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開拔出征了。
一支軍隊的水平,通常可以從行軍時的樣子做出大致判斷。
薩頓聯軍顯然不是支素質很高的隊伍。
行軍的隊伍十分混亂,來自不同地區的士兵擁擠在一起,他們從沒有一起訓練過,而各自接受的訓練又大不相同,隻是臨時拚湊起來,基本毫無配合可言。
更不用說還有不少根本就沒受過訓,單純是被抓壯丁了的農民。
幾萬人的隊伍在道路上綿延數公裡,伴隨彌漫的煙塵,和不儘的喧嘩。
如果不是身上的盔甲和攜帶的兵器,很難說和一群流民有什麼區彆。
不過這支聯軍,在傳統戰爭的維度下,確實算得上精銳了。
所有作戰人員都著甲,雖然大多數都是比較廉價的皮甲和布麵鐵甲,但相比通常五成左右著甲率的軍團,這已經算是相當富裕的配置。
更不要說諸位貴族旗下的騎士團,都把家底掏了出來。
足以看出薩頓七世對這場戰爭的重視。
如果能拿下北境,不僅代表著他能從此坐穩王位,更關鍵的是,能獲得北境的工業基礎。
而這些受到征召的貴族,對這場戰爭的積極性同樣如此之高,則是為了得勝後的劫掠權。
深水城的富有,可是早有耳聞。
威利爵士騎在馬上,率領著效忠於他的騎士團,走在隊伍前端。
一身明亮的附魔秘銀板甲,是他敢於走在隊伍前方的自信,在這套盔甲的防護下,僅有眼部留有一道縫隙。
精良的材質,卓越的工藝,再加上高階的附魔,讓這身盔甲足以防禦各種槍械的射擊。
除非是那種叫“狙擊槍”的玩意兒,懟在他臉上開槍,才能對他造成點威脅。
就算真有人端著狙擊槍衝到他身前,他還有最後的保命手段,傳送符石。
不能指定位置,但可以朝著特定方向,傳送出幾千米的距離,關鍵是不用任何法術引導,捏碎立即生效。
因此,他才敢於成為一名身先士卒的將領。
將領能帶頭衝鋒,對士氣的提升可是很關鍵的。
行軍是個辛苦活,尤其是在為了預防伏擊,披甲行軍的情況下。
威利爵士隻覺得混身酸痛。
說起來這一路沒有遭到伏擊,倒是令他很意外。
在他看來,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伏擊才是個明智的選擇,雖然這樣很沒有貴族的榮耀。
但那些北境的逆賊本就沒什麼榮譽可言。
可他派出去的斥候,已經一路探到預計的交戰地,並沒有發現任何伏擊的痕跡。
所以這群逆賊既沒榮譽,也沒智慧。
比預想中還好對付的對手。
這讓他放鬆了警惕。
渾身酸痛的同時,還昏昏欲睡。
好在耳邊嘈雜聲不斷,來自各地的方言混雜在一起,簡直是精神攻擊。
這群臨時召來的泥腿子,恐怕是學不會軍紀是什麼了。
不過本來也沒指望他們。
他們最多能乾的,也就是消耗一下北境那群平民軍的力量,搬運輜重,打掃戰場,如果真能打死一個兩個的,都算超常發揮。
他真正的倚仗的,除了精銳騎士團,還有成隊的超凡者。
薩頓七世,雖然沒有為聯軍提供太多兵力,但派出了王室的法師團,這比上萬名普通戰士還有用。
再加上頂在前麵的戰士和野蠻人隊伍,負責治療的牧師,襲擾和遠程打擊的遊俠,潛行者,以及可以在關鍵時刻起到特殊作用的邪術師。
如此強大的軍團。
這些人穿著整齊的盔甲,或是華麗的法袍,在眾多普通士兵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高貴。
威利爵士微微一笑,這樣的力量,就算把北境掏空,也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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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城南部,北境軍團的防禦陣地,地麵上已經挖出複雜的壕溝網絡。
