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你看見我們是妖精，怎麼不怕？”
豬八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悟塵，悶聲問道。
這老漢一路言語，也隨意的很。
不是裝鎮定，是真不怕啊。
“這話說的，他們不怕，我就得怕？”
老農瞥了一眼玄奘與那些孩子，隨意道。
再者，他這一把賤骨頭，就是掰碎了，也弄不出幾兩肉來，野獸來了，都不一定瞧他一眼。
何況妖怪乎！
“俺的牛兒也不怕。”
老農摸了摸下巴，樂嗬嗬說道。
“對了，你這長老帶著的，又是妖精，又是娃兒的，到這裡來作甚？”
老農煙杆裡的煙絲又快燃儘，便忍不住多嘬了幾口。
人嘛，總得給自己找個快活的事做。
不然難過活啊！
“阿彌陀佛，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奉唐王諭旨，去往西天靈山之地，拜佛取經，這才途徑貴地！”
玄奘合手答道。
“那是什麼地方，可遠，可有十方主？”
老農好奇一問，可轉念一想，大抵是沒有的，要不然也不會問他了。
“不近，貧僧趕路，已有近十個年頭，這才行到此間！”
玄奘從容道。
世界浩瀚廣闊，光靠腳力，行的路雖多，可也難走儘。
這佛祖難見，真經難取。
少有容易二字。
老農點點頭，不由得多看了玄奘一眼，走十個年頭，去西天取什麼經，不是傻的便是有真把式的。
不過乾啥，都與他無關了。
“進吧進吧，這院子裡就俺這一個老頭子，你們先坐一會，我去給你們取些水來！”
老農將農具放到院子角落，又關了牛圈的柵欄門，這才進了屋子。
取了水，粗糧饃饃來招待玄奘一行。
玄奘隻是掃了一眼，便暗自歎息一聲，這地，要說值錢的，可能真就那頭牛了，那院牆坑坑窪窪，好似一推，就能倒下。
茅草屋也是歪歪斜斜，桌子板凳兒，坐上去，便是咯吱咯吱響。
待老農端來饃饃時，悟塵微不可察的搖搖頭。
玄奘會了意，就是那四五塊饃饃，已經是老農全部的口糧了。
“吃啊，怎麼不吃，你彆看這樣子醜，可能頂飽……”
老農說著，這才硬塞到孩子手中幾個。
陳十五與陳十六，看著這手中叫饃饃的東西，有些不知道該不該下口。
這老人家，顯然是不怎麼富裕的。
關鍵是摸著硬邦邦，很是粗糙的口糧，他不確定自己的牙口，能不能咬得動。
“老施主，你這平時都吃些什麼？”
玄奘麵色如常，輕聲問道。
“嘿嘿，吃的麼，還能吃些什麼，有糧食時吃糧，沒糧食了……吃啥都行！”
老農乾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們這地兒，窮苦人家多些，吃不飽，沒得吃，是常有的事。
“我看你們這地方的地也肥沃，種的作物長勢也不會差了，怎麼會沒有糧食吃？”
李虎皺眉問道。
這一路過來，他看那些地，都是好地，數量也不會少了。
這莊口也不算大，不說一個莊口，就是再來幾個，也能吃得過來吧。
“你們是外麵來的，不知道也正常，這地裡的糧食啊，種歸我們種，收也是自己收，可等收的時候，有人看著呢！”
老農心裡苦澀，歎了一聲道。
“我年輕時，還好些，這種個十石糧食，到手能有個三四石，一家人節省些，也是夠的，後來來人說十方主護佑我們不易……
說了一大堆，就是要糧食，我們就隻能得個兩石，現在麼，不到一石！”
老農幽幽說道。
眼睛中已是沒多少光亮，玄奘等眾心驚不已，一石糧食，那如何過活？
十不足一，這樣種糧，你就是再種多少畝，怕是也難濟事，更何況，人力有限，這地，也不可能沒限製。
“這叫什麼日子，你種十石，人家拿九石，你願意忍？”
豬八戒忍不住嘬牙花子，咂舌道。
給地主家乾活，也沒這樣的啊，這要遇他手上，不得給那些家夥築成泥醬。
“不願意忍的，手腳不乾淨的，偷拿多拿的，呐，都掛村口示眾了，那扛著鋤頭的老百姓，哪能鬥得過有長槍大刀的……”
老農翻翻白眼，靠著門檻沒好氣道。
不聽話的，早就長墳頭草了。
人家有刀有槍，還有護甲，他們呢，就幾副農具，種地倒是可以，乾其他的，不太行。
“這山裡，本來不止這些村的，那些想法跟你一樣的，人沒了，村子也沒了，這一村，有一個反抗的，滅一戶……
有十戶鬨事的，就滅一村！”
老人滿臉滄桑，有些麻木的說道。
人家才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有沒有參與，不服氣的，死的那叫一個快啊。
骨頭硬怎麼了，再硬都能拍個粉碎。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玄奘眼皮輕顫，深思時，心中也是難平，隻得不斷誦經，這般遭罪的日子，非常人能想象。
他知老人窮苦，可沒想到這麼不好過。
那幾個饃饃，已經被孩子悄悄放了回來，他們見過的窮地方，苦地方，也不少了，可這麼糟糕的，真不多。
不是收成不好，不是人懶事多，就這樣的情況，你就是把自己累死，也得不到多少糧食。
“老頭，我們的日子還行，這些銀子你拿著，買些吃穿用的，說不定過些時候，這日子就好起來了！”
豬八戒扔下碎銀幾兩，不忍心道。
這種地的給當官的納糧，交稅，哪裡都有，可這麼過分的，不多。
若這老者的話為真，那這地方的官兒，可不是個東西。
“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這銀子，你就是給了我，也落不到我手裡，你這妖精可不能害我！”
老農臉色一變，連連說道，已經慌了神。
銀子那種東西，是自己能拿的？
“那顧家村的顧老二，從自家祖墳裡尋出一貫銅錢，便被當差的了了性命，定了一個祖上私藏財物的大罪……
那祖墳裡裡外外，都被翻了個遍啊！”
老農著急忙慌解釋道，這要是給了他銀子，他哪裡解釋得過來。
“長老，你們行行好，發發慈悲，千萬彆跟人說你給過俺銀子這事！”
老農拉著玄奘的手，跪求道。
“老施主，你也沒收，何須如此，反而是我等叨擾！”
玄奘連忙攙扶起來，不解道。
“你不懂，我收沒收不重要，隻要被他們尋到由頭，這沒收，也是收了，求長老萬不能提起此事，否則，老命休矣！”
老農重重說道，玄奘隻得以答應，做了保證。
沒想到一個老人，會因為幾兩銀子，驚嚇至此。
這各地皆有不平事，此地，怕是也不會少了，這世道，果真是苦海一片，教人難說。
“我等能否留宿一晚，稍作停歇？”
老者起身後，玄奘小心問道。
若是有那不能留人的規矩，他還是走的好。
與自己方便，卻也要與人方便。
“這個不妨事，不妨事！”
老農連連答應，笑著說道。
玄奘這才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