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應該為何而戰？
卓戈確實沒想到，菲格辛對她新軍隊的構想，已經不止是裝備和製度上的迭代，上升到精神建設層麵。
“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我覺得，我隻是覺得，”菲格辛的語氣也不太確定，“明白戰鬥的理由，也是戰鬥力的來源。”
菲格辛的思考來自於她豐富的戰鬥經曆，“以前的士兵，無非是為了直接的利益，能讓他們晉升的功勞，領主的賞賜，或者是單純的掠奪機會，這樣確實能激發積極性，但是，還不夠。”
或許是相信能從卓戈這顆曆史悠久的腦袋裡找到答案，菲格辛將她的全部想法都說出。
“由利益驅使的動力，必然有個限度，他們會權衡風險，如果風險超過利益，就會立刻失去戰意，潰不成軍。但是在之前，北境清理匪患的時候，除了我的護衛團之外，由當地人組成的隊伍，雖然整體素質不高，可在麵對極大風險的時候，都沒有退縮。
“為什麼會這樣，我想了很久，連王城的精銳軍團，也很難做到這一步。”
正如她所說的，費林一直以來戰爭頻發，傷亡率卻向來不高。
有小部份原因是以前貴族打起來，會顧忌尊嚴臉麵，大部分原因，則是那些軍隊根本打不出殘酷的戰爭。
對於一般臨時征召的民夫，10傷亡是道坎，超過這個數基本就潰不成軍了，督戰隊都不好使，還打什麼打，快跑吧。
至於所謂的領主親信，精銳軍團，一般三成的傷亡就是極限。
領主輸了就輸了唄，大不了換個領主，該怎麼生活還是怎麼生活。
但也有少數例外情況。
菲格辛舉例說道：“除了北境參與剿匪的本地人，還有奧古斯坦城，那裡的抵抗者也絕不投降，曆史上，與魔鬼爆發的戰爭，也幾乎沒有退縮，如果要找共同點的話，我隻能想到他們都有戰鬥的理由，必須戰鬥，為了自己，為了家人，為了故鄉，而不是為了領主的一道命令，或是對升官發財的渴望。
“所以，所以，”菲格辛說出那個，對她的身份來說有點“大逆不道”的結論，“一支真正有戰鬥力的軍隊，不應該是為領主個體服務的，應該是為領地上全體，總之，就是，所有領地上生活的，他們關心的一切服務的。”
一口氣說完，菲格辛有些緊張地看著卓戈的反應。
她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過於大膽了，作為王女，薩頓最大號領主的閨女，雖然繼承順位低沒邊了，但還是理論上繼承候選人的人，說出軍隊不應該為領主服務的話，選個體麵的死法已經是他爹對他的寬容了。
這還是菲格辛第一次和其他智慧生物說起自己的真實想法。
連與她一起長大的格爾達，和從小教導她的澤特法師都沒說過。
菲格辛覺得這種想法對他們來說或許太激進了。
而卓戈不一樣，菲格辛隱隱覺得，雖然卓戈一直沒表現出來，可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比她更激進的，那一定是這頭紅龍。
在她說完這些後，辦公室角落裡的艾莎目瞪口呆。
她就是個助理啊，為什麼要聽這種東西。
這怎麼聽都是離造反不遠了呢？
就掙點工資，容易嘛她，恍惚間，艾莎仿佛都看到自己上斷頭台的畫麵了。
至於卓戈，遲遲沒有說話。
這應該是今年聽到的最令他震驚的發言。
來自北境領主，王室血脈，貴族體係下最大的既得利益群體。
她要革自己的命？
菲格辛發白的膚色在卓戈眼裡越看越紅。
要不是通用語裡沒有“人民”這概念，卓戈懷疑她就要把“為人民服務”給憋出來了。
什麼超級進步公主。
見卓戈半天沒說話，菲格辛以為是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理念，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就當我是在胡說吧，我這次來還是主要為了武器裝備。”
