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之喉,是蘭德爾家族世代居住的城堡,雖然名字很炫酷,好像是那種會發生很多傳奇故事的地方。
其實隻是一座很平常的堡壘,城堡外也隻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中小型城鎮。
巔峰時期人口剛剛破萬,如今還有大幾千,居民不說相互之間都認識吧,路上看見也會覺得眼熟。
全城隻有一家網吧,裡麵十幾台主機,十幾台遊戲機,二十多個頭環。
也隻有一家魔影院,總共倆影廳。
彩色魔視已經發明出來的時候,黑白魔視才剛推廣到這裡。
總的來說,是個不太起眼的地方。
能得到如此炫酷的名字,完全是因為地理位置。
自這裡往北的地方,冬天河就能凍上,往南凍不上。
這裡也就成為薩頓北方和中原地區分界線上的標識地點。
所以得名“冰霜之喉”。
意思是再往南去,就沒多少冰霜了。
多年以來,這座小城市,儘管有點落後,但一直是個平靜宜居的地方。
直到幾個月前。
一切平靜都被打破了。
從那時開始,可憐的蘭德爾伯爵,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先是聯軍討伐北境,浩浩蕩蕩的隊伍從他這裡通過,他還貢獻了麾下的十幾位騎士。
去了十幾個,回來兩個,其中一個瘋了,現在還沒治好。
接著得到北境占領德隆堡的消息,德隆堡除了是北方重要的軍事要塞外,還是薩頓北方區域最南端的城市。
也就是說,北境軍團拿下德隆堡,下一個目標按理說便是這座分界線上的地標,冰霜之喉。
屬於蘭德爾伯爵的精神折磨,就從那一天持續到現在。
投降還是保王,這是一個問題。
以蘭德爾家族的實力,無疑是應該投降,哪怕他們傾儘全力,也就是在路邊被一腳踢死。
然而投降,也不一定穩妥。
北境軍團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繼續南下的意思,如果他投降,對方也不過來接收駐防,那他不是完蛋了。
王室打不過北境,還打不過他?
接著他等來了王屬軍團,一起來的還有薩頓七世本人。
蘭德爾伯爵提供了不少補給,送他們上路。
沒想到真上路了。
王屬軍團一去不回。
上次聯軍多少還逃回來幾個,這次一個逃兵都沒見著。
北境那邊又沒了動靜,而南邊則開始選起來攝政王。
問題又回來了,他怎麼辦?
如果他現在投了,會不會成為攝政王垂死掙紮中的犧牲品。
年邁的蘭德爾伯爵,從沒覺得伯爵加領主這個位子這麼難坐過。
畢竟是決定整個家族生死的時刻。
平日裡最喜歡吃的甜點不香了,體重以五天一公斤的速度持續下降,已經快掉到二百斤以下了。
如果不是這些日子裡還嚴重失眠的話,那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健康的時候。
巨大的精神壓力讓他瀕臨崩潰。
因此,當他在遠方的地平線上,看到浩浩蕩蕩的北境隊伍時,沒有驚慌,也沒有恐懼,隻有如釋重負的輕鬆。
他站在露台上,望著這支軍團許久。
看著他們從一個個天邊的小黑點,變成清晰的形象。
隊伍的最前方,是巨龍開路,他們身披泛著寒光的戰甲,背上背負著重型機炮。
緊跟在龍群後方,是眾多鋼鐵戰車,與成組的運兵車輛,全副武裝的士兵,整齊地坐在顛簸的車上。
這其實是北境目前為止生產出的幾乎全部大型機械化裝備,總共隻準備了幾個月時間,這些已經是極限了。
不過這些裝備足夠應對薩頓可能發生的一切戰鬥,甚至戰鬥力溢出不少。
全部掏出來,是為了展示力量,以壯軍威。
希望看到這支隊伍的貴族都識相一點,不要進行浪費時間與生命的抵抗。
而現在正在露台上的蘭德爾伯爵,剛好是位很識相的貴族。
看一看這支鋼鐵與紀律組成的隊伍,再想一想自己那些裝備都湊不出一個畫風的士兵,行軍時還得讓軍樂隊吹奏風笛,才能保證他們不至於掉隊甚至迷路。
得有多想不開才能生出抵抗的念頭。
這麼一看,自己派出去參加聯軍的十幾名騎士,還能回來兩個,多少是有些運氣好。
或者是北境手下留情了,沒有使用太極端的殲滅戰術。
“通知廚房,做些甜點,我喜歡的款式全都要,得把這段時間沒吃的給吃回來,再通知城防軍,讓他們把城門打開,如果他們已經私自打開了,那也不用彙報。”
蘭德爾伯爵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小曲,讓仆人們十分疑惑。
