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了電話之後,許青山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
王興學長現在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孩子氣,也算是返璞歸真了,自己也隻能寵著了,畢竟也是專心致誌給自己打工的。
但手裡過的期刊越多,對於芯片行業了解的越是深入,許青山就越發應證了自己之前的計劃顧慮。
完整的芯片製備流程所涉及到的世界尖端技術實在是太多了。
在芯片設計階段,使用eda軟件工具進行電路邏輯設計、物理布局和仿真驗證,並且需要開發出獨立的硬件描述語言,才能把抽象的邏輯具象化為納米級精度的電路結構設計。
想要完成這一步,就已經需要通信工程和電子工程領域的頂尖大佬。
而目前國內在消費級領域的人才幾乎為0。
雖然通信方麵也有不少專家,可專家們的研究領域是完全不同的,國內側重領域所需要用到的芯片並不需要過分在意體積和精密度問題。
就像是同一個功法兩個路線,一個是做小做精,一個是純粹做強。
後者不會弱於前者,但在場景應用上會有很大的限製。
許青山也很清楚,未來大部分領域都會朝向精密化芯片的方向發展,無人機、機器狗,或是其他搭載智能化技術的工具,體積越小,隱蔽性越強。
而在製造過程中最為關鍵的光刻技術部分,是最難解決的瓶頸問題。
全球僅有荷蘭能生產的euv光刻機,全機身上下涉及十幾萬的精密零件,而且激光等離子體光源的功率需要達到250w以上。
目前華夏境內並不具備生產機身精密零件的條件,不管是硬性條件還是人才條件都達不到。
而有了euv光刻機也隻是擁有了硬件製備平台,就是這麼一個硬件設備平台對於晶體管密度和芯片性能擁有決定性的作用,甚至占了製造成本三成以上。
擁有了硬件平台同時也要具備相對應的技術,在目前全球芯片製造工藝中最常用的就是乾法刻蝕和濕法刻蝕。
前者利用等離子體精確的去除矽片表麵的多餘材料,實現納米級的圖案轉移,也就是把eda設計出來的電路結構設計轉移到矽片上。而後者則是通過化學溶液處理矽光的材料結構,主要用於傳統製程。
國內濕法刻蝕的水準倒是很可以,但在消費級的乾法刻蝕上,稍微顯得有些尷尬。
人才有是有,可是不夠尖。
而且那些人目前也都集中在國內幾個光學中心,很難被抽調走。
對於這核心部分,許青山可能還是得考慮自己來做。
但其他部分,許青山已經劃分好了各個區塊,按照不同的技術區塊來尋求專項的人才引進。
“想要調控好晶體管導電的特性,將硼、磷等離子注入矽片,形成n型半導體區域。要想在這一操作準確地控製好精度達到原子級,一個重點實驗室的配套也是躲不掉的,單基礎設備就得上千萬。”
許青山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不斷地衡量著目前自己能引進的技術板塊。
“薄膜沉積技術倒是好說一點,國內的技術還算成熟,能用得上,化學機械研磨也好解決,摻雜與退火也還行,這幾個都可以先著手安排一下。”
許青山在自己麵前的紙上圈了兩個重點。
“封裝測試的部分技術封鎖沒有那麼嚴重,這部分就交給小米來解決就行,畢竟先進的封裝技術最終決定的也隻是性能的上限,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先確保能把東西做出來,把下限提起來。”
許青山目前對於芯片製造行業已經有了較為深刻的認知。
芯片製造是精密科學與工程技術的巔峰融合,對於目前的華夏來說,光刻技術就是核心瓶頸,而刻蝕、離子注入、薄膜沉積則將構成華夏芯片製造的鐵三角。
作為芯片製造的支撐性核心技術的單晶矽製備和潔淨室環境控製,目前鷺島那邊的實驗室已經有了一定的突破,許青山用新鷺投收購的尚德技術、設備和專利可不是用來吃乾飯的。
但目前進行單晶矽製備時,產出的單晶矽矽片純度依舊沒有辦法達到能滿足芯片製作級彆的水平。
好在高純度單晶矽棒的製備方法有很多,許青山目前也還沒有把研究重心放到這方麵上,所以鷺島那邊的半導體工廠目前也隻能嘗試地開拓一些非核心業務。
但這就相當於一個引線,等到許青山做好準備的時候,一個極佳的單晶矽生長法就能夠成為點燃這個芯片帝國的最佳火種。
許青山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拿起了電話給周其鳳打了過去。
“什麼?你要申請專項人才引進的專項資金?可是今年的預算學校不是已經給你批下去了嗎?你要是想引進的話直接走流程,學校不會有人攔著你的。”
周其鳳覺得有些奇怪,之前許青山簽完合同之後,該給的權限,京城大學都已經給出去了,想招人就直接招嘛,許青山怎麼又把電話打給自己了?
“之前給的預算可能有些不夠,我這一次打算多招一些人,而且基本上都是國際一流學者,如果條件太差的話,我怕就算我談得再好,人家也不來。”
許青山並沒有馬上告訴周其鳳自己想要做什麼,他隻是單純的提條件。
“要是能把人招來的話倒也好說,可是我們現在能在基礎學科上投入的資金實在是有限,你大概給我報個數,我掂量掂量我能不能做主。”
周其鳳也是個實誠人,雖然覺得很奇怪,但他也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了許青山。
“我想要招的人,不是數學的,都是工科的。”
許青山又半賣關子。
他想聽聽周其鳳對於自己涉足芯片領域的態度。
“計算機的?這個倒是好商量一點,我們學校今年計算機領域的預算會偏高一些,實在不行我們就從老梅那邊挪預算過來,你大概需要多少?”
