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北川秀搖搖晃晃回到出租屋時已經是深夜11點,推開門後,他發現我妻夢子一如既往的等到現在,心裡頗為過意不去,連忙喊道:“夢子醬,我回來了!你還沒休息嗎?”
“啊,秀君!歡迎回家!”正在書桌邊刷刷刷不知寫著什麼的我妻夢子連忙起身,跑過來幫他拿外套和室內鞋。
換鞋的時候,嗅到北川秀身上濃鬱的酒氣,我妻夢子擔憂的問道:“秀君喝了酒嗎?我去幫你煮一些蜂蜜水吧。”
“是啊,今天和齋藤桑他們一起開了慶功宴,稍微喝了一點。”北川秀作為這次聚會的主角,自然少不了被各種勸酒,雖然不是應酬時那樣“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麵子”,但幾輪下來,酒量淺的他還是有些醉了,加上回家路上被風吹了一陣,此時開始有些頭疼起來。
“拜托你了,夢子醬。”北川秀一屁股坐下,低頭正好看見我妻夢子擱置在桌上的草稿紙,頓時來了興趣,“夢子醬!桌上的東西我能看看嗎?”
“誒?當然可以呀~不過秀君不可以笑話我哦!”我妻夢子在裡麵泡蜂蜜水,聽到他的話,紅暈頓時遍布臉頰,連耳朵根都燙起來了。
她其實超級不想被秀君看到自己的“拙作”,可一想到秀君已經是小有名氣的作家,肯定能指導自己更好的完成“作業”,便沒有拒絕。
北川秀意識到這應該是我妻夢子自己寫的東西,興致更大了,好像醉意都散去了幾分,立即坐正,翻開稿紙看了起來。
“東大俳句研究學團第一百二十三期課後研討作業...請用一首俳句來描繪這篇小說裡的劇情...”
北川秀粗略看了眼題目節選的小說片段,大概就是那種老掉牙的男女偷情戀愛,然後在下雨天準備去私奔的爛俗劇情,下麵則是我妻夢子自己寫的俳句。
“下雨天,聽見雷聲,蝴蝶相觸聲,還有君的情語聲。”
他輕輕念了出來,感覺有那麼點意思,又好像缺了什麼。
俳句的後麵有一段被橡皮擦擦去的字跡,還能隱約看到內容“秀君が大好き(最喜歡秀君了)”。
“誒誒誒?”聽到聲音的我妻夢子連忙從裡屋慌張拋跑出,小腦袋像個蒸汽爐般嗚嗚嗚冒著熱氣,她把蜂蜜水放好後,立即羞紅著臉用手臂擋住了那句看不太清的告白。
她還以為已經擦乾淨看不出了!怎麼不僅被看到了,還被秀君這樣當麵念出來了!
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啊!
“不要念出來啊,秀君,好害羞...”我妻夢子像隻鴕鳥般,頭都要埋進胸脯裡了,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這是夢子對我的表白嗎?啊,我感覺我的心要融化了!”北川秀看到她又變成那副嬌羞,不敢直視自己的樣子,忍不住笑著調戲了一句,“我也最喜歡夢子醬了~”
“不許再說了,秀君!你欺負人~”我妻夢子小腦袋埋在胸口,然後一下一下輕輕頂著北川秀的胸膛,好像是在抗議他的調戲,“才不是告白呢~”
“啊,好失望啊,原來不是告白。原來夢子醬不喜歡我嗎?”北川秀笑的更大聲了,拿起桌上的稿紙說道,“我以為這是夢子醬寫給我的情書呢。”
“秀君~我、我...”我妻夢子停下“頭槌”攻擊,小腦袋抵著他的胸口,像隻小貓般上下輕輕蹭了蹭,咬著嘴唇想反駁,想說自己是喜歡秀君的,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
她蹭了好一會兒,最後柔柔弱弱抬起小腦袋,兩隻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北川秀,甕聲說道:“秀君,求求你不要再笑話夢子了好不好~”
這下北川秀的心是真化開了。
我妻夢子性格有些內向,其實很不擅長表達她的心意,但每次總能在很直球的行為和話裡恰到好處的擊中北川秀的心坎兒,讓他感受到愛情甜蜜蜜的滋味。
“那親一個就不笑了,好不好。”北川秀抱住她的雙臂,將她往自己身上靠,然後低頭看向小嬌妻。
“好~”這一次我妻夢子沒有回避他的視線,而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明明臉頰還很羞紅,卻自己閉上了眼睛,輕輕撅起嘴巴,竟然主動往他這邊靠了過來。
柔軟濕潤的兩瓣嘴唇輕輕在北川秀的嘴上點了下,又快速移開了。
親完他,我妻夢子又恢複了低頭害羞防禦狀態,連忙岔開話題道:“秀君,你、你覺得我寫的怎麼樣呀?”