因為薩頓聯軍也掌握著一定數量的槍械,所以壕溝掩體還是很重要的。而且這東西對付騎兵也很有效。
就算第一道防線被突破,也可以拖慢騎兵進軍的腳步,回撤到第二道防線進行防守。
不過卓戈並不覺得這支聯軍有什麼理由能突破第一道防線。
但菲格辛還是秉持著一貫的嚴謹態度,整整布置了三道防線。
身著輕型盔甲的北境士兵,在密集複雜的溝壑中穿梭,運送彈藥,傳達命令,嚴謹高效,像一台精準的機器。
菲格辛把她的戰士培養得很好。
這充滿秩序感的陣地,讓前來看熱鬨的卓戈強迫症都被治愈了。
舒適。
深水城防禦陣地,並沒有布置炮兵,因為生產複雜,產能上不去,製作出有限的十幾門炮,都布置在北境。
而這個陣地上的主要武器,是機槍,手雷,以及數座高射機槍,放置在射擊地堡中,形成交叉火力網。
等待了許久,終於,遠遠能望見南方的高地上,出現聯軍的身影。
密密麻麻的人,填滿整個高地,卓戈能大概看出來,他們是在列陣。
隻是列出的陣型,說實話,不如做課間操的高中生整齊,勉強能看出不同兵種被分配在不同方位。
卓戈當然不是純粹來看熱鬨的,畢竟深水城是他的城市,全靠菲格辛的士兵來守,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所以他帶領著一批龍,還有擅長近戰的獸人戰團,以及從阿斯蒙蒂斯那邊雇傭來,純把打仗當愛好的魔鬼戰士,作為後援。
因為菲格辛的軍團,並不擅長近戰,他們中超凡者的數量很少,兩千人中,隻有不到三十位超凡者,級彆不高,而且以牧師為主,主要的任務是充當戰地醫生。
萬一,卓戈是說萬一,被突進到近距離,他帶來的力量,足夠把敵人攔住,讓菲格辛的普通士兵回撤,重新組成防禦。
菲格辛很感謝卓戈的支援,不過很認真地表示,敵人不可能進入近戰範圍。
按照她的說法,當那群毫無軍事素質可言的拚湊聯軍,從高地上衝下,混亂程度與強盜並不太大差彆,當他們受到交叉火力網的覆蓋,少數超凡者像稻草一樣倒下,軍心便會立刻崩潰,慌亂地逃竄。
進攻沒有章法的軍隊,逃亡必然更加混亂,擁擠,踩踏,隻會變成可憐的活靶子。
這倒是很符合卓戈對費林軍隊的印象,雖然他沒有指揮過戰爭,但他確實很多次麵對過小股軍隊。
主要是來討伐他的。
多年來從沒見過死戰到底的,隻見過潰逃時被自己人踩死的。
所以嚴格來說,聯軍聲稱十萬大軍,真實數字也確實接近。
但實際作戰人員不到三萬,而這三萬中,隻要對付個四五千,剩下的人戰意也就基本沒有。
紙麵上看,是兩千對十萬,硬算下來,也就是兩千對五千。
差距並沒有那麼大。
高地上,聯軍列陣環節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他們行軍的隊伍拉得太長了,隊首到達後,得等很長時間隊尾才到。
看的卓戈乾著急,要是把炮運過來,這時候就能乾他們幾發了,說不定接下來衝鋒的環節都不需要,直接潰逃。
在他們終於準備完畢後,依然沒有進攻的跡象。
“他們到底在乾嘛?”卓戈終於忍不住問菲格辛。
菲格辛看起來很平靜,她對傳統打法實在是太了解了,“在調整衝鋒的隊列順序。”
“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作為總指揮的那位貴族,應該一開始把自己的騎士團安排在第二批,以儘量減少戰損,但是到達陣地後,發現我們的兵力這麼少,認為這將會是一場簡單的勝利,所以現在又要把自己的騎士團調到第一批,為了搶頭功。”
“……”
卓戈無語了,這什麼聯軍。
“等他們調整完,應該還得一會才開戰。”
“還得一會?”