“也不是計算機,算了,直接和你說吧。我現在想招的是芯片行業相關的技術專家,預算我也沒法告訴你多少,要招的人很多,預算能有多少是多少。”
許青山無奈地告訴了周其鳳,這件事上想要招人,還真繞不開往上報。
“芯片?”
周其鳳愣了一下。
“你怎麼突然想到要去搞芯片?這可一點風聲都沒有。”
“你忘了張珂在進我實驗室之前是在哪裡工作的嗎?而且我在鷺島那邊有投資的半導體廠,就連最近小米都在外麵風風火火的,你不會沒關注吧?”
許青山放下了手中的筆,跟老周聊聊天也挺好的,稍微放鬆一下心神。
“不是,那我也不會想到你突然就想搞芯片啊?”
老周大呼意外。
他對於芯片倒是了解,但反倒是因為了解,他不太看好許青山這次的想法。
“我們國內現在也沒多少人在搞芯片和半導體吧?上麵連政策都沒有呢,去年倒是有聽說在開始籌備一些產業基金,但規模都小的可憐。”
“我們現在90的芯片都是靠的進口技術,你想從零開始做,難度實在是太大,就算是你有青山資本在,那個級彆的資金也支撐不起你做芯片的。”
“青山,真不是我看衰你,是這件事太複雜了,已經不是我們做學術做科研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老周實話實說,他開口勸許青山。
這種涉及到了國際戰略和封鎖形勢的東西,個人是沒有辦法挑戰的。
“你不是想好好地打造青山大學嗎?要想打造好一所專門研究基礎科學的高等研究院可沒有那麼容易,資金的缺口也很大。”
“你現在鋪子攤得那麼開,這裡需要錢的,那裡也需要錢的,我是真擔心你出問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這邊也做做,那邊也做做,就算你能力上能滿足,身體能扛得了嗎?”
老周的話都是事實,也確實是在關心許青山。
可許青山更清楚的是,目前國內芯片產業相關的製造和材料的短板太過於明顯,晶圓製造幾乎全都依賴於進口設備,甚至是28納米的製程技術都尚未突破,材料領域國產化率不足20,光刻膠等關鍵材料各個更是幾乎全靠進口。
幾乎所有上遊技術都被歐美壟斷,而收尾的封裝測試環節國產占比不超過三成。
芯片,如此重要的產業,卻完全控製在彆人的手裡,未來消費電子市場的紅利,本土企業那是根本吃不到肉。
雖然後來也是迎頭趕上,可那丟失的黃金十年,整個華夏所損失的經濟效益,不保守估計,可能超過萬億。
每年上千億的經濟損失,那得用多少人的血汗才能追趕上的?
不管這件事有多難許青山在目前自己有實力和有基礎的情況下都會想去試一試。
從海外進行專項的人才引進,國內進行完整的人才培養計劃設計,從理論到創新再到實踐,他要一步一步的奠定華夏的科技基礎。
先追求量,再突破至進行一場和全球較量的人才升級戰,並且用實戰化培養來打破紙上談兵的困局,讓華夏科技不再閉門造車,成功地爭奪到未來科技世界的主導權。
“校長我知道你擔心的點,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既然我們現在有這個可能性去做,我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許青山堅定地說道。
“收購梁溪尚德,提前布局半導體材料製造,還有小米手機產業鏈的整合,我一直都在做準備。現在京大給了我這樣的待遇,給了這個機會,能夠有資格去嘗試,我一定要試一試。”
電話那頭周其鳳沉默了良久,半晌沒有出聲。
“可是”
周其鳳深深的歎了口氣,就這一口氣,許青山覺得他似乎衰老了很多。
“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如果真的想走進這條路的話,你的身份就會變得越來越敏感?”
“敏感?”
許青山皺眉,不是很能理解周其鳳的話。
“唉”
周其鳳開口給許青山解釋道。
“你現在的身份也好,甚至是你的祖籍也好,在這件事上其實都是很敏感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幾年前的漢芯事件?”
許青山確實不了解。
“沒有,漢芯事件?”
“嗯。”
周其鳳緩緩地說道。
“2003年的時候滬交微電子學院的院長陳進,你老鄉,也是閩越人,一手主導了漢芯一號造假事件,並且借助著漢芯1號申請了幾十個科研項目,騙取了上億的科研經費。你也很清楚當時的一兩個億,可比現在值錢不少。”
周其鳳說到的,是妥妥的華夏芯片黑暗曆史。
許青山沒有評價,而是聽著周其鳳繼續講道。
“當時剛剛開始做漢芯的時候,國內熱情高漲的很,對陳進頗為推崇。”
“他用一年半的時間就把手裡的幾萬塊變成了幾千萬,這還隻是一部分。”
“當年造假事件爆發之後,類似情況就非常的敏感,因為對於當時國內科技圈來說,陳進就是三位一體的科技神話,在某種程度上,他受追捧的情況不比你差。”
“因為這件事一直到現在上麵對於芯片產業的重大成果都十分謹慎。”
“你在這個時候提出要轉做芯片,很可能會觸碰到一些點。”
周其鳳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道。
“你現在完全不需要去冒那個險,你手裡的錢比陳進多得多,你的地位也會比他更高,隻要我們好好的把我們的科研做好,就算是你要建青山大學,我們也都全力支持,實在是沒有必要去碰這一趟渾水。”
許青山沉默了。
他在此之前並不了解這些事情。
但就算是有這樣那樣的難處,許青山也並不打算放棄造芯片的理想。
有些事情是必須要有人去做的,早做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優勢。
就能少被彆人剝削。
“周校,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還是要做。”
“當年我們什麼都沒有,前輩們都能搓出來原子彈,我們為什麼搓不出來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