那個三年前的繼白了。他壯實,穩健,一身軍裝,像大山一樣厚實。躺在他懷裡,山娟一刻不想離開。繼白也是。三年了,一個男人風霜雨雪的槍林彈雨的,今天又重新泡在一池溫水裡了,緊繃的肌肉和神經第一次鬆垮下來。
此刻,月華一個人坐在空曠的草地上,舉頭望著一輪圓月。
幾年前,她不信命,不認命。父母要把她嫁給山後村的人。那人據說不錯,可是她沒見過,她不願意嫁給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人。結婚前一天晚上,她從家中逃出來,來到廣州。是的,彆人不能擺弄自己的命運,就算父母也不該。
她在廣州上學,現在又加入革命的隊伍。她對自己選的生活充滿渴望也充滿信心。但是今天她卻動搖了。彆人擺弄自己的命運,她勇敢的抗爭,她決不答應。可是老天擺弄自己的命運,她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是那麼無助。
她的心裡全是他。他站在惠州城頭高舉著旗幟樣子,他立在高台上講話的樣子,他騎在馬上的樣子,他嚴肅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巴,額頭。可是老天早有安排,把他給了彆的女人,他不會娶她。蒼天,為什麼,為什麼先遇到他的女人不是自己?她是如此愛他,她願意為他做一切的事情。
以前,她甚至暗暗的想:老婆離他那麼遠,分開那麼久。或許他們會分開,或許他會喜歡她,娶她。她是有希望的。他們能分開三年,為什麼不能分開三十年?她懷著這樣隱蔽而羞愧的希望,待在這裡,革命戰鬥,救護宣傳,心中充滿力量。
可是今天,他的老婆來了,打碎了她心中的萬花筒。她是一個不算漂亮,但樸實善良的女人。看著就舒服,就像清晨園子裡的一顆白菜,不高貴不豔麗,但淳樸自然。如果不是團長的老婆,她會滿懷熱忱的喊她姐姐。可是她知道,現在她喊山娟姐姐的時候,心裡是多麼的難受。
她不識字,是個山村的女人,也沒有自己漂亮,有見識。可是,這不是比不比的事啊。她先遇到了團長,還救過繼白,他們結婚,生孩子,這都是命啊!老天的安排呐,凡人,誰能反抗的了?又如何反抗呐?
哎!她抹一下濕潤潤的眼角。老天啊,為什莫不讓我先遇到他啊?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