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服9527在茶水間，安逸地喝著一杯橙子糖漿咖啡，他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
哦，不對，他已經不再是客服9527，而是客服組長9527。
雖然隻是個組長，但對他來說很不一樣，他手下可管著十個人呢，也算是管理層。
至少他自己認為是管理層。
而且他手下的員工，都是些正經人，好人家的孩子。
因為他們負責的網絡社交平台已經度過草創階段，不需要老騙子們一人開八十個號，忽悠人聊天了。
自然也不用再招收像他一樣，案底厚厚一摞子的“特殊人材”。
行騙那麼久，從沒體會過良心煎熬感覺的他，在成為客服組長後，反而開始失眠，總是想起那些不光彩的過往。
他怕自己乾的壞事，被手下這群沒什麼壞心眼的好孩子們發現。
那形象可就全毀了。
現在他的組員和他關係都不錯，大多不稱呼姓氏，也不叫組長什麼的，直接叫名字。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信任的感覺。
這對一個騙子來說可太難得了。
生活穩定後，他一度產生了成家的想法，多新鮮啊，曾經居無定所，認為自己會四處流浪行騙十幾年的人，如今想成家。
他還在凜冬城買了間房子，那是一間離城市中心很近，靠近城裡第一座公辦小學，兩層共一百四十平，帶小前院，采光很好，每天大多數時候都能享受到溫暖的陽光的好房子。
儘管為此背上了十年的房貸，他還是很滿意。
直覺告訴他，這房子十有八九會越來越貴的。
每個快速發展的城市，大都是這個規律。
有了住處，下一步就該考慮伴侶的問題。
更複雜的問題。
“組長。”耳邊響起甜甜的聲音，打斷了9527的思緒。
“嗯，怎，怎麼了。”
該死，為什麼每次見到她會緊張到話都說不利索，明明自己才是組長。
眼前的女生，是一位剛分到組裡的不久的新員工，長得很好看。
好吧，9527承認，是有點想發展超出友誼和同事的關係。
比他小五歲，年齡差有點大，不過也不算太大。
客服崗位也沒有禁止辦公室戀情的說法。
最大的問題是，自己的背景不乾淨，而對方是城裡很有名的木匠家的女兒。
以及自己見到她就變得不太會說話。
“組長，我這裡有一個問題投訴，有點麻煩，是關於違禁發言導致賬號封禁的，但他的發言客服手冊裡沒有特彆對應的情況。”
聲音真好聽。
9527在心中感歎道，又覺得自己怎麼這麼猥瑣。
“好，我去看一下。”
幾分鐘後。
“不愧是組長，果然我還有很多要和組長學習的地方。”
“經驗而已。”
9527故作鎮定地回答。
“那個……”
他想借這個機會，和她約個飯，就以幫她熟悉工作環境為理由。
聽起來很合理，不突兀，像一位關心下屬的好上司。
可是話到嘴邊。
“那個……”
“組長，還有什麼事嗎？”
“好好工作，對，好好工作。”
“好的組長，我肯定不會給你丟人的。”
9527有些失落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又沒說出來。
當了太久的騙子，已經不敢表達自己的真實情感。
也許，也許職位再高一點，他就有足夠的自信了。
等自己成為整個客服中心的負責人，他的小組是好評最高的小組，未來成為負責人的概率很高。
一天的工作，和過去的幾百天一樣，在平凡中度過。
或許他對現在的生活，也沒有那麼滿意。
感情不順利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一直壓在心底的。
他有點懷念曾經那種提心吊膽，不知道會不會被戳穿，被騙過的某個幫派大佬抓住，或是被關進大牢的日子。
懷念的並不是那些悲慘的下場，而是刺激感，他沉迷於刺激感。
血管裡流著的，是不甘於安穩的血液。
不過無論如何，應該是不會去做騙子了。
9527坐在新換的椅子上，人心煩的時候看什麼都不順眼，他現在覺得這個會轉還帶輪子的椅子很討厭，一點都不穩。
