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秋這話也確實是真話,她這些日子也暗暗觀察過沈微慈,當真是柔弱又天仙的人物,安安靜靜的又不惹事,偏又什麼都懂一些,那對對子,對詩,下雙陸琪,總之都比她厲害。
就連刺繡也厲害的很,府裡的秀娘看了都直誇。
她們從小也有跟著族學學女規和六藝的,請的都是從前在宮裡伺候返鄉的嬤嬤,都沒沈微慈厲害。
估計就連沈昭昭都沒這麼厲害。
更何況沈明秋再不想去貼沈昭昭那張冷臉了,她現在自己名聲也不好聽,誰上前去湊去。
在侯府裡總要有個一起說得上話的人,沈微慈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其實沈微慈倒是也有幾分喜歡沈明秋的性子,大大方方的說話直,親親熱熱靠過來,便像是與她交情極好似的。
她抿唇笑道:“隻是我今日不能陪你去了,身子還未大好,怕吹涼風了。”
沈明秋就皺眉:“姐姐是怕和二姐姐碰一起了?”
“就算老太太開了恩讓她出去,我們不理會她就是,叫她自己一個人玩兒去,她不是自認嫡女了不得嗎,我們也不去她那裡湊。”
說著她用手挽住沈微慈的手腕:“二姐姐便一起吧,好不容易有這麼熱鬨的時候。”
沈微慈笑了笑,正想拒絕的時候,又見旁邊月燈期盼的眼神,話到唇邊又咽了下去。
其實也沒什麼理由一定不去。
沈昭昭去找許世子,她與侯府的公子姑娘帶在一起,或許還能看章公子一眼……
她妥協下來,看著沈明秋笑道:“什麼時候去?”
沈明秋臉上一喜,笑道:“下午就去,不在府裡用飯了,上酒樓吃去。”
“今早我問安時大哥說了,大哥請客。”
沈微慈知道侯府大爺沈思文平日裡瞧著是個溫潤的性子,那天似乎還幫她說了話的。
她點點頭:“那走前你來叫我,我中午過後收拾收拾。”
沈明秋將手上沒吃完的瓜子又往碟子裡一放,點點頭又道:“三姐姐教我刺繡吧,我真真想學三姐姐的手藝。”
沈微慈抿唇笑了下,叫月燈去拿繃布過來。
月燈一聽沈微慈答應要出去,忙喜滋滋的去拿來。
繃布拿來,沈微慈微微坐直的身子教沈明秋技巧,倒是絲毫不藏,全教給沈明秋。
沈明秋被沈微慈一點,像是忽然明白的訣竅,又問沈微慈:“三姐姐繡工這麼好,是同誰學的?”
沈微慈笑了下:“我母親是秀娘,繡的比我還好,我不過學了皮毛而已。”
說著沈微慈頓了一下,忽又想起母親的樣子。
從前母親不讓她學刺繡,讓她好好跟著女先生學六藝。
母親說她是貴人的女兒,將來也會成為貴人,不能跟她一樣隻學刺繡。
沈微慈現在想起來,莫名的眼眶一濕。
輕輕一歎。
她從來沒想過成為什麼貴人的。
臨中午沈明秋走的時候,沈微慈起身將沈明秋送到院門口,一回過身時,看到屋頂那顆光禿禿的大樹,忽然就紅了眼眶。
從前在裕陽的屋子後,也有一棵這樣的大樹。
裕陽的那座宅子囊括了她整個小時候,帶著她與母親的全部記憶,現在早已不屬於她了。
月燈看著沈微慈頓在院門口出神,忍不住輕聲問:“姑娘,怎麼了?”