老爺該不會也瘋了吧,就像從聯軍裡逃回來的那位騎士那樣。
不然哪有貴族會在自己領地快要沒了的時候開心成這樣。
見仆人們滿臉驚訝,沒有動彈,蘭德爾伯爵不得不催促道:“乾嘛啊,傻站著乾什麼,以後咱們還得在一家裡待著呢,不過我應該不再是你們的老爺了,那詞叫什麼來,叫……雇主,對,雇主。”
伯爵這個樣子,仆人也不好說什麼,隻能按照他的吩咐行動起來。
這時,伯爵補充道:“那什麼,咱們城堡裡的樂隊和舞者是不是挺長時間沒活乾了,都叫出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得慶祝慶祝。”
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來越覺得自家老爺是瘋了。
而且看這個症狀,很像是那種自儘之前最後風光一把,魔視機裡都是這麼演的。
蘭德爾伯爵換上正裝,全套的,包括那個戴一會兒就會捂得滿頭汗的超重假發。
並將全家人都叫過來,他們同樣也都穿得十分正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人等下要去接受封賞。
“樂隊,來首輕快的曲子。”
在樂隊精妙的伴奏下,舞者翩翩起舞,不得不說,傳統貴族養著用來攀比的藝術工作者,水平確實很高。
這可能是他們唯一領先於北境的地方。
蘭德爾伯爵跟隨著音樂的節奏,一邊擺著手仿佛在指揮,一邊享用精美的甜點。
“老爺,北境的使者到了。”
“請進,快請進,你們不用停,接著奏樂,接著舞,換個稍微莊嚴點的。”
很快,一隊精乾的士兵,推開城堡主廳的大門,邁著整齊的步伐,快步走進來。
本來還很輕鬆的蘭德爾伯爵,在看到隊伍最前麵的人時,終於是驚訝到弄掉了手裡的勺子。
所謂的北境的使者,竟然是前不久才率領著王屬軍團,從冰霜之喉離開的薩頓七世。
在短暫的驚愕後,蘭德爾伯爵突然開始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這位尊貴的先生,現在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其實他已經大致猜出來北境人的用意,是給頑固的保王派貴族看的,“你們要保的王都已經投降了,你們還掙紮什麼”。
很合理的做法。
他知道確實有那麼少數幾個,堅定不移地支持舊製度,甚至高於他們生命。
不理解他們是怎麼想的。
不過合理歸合理,在親眼看到這幅場景的時候,還是實在忍不住想笑。
真荒誕啊。
“咳咳,蘭德爾先生,我謹代表北境軍團軍團長菲格辛·薩頓女士,向您傳達……”
薩頓七世唯唯諾諾地說,尷尬得眼神不知道該看哪裡。
而這怪異的場景,還有幾位記者舉著攝像機進行記錄。
以卓戈對宣傳渠道的掌控程度,不難想象最後會有多少人看到。
這應該也算是一種酷刑,起碼比遊街厲害多了。
蘭德爾伯爵沒有讓薩頓七世的折磨繼續進行下去,直接開口說道:“我宣誓效忠。”
接著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這是我的冊封文書,這是我領地土地的地契,這是財產明細,包括我家族所有人的。”
好幾份文件,整整齊齊,分類擺放在不同的托盤裡,由下人呈上。
這,就是他蘭德爾伯爵,為了家族能延續下去的覺悟。
麵前的北境人員,想到過對方會配合,但沒想到對方會這麼配合,難免也有些驚訝,愣了一下才繼續走流程。
“請見諒,並非對您不信任,隻是出於我們的紀律要求,這些文件還需要經過核實,可能需要兩到三天時間。”
“當然,您請便,儘管核實,合情合理,我完全諒解,對了,效忠於你們的貴族,是不是還要簽一份文件來著。”
蘭德爾伯爵在報紙上看見過,北境貴族改革簽字。
他不簽字心裡不踏實,簽完了,才算這一遭徹底過去了。
“是的,文件在這裡,您可以仔細閱讀。”
蘭德爾伯爵接過來,完全沒有閱讀,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覺得這玩意兒就和遊戲開始前的用戶協議差不多,看了又能怎麼樣呢,既不能修改,也沒有拒絕的空間,除非不想玩了。
“感謝您的配合。”
“不用謝。”
北境人帶著薩頓七世準備離開,他們的任務以遠超預想的梳理程度完成了。
“那個,”蘭德爾伯爵突然叫住他們,“有件事我想問一下,方便嗎?”