“9527，”空曠的辦公室裡傳來負責人的聲音，“老板找你，在1號會議室。”
說完就也下班離開了。
老板找他？
9527不知道是哪個老板找他。
難道是他又要升職了？
最近走運，心想事成？那他可要想些更不得了的願望。
帶著疑惑，9527來到1號會議室。
裡麵的氣氛十分嚴肅，兩位獸人戰士，擰斷他脖子應該和開瓶蓋一樣容易。
中間是位蛛化精靈，有點眼熟，好像在魔視上看過，但想不起具體是誰，不過給人的感覺就充滿危險。
真看的起自己，無論是來找自己乾什麼，這陣容也太豪華了。
而蛛化精靈旁邊，是負責人所說的老板。
準確來說，應該是老板的老板。
卓戈。
這應該不是讓自己升職的。
自己這種小角色升職不需要這麼大陣仗。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或許很危險，或許很重要。
但無論怎樣，9527突然感到很興奮，是那種快要遺忘的刺激感。
他吞了下吐沫，一臉輕鬆還帶著點困惑的樣子，問道：“請問……”
卓戈則直接說：“你還在乾老本行嗎？”
“什麼老本行？”9527裝傻。
“你說呢？”
“好吧，沒有，當然沒有。”
“有人說你還和曾經的同行們有聯係。”
“哈，怎麼可能呢？我現在乾著這麼好的工作，還盼望著升職加薪呢，和那幫老騙子不想有一點聯係。”
“我們掌握了確鑿證據。”
卓戈語氣相當肯定地說，似乎是真的掌握了證據，在給9527一個坦白的機會。
9527的表情十分震驚，和一個被冤枉的無辜者一模一樣。
在扮演特定的角色方麵，他絕對是最優秀的演員。
他還是弄不清卓戈的目的。
如果是有人舉報，想要他丟掉這份工作，那也不至於卓戈親自來。
到底是什麼事呢？
不過看這來勢洶洶的樣子，多半不是什麼好事情。
所以不能承認。
是的，他確實還和那些同行們有聯係，隻不過不再犯事了。
正如之前所說的，他懷念那些歲月。
“不可能，是有人向您舉報了嗎？那個人絕對有問題，說不定是和我有私仇，要冤枉一個已經從良的好人，您得去審問舉報的人。”
9527語氣十分激動地說。
身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騙子，他深知，首先要堅信自己說的就是真話。
而說真話的人被質疑時，大多數情況下，第一反應不是解釋，而是反駁。
解釋是說謊的人才會做的事。
“是嗎，我會仔細調查的。”
“謝謝您，沒有直接冤枉一位好人。”
“你現在的工作怎麼樣？”
“還不錯，真的，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感謝您當初能給我這個機會。”
“你的小組是評價最好的小組，還在城裡買了房子？”
9527不知道卓戈為什麼突然開始聊起家常。
“是的，貸了不少款。”
“你還是騙子嗎？”
“什麼？沒有，當然沒有。”
“貸款壓力大嗎？”
突施冷箭後，卓戈又把話題拉回那些有的沒的。
“還算能接受。”
……
就這樣，卓戈和9527，以這種奇怪的聊天方式，兩三個正常問題後，突然插入一個關於行騙的問題，整整持續了半小時。
9527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但好在經驗足夠豐富，沒出什麼紕漏。
至少他認為沒出紕漏。
“好了，就問到這裡吧。”
卓戈喝了口水，表示提問環節結束。
9527鬆了口氣，折磨環節終於過去了。
“結論呢？”
“什麼結論呢？”9527不明所以。
“沒問你。”
房間裡一直沒出聲的蛛化精靈，也就是被臨時拉過來的羅琳，平靜地說道：“如果以騙子的評價標準來說，相當優秀。”
以羅琳的眼光和刻薄程度，她說一個人很優秀的時候，就不是一般的優秀了。
靠演技和自我控製能力，硬扛8環鑒定，絕對是騙子裡精英中的精英。
而9527額頭已經開始流汗了。
羅琳則繼續說道：“直到我將測謊術提升到8環後，他才露出破綻。”
什麼？
剛才那些問題，是一直在測謊？
9527承認，他有些慌了，他是喜歡刺激感，但現在刺激過頭了。
