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侯府內,月燈跪在老太太的慈壽堂上,正上頭是沈老太太,旁邊坐著二夫人和二老爺還有二姑娘,身後還有兩名凶神惡煞的婆子圍著她,不由額頭上滴出一滴冷汗。
隻聽上頭沉沉一聲茶盞扣在桌案上的聲音,接著是沈老太太威嚴的聲音:“你好好給我說說,今天又是怎麼回事!”
“明明太醫都來看了,這些天還在吃藥,怎麼又嘔血了!”
沈昭昭這時候已忍不住道:“祖母,我看沈微慈哪裡就這麼湊巧的在那關鍵的時候嘔血?這下引的外頭的傳言更甚,我看她一定就是故意的!”
月燈聽了沈昭昭這話,連忙哭著磕頭道:“老太太二老爺二夫人明鑒,我家姑娘哪裡敢故意如此。”
“昨兒晚上二夫人身邊的常嬤嬤來臨春院給姑娘說,讓姑娘去宋二爺那兒求二爺派人,那時候姑娘才剛沐浴完沒多久,頭發也沒乾,常嬤嬤又催得緊。”
“我家姑娘怕耽誤了,也就忍著去了。”
“現在大冬天的,天氣又冷,姑娘頭發還濕著,去外頭去吹了一圈冷風回來,當時就頭疼的不行,一晚上都沒怎麼睡。”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姑娘又起來去二夫人那兒問安,回來臉色就不對了。”
“可姑娘為了不耽誤事情,也一直都忍著沒開口。”
“今天到了茶樓的時候,我家姑娘問常嬤嬤要惟帽,說茶樓裡人多,姑娘又未出嫁,這麼多人瞧見了不好。”
“可常嬤嬤說總歸要給人看,不然誰會相信,侯府的臉麵才是最重要的。”
“我家姑娘自來臉皮薄,聽了這話也生生忍著,進了茶樓更是渾身發抖,連沈三爺都看出我家姑娘不對了,還叫我家姑娘忍著些。”
說著月燈聲淚俱下的又往地上磕了一個響頭,又抬頭朝著沈榮生哭道:“我家姑娘自小就有寒疾,又是個悶性子,所有事都壓在心裡不說,即便再委屈也不吭一聲。”
“自來了侯府,我家姑娘也告誡奴婢處處守規矩,聽老太太,老爺夫人的話,彆惹麻煩出來。”
“上回太醫也說我家姑娘嘔血是積鬱氣衰,這回姑娘忍著在眾人麵前拋頭露麵,將二夫人交代的話全一字不落的說完了,臨到最後一刻姑娘受不住才嘔了血出來。”
“可嘔血又不是我家姑娘能控製的了的,旁邊三爺也瞧見了,哪裡能做得了假。”
“姑娘被宋二爺帶走奴婢也沒想到,還請老太太,二老爺二夫人明鑒,我家姑娘一心為著侯府,即便心裡不願嫁給張大人,也順從的歸還了伯爵府送來的定親信物,一心等著待嫁了。”
月燈的這番話說完,明堂上鴉雀無聲,個個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月燈雖是個丫頭,可一樁樁話全有理有據,條理清晰,聽完便覺得是她這個理。
那嘔血的確不是人能控製的,況且讓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在魚龍混雜的茶樓拋頭露麵,便是尋常人也有些受不了。
沈昭昭臉上難看,見沒人說話,就直接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月燈的身邊指著她,冷冷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可你再機靈,剛剛也說漏嘴了。”
月燈一愣,忙哭道:“奴婢的話句句屬實,沒有作假的。”
沈昭昭冷笑,站到月燈的麵前:“你剛才說你家姑娘也不想嫁給張廷義,那她麵上做出的順從樣子不全是假的麼?”
“說不定她心裡恨透了侯府,恨透了我父親和母親,所以這次在茶樓上故意如此,就是想讓外頭的人都來指責我們。”
“現在你家姑娘的目的達到了,她是不是現在正躲在二堂兄那裡等著看侯府的笑話?”
沈昭昭的這番話出來,眾人剛才本信的神色又冷咧起來,紛紛往月燈身上看過去。
月燈的臉一白,連忙磕頭哽咽道:“二姑娘何必這般冤枉我家姑娘。”
“當初二老爺準備讓姑娘與毅勇伯爵府的章公子結為姻緣,我家姑娘先與章公子兩情相悅,自然不願嫁給後頭忽然來提親的張大人。”
“那天伯爵府的和張府的本一天來提親的,姑娘為了顧全大局讓伯爵府的先回去。”
“若是姑娘若有看侯府笑話的心思,那回就不會讓伯爵府的回去了,兩家人一同來撞在一起,不是能鬨出更大的笑話麼?”