“不，這可不能算是胡說，你的想法非常好，就是暫時不太適合公開。”卓戈提醒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菲格辛隻是看起來莽了些，野蠻人職業帶來的特質，並不傻。
卓戈爪尖敲擊著桌麵，他在想，是不是應該建設自己的防衛力量。
深水城發展越來越快，不能隻靠警察局和他的獸人卓爾從屬們。
何況還有爆發戰爭的可能，他們的數量有些太少了。
而他對軍事方麵不能說毫無建樹吧，也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頂多有點鍵盤俠經驗，趙括和他比起來，算是實戰大師。
現在眼前有個活生生的專業人士，而且想法還十分超前。
爪尖在桌麵上一劃，卓戈做出了決定。
“我不僅可以提供武器，建設新式軍隊需要錢，恰好，本龍在這方麵具有獨到的優勢，而深水城，距離北境又很近。”
菲格辛麵帶疑惑，還沒有立刻理解卓戈的意思。
“我要支持你改革，全力支持，但不隻是建設北境的軍隊，還有這裡的，我需要你成為新體係的探索者。”卓戈鄭重地說。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菲格辛先是一愣，然後激動地表示同意。
卓戈的態度比她預想中最好的情況還要好很多。
果然是比她更激進的龍。
軍隊建設不是小事，卓戈和菲格辛之間的契約，在這間辦公室裡，艾莎的見證下，升級為最頂格的血盟。
卓戈最喜歡的魔法之一，就是契約。
屬實是個好玩意兒，十分有效地減少背叛的可能。
猜忌，可是導致悲慘結局的重要原因。
此事在《韓信盧綰列傳》中亦有記載。
確定了改革軍隊的計劃後，卓戈開始向菲格辛灌輸他的理念。
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
多年互聯網經曆，論紙上談兵，卓戈可不止有兩把刷子。
他講起規則，令行禁止，絕對明確的規則是重中之重。
沒有清晰的規則，注定帶來混亂。
最基本的，每一級彆士兵的待遇，職業軍隊一定要有職業收入，不能再靠什麼掠奪權來維持軍隊。
並且私自掠奪應該是嚴格禁止的。
這東西隻要開一點口，就難免會增長士兵的匪性。
費林的人們一直以來可對軍隊幾乎沒有好感，士兵和土匪向來是坐一桌的。
有時軍隊還更可怕一點。
除了禁止私自掠奪，還有相當完善的士兵行為操守，約束方方麵麵。
大概可以參考一部分“騎士美德”，把這東西變成新式軍隊的標準。
隻有擁有足夠道德水準的軍隊，才能獲得平民的支持，不然換來的隻能是恐懼。
還有軍功獎勵製度，失職懲罰製度。
精神建設重要，不代表物質支持不重要。
這些都獲得菲格辛的讚同。
她二十餘年的人生中，還從沒遇到過想法與自己同步度如此之高的，額，生物。
每一條建議都完美適配她的需求，這些她都曾考慮過。
當然，也有她從沒想過的內容。
比如加強士兵的文化素養，要識字，軍官不能隻考核戰鬥力，文化水平也必須納入考核體係中。
菲格辛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裡麵的道理。
和工人們也要認字一樣，隨著技術發展，士兵使用的東西肯定也會越來越複雜，文化水平能幫助他們學習新事物，也能讓軍官更好地學習新戰術。
而且，多讀點書，也能讓士兵們理解新式軍隊的理念，不是麻木地服從命令。
不過也有菲格辛一下子沒理解的內容。
“強調隊列，軍容，內務是為什麼。”她還沒有把這些和提高戰鬥力聯係起來。
“為了提高團隊意識和紀律性，這種訓練可以讓士兵形成條件反射，在麵對突發緊急情況時，可以出於本能地服從，戰場中，反應快一秒都很重要。”卓戈解釋道。
不僅是菲格辛，質疑隊列，內務作用的人其實不少。
認為這是形式主義，除了浪費時間精力之外沒有實際意義。