“這首俳句嗎?我覺得還不錯,但感覺缺了點什麼...”北川秀重新拿起稿紙看了看,又仔細回憶起腦海裡的庫存,忽然明白過來,對她說道,“我知道了,缺的是美感。”
前陣子準備當文抄公時,他把這個世界的日本文壇仔細研究了一番,說是掘地三尺也不為過。
俳句已死是當下界的共識。
原因也很簡單。
第一,文壇已經近五十年沒有出一個像樣的俳句詩人了。俳句這玩意兒因為其詩歌體裁的緣故,始終處於鄙視鏈的最頂端,你要是創作了一首好的俳句,必然會引起大量受眾的共鳴,且無法像小說那樣作偽。
界大佬們普遍喜歡寫嚴肅、古典、晦澀難懂的純作品,就是因為這東西你沒法說它好壞,十幾萬字、甚至幾十萬字的作品,太長了,你掉書袋似的逐一分析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且流派眾多,泰山北鬥們各執己見,雖然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但大家公認一點:不以庸俗的銷量論英雄,那純粹的大眾通俗才會看重的東西。
但俳句不同。它就幾行字,簡單明了,小學生,乃至幼稚園的小朋友也能讀出來,好不好,一目了然。
譬如隔壁清朝的某位皇帝,沒有文采非要作詩,“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
還有某文壇巨匠女兒的屎尿屁詩句“我們一起去尿尿,你,尿了一條線,我,尿了一個坑!”
這玩意兒你就是硬吹都吹不動。
久而久之,俳句就在日本界沒落了。
第二,窮寫詩,富寫文。一首俳句,絞儘腦汁,幾行字,合起來沒多少稿酬,有名的詩人基本都餓死了,大家寧可去寫官能小說,也絕對不碰俳句。
第三,古時社會節奏慢,人們在這種環境下更容易靜下心用詩意的眼神去看待世界,自從泡沫時代開始,整個日本充斥著燈紅酒綠,誰還會搞這種“小格調”、“小確幸”啊。
綜上所述,當下的俳句已死,能查閱到的大部分近代俳句就和我妻夢子寫的這個一樣,有形無神,沒有意蘊和美感在裡麵。
“美感?”談到自己喜歡的,我妻夢子立即從鴕鳥防禦狀態裡出來了,好奇看向北川秀,“俳句也能和散文一樣體現文字美感嗎?”
在她的認知裡,俳句簡單的特色與美感天然相違背。
更早時候,俳句被叫做俳諧,是一種“滑稽突梯為主、帶有遊戲成分”的短歌,更像是隔壁的歇後語、諺語,和美感完全不同。
“當然可以了。俳句源於華國的絕句,他們的詩詞就是以文字美加意境美著稱,這和長短無關。當然,因為華文博大精深,單純不同的文字就有近十萬,日語無法和其相比,但依然可以用俳句去體現意境美。”
前世是東大部研究生的他對此研究頗深。
因為日本人骨子裡是十分崇拜隔壁的文字和曆史的,譬如他們酷愛許多古代詩人,對三國的熱愛更是全球皆知,所以即便是日本大學裡部,學生也會時常抽空研究華文和曆史。
我妻夢子並沒因為他說華文比日文相對出色而感到不悅,反而深以為然,聽他說日文也能使用俳句來體現相同的意境美時,又有點難以置信。
看到她疑惑,不太相信的眼神,北川秀頓時來**,拿起鋼筆說道:“你看我寫的這首俳句。”
雷神の少し響みてさし曇り雨も降らぬか君を留めむ
雷神の少し響みて降らずとも吾は留らむ妹し留めば
——雷神の歌。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我妻夢子輕輕誦讀出來,然後眼睛猛地一亮。
感覺心臟忽然被人攥緊了一樣,有種說不出的窒息感和快感。
好美的俳句!
雖然隻有短短兩句話,但卻分彆以男人和女人各自的視角闡述了他們對彼此的愛慕和期許。
風雨將至,我希望它們到來,能把你留在這裡。
風雨將至,但即便它們不來,我也願意留在這。
淡淡的情愫與意境美深深感染到了我妻夢子,而且這首俳句可以因讀者的心境而自由轉換解讀。
無論你是男是女,是“想留住對方”的還是“願意留下的”,都可以代入進去!
“好美,好美...”我妻夢子讀著讀著,眼睛就有些濕潤了,她就是那個希望風雨來臨,能把秀君永遠留在身邊的少女。
那秀君,也是“願意留下的”少年嗎?
怎麼就哭了呢!
北川秀嚇了一跳,本來他對俳句完全無感,而且發現這東西不能賺錢後,更是懶得去理會,這次恰好是碰到我妻夢子交作業,順手在小嬌妻麵前裝個逼。
怎麼就把人弄哭了呢?
北川秀連忙扯起紙巾幫她擦拭眼淚,安慰道:“傻瓜,你哭什麼呀,彆哭了,乖。”
“嗚嗚嗚~我...”我妻夢子抹了抹眼角,忽然一把抱住北川秀,低聲道,“我、我最喜歡秀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