沈微慈垂下眼睛,眼中一滴淚落入腳下塵土裡:“我想母親了。”
“母親做的臘八粥,再吃不到了。”
月燈怔怔,再回神時就已見沈微慈往屋子裡去了。
她也抬頭看向屋後那顆大樹,想起從前臘八的早上,她會和姑娘早早的守在灶台前等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又去捉搗蛋貪吃的貓兒,小小的灶房裡滿是熱鬨聲。
裕陽的官府也會在這天施粥,有一年姑娘還自告奮勇的去婆子中間幫忙,僅僅不過才幾年,她發現姑娘越來越沉默了,好似再也沒有開心過。
也是,怎麼能開心的起來呢,全是糟心事。
她歎一聲,轉身回去。
下午快日沉的時候沈明秋帶著沈月秋就急匆匆來了,拉著沈微慈就走:“大哥四哥在前門等著了,三姐姐快些。”
沈微慈連鬥篷都還未係好,隻好攏著鬥篷帶子又低聲問:“二堂兄去麼?”
沈明秋笑:“二堂兄定然不與我們一起,今日街道熱鬨,他還要布置人去各街道把守巡邏,再說這樣的日子,他定然是要留在宮中陪著皇上的。”
“今日慧敏郡主和大老爺也進宮了,長公主也從行宮裡回京入宮,二堂兄怎麼可能不在。”
沈微慈倒是真真覺得沈明秋什麼都能知曉一些,連大房的事都知道,想著沈思文在宮裡當值,或許是沈思文給她說的。
但聽見宋璋今日不在,沈微慈沒來由鬆了口氣,那她或許真的能見見章公子。
她也有一些話想對他說。
一路走到前門,門口處已停了三輛馬車,男子一輛,女子一輛,後頭就是丫頭的馬車。
沈思文和沈栝等在馬車邊上,見著沈微慈跟著沈明秋出來,情不自禁將眼神放在沈微慈身上打量,她雖是素淨裝扮,但那般芙蓉美貌,即便穿著布衣也好看。
更何況沈微慈身姿身段都極好,又婉約溫柔,即便不施朱粉,那遠山黛眉,目轉光華,恰如玉蘭雪蓮,暗香撲鼻,讓人想要靠近親近。
況且這位堂妹之前給他們送去的荷包上的圖案寓意都極好,忍不住都對沈微慈有了好感,也頗照顧,沈思文還主動過去給沈微慈掀簾子。
沈微慈提著裙擺上馬車,又瞧沈思文為她提著簾子,便輕輕說了聲:“謝謝。”
那聲音婉婉,聽的沈思文頭一遭覺得這位堂妹的妙處來。
馬車裡沈昭昭已經坐在了裡麵,抱著手冷冷看了沈微慈一眼,又冷哼了一聲。
沈微慈便坐在沈昭昭的對麵斜斜坐著,儘量不與她照麵。
馬車漸漸往前走,沈微慈聽著外頭的熱鬨聲也忍不住輕輕掀開簾子往外瞧,上回她想看,這回倒是沒人說她了。
這時候天還未全黑,外頭卻已張燈結彩,五色燈籠映亮了整個街道,到處都是熱熱鬨鬨的人,還有路邊各色的鋪子小攤,比起裕陽繁華了不知多少。
再看那高樓,高不知幾許,一眼儘瞧不見儘頭,女子衣衫皆美,人人都瞧著富貴,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她看著這眼前繁華熱鬨,聽著那似沸騰的人聲,有一瞬間覺得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她原來真的身處在這裡。
她沒在裕陽了。
身後的沈明秋見沈微慈出神,那光華從她臉上流轉而過,袖口旖旎的垂下,安安靜靜的,臉上見不到驚訝或是彆的什麼情緒,就是十分安靜。
偏她看的入神,竟也不知道她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伸手扯了扯沈微慈的袖子:“看呆了?”
沈微慈這才抿出一個笑意,又放下了簾子。
一直沒說話的沈昭昭這時候才忽然冷哼:“沒見過世麵,這種街道也值得看這麼久。”
沈微慈沒理她這話,又問沈明秋:“我們現在去哪兒?”
沈明秋也沒理會沈昭昭的意思,就看著沈微慈笑道:“我們先去明月樓用飯,再去城內的法寧寺去求福,順道求求姻緣。”
“接著我們再去逛逛鋪子,差不多就回了。”
沈微慈聽到法寧寺就一頓,那裡正是章公子與她相約的地方。
說著沈明秋看著沈微慈:“三姐姐覺得這樣安排如何?”
沈微慈便笑:“我覺得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