可事實上是，無論哪裡，隻要是稍微現代一點的軍隊，都會選擇強調這些，隻不過側重點各有不同。
隊列行進，疊被子，擦皮鞋，或者是耍花槍，不同軍隊有不同的“形式主義”。
因為實際檢驗下來，證明這玩意兒確確實實有用。
“這種精確到生活中小細節的要求，不僅可以提升效率，還能更快地讓新兵對群體產生認同，把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團結在一起，可是個難度不小的活。”
菲格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好像有點理解了。
在卓戈的一通灌輸後，菲格辛已經躍躍欲試，想要馬上開始組建她的新隊伍，一刻也不想耽擱。
她找回了失去許久的動力。
不過在開始工作之前，她向卓戈提出一個請求，可不可以設計些廉價的，近戰使用的魔法武器。
這倒是提醒到了卓戈。
槍械所一直以來設計的都是各種槍械，遠程武器。
可短兵相接依舊有存在的空間。
更何況有不少職業者就是擅長近戰，突入到一定距離內，冷兵器對他們來說更好用。
對這些特殊單位來說，七步之內，還真不是槍又快又準。
而且還存在可以乾擾魔法的法術，目前的裝備幾乎都是魔法攻擊，過於缺少物理傷害。
因此，對於普通士兵來說，實現物理打擊的武器也是必要的。
受到菲格辛的啟發，卓戈決定把槍械所，擴大成軍械所，設立針對不同類型武器的研發部門。
從矮人和精靈那找來不少工匠，搭配深研院的研究員，組成了近戰武器研發小組。
他還親自設計了一張圖紙，並得意地展示給工匠和研究員們。
“看，這就是我的設計，鏈鋸劍！”
其實類似的玩意兒在毀滅戰士中已經作為道具出現過。
隻是那一款隻能當道具，造不成太多有效殺傷。
卓戈開動他的聰明才智，改進出一款他認為可以造成殺傷的鏈鋸劍。
多帥哦。
然而在場的工匠和研究員看了幾眼後，給出十分統一的評價。
“純純的工業垃圾。”
卓戈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反複告誡自己搞理工的，說話直，要忍耐，敢於直接指出老板的不足是優點……
而且他們判斷這東西是工業垃圾，確實有理有據。
“太笨重了，而且續航怎麼辦，維持鏈鋸轉動的魔能需求不低。”
“這個鋸齒要怎麼在頻繁的使用中保持鋒利，給每個鋸齒單獨附魔？那也太蠢了。”
“這麼複雜的結構，應該很難保證穩定，故障率可能很高，而且這個鏈鋸如果崩壞怎麼辦，會造成友軍傷害。”
……
一群人，矮人，精靈，你一言我一語，把卓戈鏈鋸劍批得一無是處。
哦，不，倒也不至於完全一無是處。
在找了十多分鐘五花八門的缺點後，他們又統一發現一個優點，唯一的優點。
“用起來垃圾歸垃圾，但樣子挺帥的。”一位矮人工匠捋著胡子說道。
“我也覺得，確實帥。”
等他們討論完之後，卓戈開始強行挽尊，“哈哈，我這份設計呢，就是想拋磚引金（因為費林並沒有玉石的概念），希望能激發大家的思路，給出更好的設計，哈哈哈……”
這些人嘴雖然損了一點，專業素質也確實高，很快給出幾種不同的方案。
“簡單的附魔應該不可行，成本不好進行控製，想造成足夠的效果太貴了。”
“附議，我覺得可以在溫度上突破，不是火焰劍或寒冰劍，就是用金屬來導熱，實現高溫切割，低溫切割，對常規的護甲應該都能造成有效傷害。”
“控製溫度的符文需求的魔能也不高，而且穩定，應該可行。”
“這種方案可不可行，是在鏈鋸劍上得到的啟發，這種轉動如果太難控製了，那振動是不是就可控。”
“你的意思是？”
“讓武器以一定頻率進行振動，這樣比鏈鋸消耗低，好製作，還穩定，高頻振動也能極大增加傷害。”
“有道理。”
就這樣，全新組成的近戰兵器研發小組，很快就確定了兩個方向。
熱能切割，和振動切割，並開始著手研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