“當然。”
“蘭德爾家族的城堡,是否會繼續屬於蘭德爾家族。”
這是他唯一放不下的東西。
家族城堡是他高祖父下令修建的,在他曾祖父成年後才修好。
承載了他們家族幾代人的回憶。
他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全部在這裡度過,也不想暮年時離開這裡。
“當然,先生,蘭德爾家族的城堡,包括城堡中的全部財產,將永遠屬於您。”
“那就好。”
蘭德爾伯爵鬆了一口氣,隻是沒注意到,對方說的是永遠屬於您,至於屬不屬於蘭德爾家族那就不好說了。
隨著農奴製被廢除,未來城堡維護修繕工作將再也不是出個原料錢那麼簡單,而會變成一個相當不菲的價格。
這個價格還會隨著人工成本的日漸升高,變得越來越貴。
除非是後代發展極好的家族,不然很難付得起這筆錢,哪怕後代條件很好,令人肉疼的價格也會讓人質疑,繼續維護家族城堡,到底值不值得。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會有大量的貴族放棄他們的祖宅,有曆史價值的,可以賣給新興的大商人,或是被官方作為文物,景點保護起來,至於沒價值的那些,隻會荒廢破敗,偶爾出現網紅的作品裡,作為“恐怖古堡深夜驚魂探險直播”的場地素材。
……
北境軍團向南推進的過程,不說是暢通無阻吧,也可以說是毫無抵抗。
基本上是把薩頓七世使者出場,貴族領主痛快簽字的流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是沒有遇到固執的保王派分子。
但依舊沒有發生戰鬥,那些人,被自己領地憤怒的民眾,包括原本宣誓效忠於自己的騎士,湧進堡壘抓住,綁好送上斷頭台。
根本用不著菲格辛和卓戈動手。
沒人想要自己住的地方,因為領主一個人的執念,遭受炮擊。
北境軍團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推進到王城之外。
一路甚至沒開一槍。
……
此時,王城之內。
薩頓王宮。
被推舉成攝政王的查爾頓·薩頓,站在窗口前,望著王宮外,圍了一層又一層,難以計數的激動的民眾。
他們都在等最後的決定。
查爾頓·薩頓覺得自己很無辜,他本就是個閒散親王,把大部分時間用於自己的愛好,戲劇和畫畫中。
算是王室裡和卓戈關係近的,指因為愛畫畫的關係,和芙琳在一個協會裡,還算熟。
成為攝政王,完全是被推上來的。
“你說,如果我們下令守城的話,他們會不會衝進來把王宮拆了。”
攝政王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暴民們無法衝破王宮的防禦。”有位大臣回答。
“是嗎,那你覺得這裡的防禦還聽命於王室嗎?”
攝政王看向一旁的守衛。
“我現在讓你去阻擋那些平民,凡是想衝進王宮的,殺無赦,你會執行命令嗎?”
“我……我會執行命令。”守衛的底氣不是很足。
“哦?那你去吧。”
“這……”
“嗬嗬,降下王旗吧,”攝政王吩咐,“把王旗都降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