不對。
他很快發現有問題的地方。
如果是為了確定他是否還和過去的同行有聯係的話，既然能使出8環的測謊，一開始用不就行了。
直到提升到8環？
這似乎是，在測試他說謊的能力？
9527腦子裡冒出個十分荒誕的想法。
“不錯，你過關。”
卓戈的說法確定了9527的猜測。
“沒想到你們這行業還挺與時俱進的，都開始用社交平台聯係了，悄悄告訴你，你自己用備用機注冊的那些小號，也都是透明的，網絡上沒有隱私。”
聽到卓戈這麼說，9527徹底泄了氣，也不再繼續偽裝。
他知道自己沒什麼危險，隻不過還是不知道卓戈想讓他乾什麼。
“我是和以前認識的人還有聯係，可是有聯係也不犯法，我確實沒再行過騙，至少沒騙過錢。”
開八十個小號是為了平台，可不是為了謀私利。
“是的，不違法，不過從你的聊天記錄來看，那些人有渠道進入洛曼帝國。”
“對，洛曼帝國雖然很封閉，但也不是完全不與外界交流，而且因為那裡的人都不太接觸網絡的關係，還更好騙一些。”
“很好，現在我有一份新工作給你，優點是收入會翻倍，數十倍，缺點是很危險，出問題應該就是死路一條。”
“聽起來好像全是優點。”
9527已經大致猜出卓戈提供的工作。
間諜嗎，深入洛曼去搞情報。
現在確實傳聞洛曼內部不太正常，可能會有大動作。
“我有拒絕的機會嗎？”9527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他認為這事卓戈都來了，應該也不會給他這種小人物拒絕的機會。
“有，要命的工作一定是自願的。”
“哇哦，這還真沒想到。”
“所以你接受嗎？”
9527稍微遲疑了幾秒，他意識到，如果接受這份工作，或許再也見不到那位讓他心動的女生了。
不過也隻是猶豫了幾秒。
很快他就做出決定。
愛情，隻會拖慢他追求充滿激情與刺激生命的腳步。
“我接受。”
說出這個回答時，他好像充滿了活力。
是做客服時，已經失去許久的活力。
“是不是需要我深入洛曼，去做間諜。”
“不太一樣，準確來說，你更重要些，你會負責去招募曾經的同行，成為他們下線，你是管理層。”
“哈……”
9527被這個“管理層”給逗笑了。
“他們值得信任嗎？”
卓戈的任務應該挺重要的，而他的同行，說實話，個人品德稍微有些低下了。
“不值得，但不重要，他們肯定會信任金幣不是嗎。”
“好吧，我什麼時候出發。”
9527已經迫不及待了，他感覺自己仿佛重獲新生。
“儘快吧，可以給你幾天處理私事。”
“不需要。”
9527的語氣中充滿堅決。
“那明天見。”
“明天見，”9527轉身離開會議室，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回頭問，“能問一下收集情報為了什麼嗎？如果方便說的話。”
“為了阻止可能會發生的戰爭，要是無法阻止的話，那就儘可能加速它的結束。”
“所以說我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了？”
“我是出於自身利益要做這件事的，”卓戈回答，“不過站在大陸大多數生命角度看，是的，你是正義的一方。”
“那還真是個完美的工作啊。”
在9527離開後，羅琳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真打算讓一群騙子去搞情報。”
“專業很對口不是嗎，而且卓爾們也混不進洛曼，一直變形術也太容易被戳穿了。”
事實上，騙子小偷情報販子，這些身份都是重合的，什麼有錢賺先乾什麼。
“你相信他們的忠誠度？”
“不相信，他們隻是拿錢辦事，自然也可能為了更多的錢背叛，所以他們能接觸到的上線最高到9527，情報組織的核心，則會由更有信念的人擔任，而且拿錢辦事的人，也不是不能培養發展，變成忠誠的地下工作者。”
羅琳聽明白了，9527，是真的很危險。
“高工資也不容易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