月燈這話一落,緊接著臉上就重重挨了婆子一個巴掌:“好你個賤婢,竟敢這麼與主子說話的。”
月燈捂著臉,哭的是撕心裂肺,求助的看向二老爺沈榮生:“二老爺,我家姑娘一生太苦,來侯府裡也處處小心,哪裡敢有其他什麼心思,還請二老爺明鑒啊。”
沈榮生聽了月燈的最後一句話,神情微微一頓。
沈微慈在裕陽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他並沒有細究過,但之前聽她提過,日子也是不好的。
自她來侯府裡也是安安靜靜,沒有惹出過是非,這回臨時讓她嫁給張廷義,其實也算是自己對不住她。
章元衡本是良配,要是沒有自己母親和文氏私下商定將沈微慈嫁給張廷義這事,現在哪裡又會有這麼多糟心事出來。
說來說去,全是文氏這婦人容不得人,見不得沈微慈的日子過得好。
再想到今日上朝,皇帝留下他對他說的那句:“該養私德了。”
心裡就膽戰心驚,總覺得要出事。
現在閒言又起,外頭傳言早已止不住了,隻怕明日彈劾他的折子更多,章元衡那裡還不知如何解釋,如今已是焦頭爛額。
今天聖上那句話裡的意思,他回來後一直琢磨,最後想到了,他將女兒嫁給老鰥夫這事,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明堂內隻有月燈跪在地上抽抽嗒嗒的哽咽聲,文氏看了一眼不停擦淚的月燈,看向沈榮生道:“我看昭昭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沈微慈怎麼就這麼聽話的願意嫁給張廷義?”
沈榮生一聽這話,猶如一直被埋在心裡的炮仗被點燃,站起來就往文氏臉上打去:“毒婦!你還知道微慈不願嫁給張廷義。”
“那你當初怎麼要背著我撮合這門親事!”
“微慈才來侯府多久,就被你這樣算計,現在成了這樣,你滿意了沒有!”
“現在朝廷裡全是彈劾我的,罵我賣女求榮逼死親生女兒,罵我娶了一個不賢的毒婦回來鬨的家宅不寧。”
“我現在頭頂的烏紗帽也要保不住了,你這毒婦滿意了沒有!”
文氏被沈榮生一聲聲的吼聲嚇得連連後退,最後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看著麵前麵目有些猙獰的沈榮生,成婚這麼多年來,他也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神情看過自己,現在他為了沈微慈便當著眾人的麵這麼罵她。
她伸手指著沈榮生,指尖顫抖道:“那天我與你分析了厲害的,我說你要是不怕得罪張廷義,你直接拒絕了去,最後還不是你答應了要將沈微慈嫁給張廷的。”
沈榮生聽文氏還敢指責他,頓時暴怒:“蠢婦,當初要不是你帶著微慈去張府去套近乎,還有後麵的事情嗎?!”
文氏被沈榮生的聲音嚇到,當即哭著撲去沈老太太的麵前:“老太太您做個主,現在老爺將事情全推在了我身上,您明鑒啊!”
“這事又不是我提出來的,也不是我非得讓沈微慈嫁給張廷義,現在怎麼全成了我一個人的錯了。”
沈老太太一聽文氏這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當初提這事的是她,確實也全算不得文氏的錯。
她目光嚴厲的看向沈榮生:“你現在又鬨什麼鬨,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就該想法子解決才是。”
“隻要張廷義還要娶沈微慈,這事就好說。”
“張貴妃獨寵了這麼些年,隻要皇帝不治罪,那幾封彈劾你的折子又算什麼?”
“等沈微慈嫁過去了,那我們建安侯府就是與張府成姻親了,要在沈微慈生個一男半女的,這關係就更近了,張貴妃能不照顧著你麼?”
“外頭那點傳言又算什麼,翻不了天去。”
老太太這話猶如是最後唯一的定心丸,隻要張廷義還肯娶沈微慈,的確一切就好說。
沈榮生卻冷笑:“皇帝大還是張廷義大?皇帝都說我私德不正,我還湊著將女兒嫁給張廷義?”
沈老太太被沈榮生的話驚到,正要細問,又見沈彥禮進來,就忙問:“微慈可在宋璋那兒的?”
沈彥禮喘著氣去接過茶水喝了一大口後才回父親的話:“三妹妹在二堂兄那兒的,隻是二堂兄不肯放人,說三妹妹病重,再回來定然要被逼死,還不如在他那兒養病。”
上頭沈老太太一聽了這話就氣的沒岔過氣去:“宋璋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逼死人!”
沈彥禮脖子縮了一下,又看向沈老太太:“二堂兄就是這麼說的。”
沈榮生再是聽不下一句,甩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