“是的,總指揮還得來一段戰前演講,通常是家族的文士代寫的,這對貴族來說是很重要的一環,一半為了提升士氣,一半為了名聲,他們的演講會一字不差地出現在關於這場戰爭的曆史記載裡。”
“代寫的?我還以為是戰前即興發揮的。”卓戈回想起自己在電影中看過的經典場麵。
振奮人心的戰前演講還真不少。
“即興發揮?哪有那麼多文采過人的貴族,不過背一些常用段子的確實有。等演講完,他們的戰術應該也不會複雜,因為複雜的配合根本完不成。”
菲格辛仿佛把聯軍完全看穿,“他們能想到的,一定是想辦法拖入近戰,所以要降低射擊的精準度,大概會有煙霧或閃光術之類的,然後法師團給騎兵套上有時限的防護,應該是魔抗類,因為我們出售的槍是法術槍,然後一股腦地衝鋒下來。”
卓戈聽完,說道:“如果他們那麼打,不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降低精準度,但是高射根本不需要瞄,掃過去就行了,魔抗防護,可高射打的是超高溫元素流,不是法術。
“相信我,他們會這樣做的。”菲格辛很自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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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上,威利爵士擦了擦汗,陣型終於列好了。
費了好半天勁,才把他的騎士團給調到陣型最前方。
對麵的兵力已經很清楚,頂多兩三千,如此懸殊的差距,勝利比他想象中還要簡單。
作為一名優秀的領主,就該時刻想著為效忠於自己的人爭取利益。
所以最先攻破陣地的大功勞,非他的騎士團莫屬。
在列陣前,大軍已經休息過一次,所以戰士們精力都很充沛,甚至興奮。
他們也能看出來,這絕對會是一場大勝仗,因此都有些迫不及待。
遠遠能望見深水城的輪廓,高聳精美的建築群,就是他們即將去掠奪的財富。
太誘人了。
興奮是件好事,威利爵士很滿意軍團現在的狀態。
是時候來一段振奮的演講了。
悄悄從馬鞍上抽出一張紙,這是他的小抄。雖然已經提前背過了,但擔心出差錯,所以最後複習一下。
清了清嗓子,演講時破音可不好,然後施加一個擴音術,從不能拿著話筒和音響演講。
“薩頓的子民,我的兄弟們!
“在你們的眼神中,我能看到和我一樣的恐懼。”
其實根本沒有恐懼,他們快等不及了。
“但敵人的恐懼,必定遠超於我們!
“他們,是懦弱的逆賊,而我們,是薩頓最英勇的騎士!
“向前,帶給他們鮮血與恐懼!
“向前,帶給他們毀滅與末日!
“向前,勝利的榮耀終將屬於我們!”
激昂的演講結束,騎士們早已迫不及待。
榮耀與財富,正在向他們招手。
隨著衝鋒的命令下達,數以萬計的戰士,如洪水般衝下高地。
為了這次能夠獲勝,威利爵士做過十分充分的準備。
法師團為第一批衝鋒的騎士,施加魔法抗性防護術。
卓戈集團的槍械都是法術槍,簡單的魔抗就能為騎士們提供有效的防護。
緊接著,煉金術師的煙霧彈,投射向戰場中央。
根據之前的研究,卓戈集團的槍械射速要麼很有限,需要瞄準,要麼像霰彈槍,隻能攻擊近距離。
而近距離,是騎士的天下。
隻要煙霧讓第一波射擊無法造成精準傷害,這點時間便足夠騎士們衝到陣地上。
接下來,就是隨意砍殺。
“真是輕鬆的勝利啊。”騎在戰馬上,威利爵士隻覺得心情舒暢。
他還不忘繼續喊著口號:“衝鋒!薩頓的勇士……”
話還沒喊完,隻覺得一陣劇烈的顛簸,從戰馬上跌落下去。
發生什麼了?
他看向自己的馬匹,兩條腿被切斷,切口發黑,冒著煙,還能聞到一股烤糊的味道。
這是什麼攻擊?
還沒來得及思考,戰馬就重重砸到他腿上,得益於板甲的保護,並沒有受到太大傷害,可是腿抽不出來。
“快來幫幫我!”威利爵士聲嘶力竭地喊。
然而沒有人回應。
煙霧中四處閃爍著紫紅色的光芒,仿佛是一張網,覆蓋了整個戰場。
每一個衝進這張網的騎士,都哀嚎慘叫著倒下。
魔法防護呢?
威利爵士慌了。
魔法防護還在,可是,可是……
紫紅的光芒所及之處,是融化的盔甲,切斷的肢體,連血都沒有。
隻有痛苦的尖叫,身體砸到地上的砰砰聲。
那收割著生命的光束,卻如此安靜,隻有微不可聞的咻咻聲。
隱約能看到有人試圖張開法術屏障,擋住一發,後麵還有無數發攻擊。
薩頓精銳的騎兵,一文不值地倒下,像是被收割的麥子。
太恐怖了,他們布下的煙霧,成了困住自己的地獄,閃爍的光芒,似乎是惡鬼的眼睛。
連逃都不知道往哪裡逃。
傳送符石,對,傳送符石。
威利爵士終於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