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遭到鄙視，但是土伯的反應，倒是證明了商陸猜的沒有錯。
這幾道藍幽幽、散發著寒氣的小火苗，就是魂火。
但商陸還是有些不解：“土伯給我魂火做什麼？這玩意兒，就算拿給三娘煉製猖鬼也不行呀。等等，難道是……”
商陸心中忽然有了個猜測，瞥了一眼土伯給的幾件殘靈、巫器，便伸出手，試著去觸碰魂火。
他的手指頭剛碰到魂火，一道徹骨的寒氣就從魂火中傳出，瞬間傳遍全身，連帶著周圍空氣，都給凍出了一層霜霧。
若是換成旁人，哪怕同樣是個通天境的修士，隻要修的不是鬼巫，乍一接觸到魂火中釋放出的寒意，也會倍感難受，甚至連血液、巫氣都會有瞬間的凍結。
但商陸沒有這些感覺。
他天天都泡寒浴，還與三娘陰陽雙修，早就習慣了陰寒，根本不會覺得難受，反而還有一種舒爽感。
尤其是興山這裡，因為激戰廝殺、巫術衝擊等等緣故，讓空氣中始終彌漫著一道古怪的燥熱感，影響著人的心智，讓人容易衝動發怒，魂火陰氣這麼一激，反而是將燥熱影響降到了最低。
而魂火在沾染到了商陸身上的活人陽氣後，如水泡一般幻滅，釋放出了縷縷幽光，飛進了商陸的眉心，在靈心慧眼前，化作了一副副的畫麵、一段段的信息。
商陸大略的瞥了一眼，便暗道果然。
出現在靈心慧眼前方的，乃是之前楚巫用過的幾個馭鬼控屍、激發屍鬼凶性與威力的巫術。
雖然商陸走的不是鬼巫之道，這幾個巫術對於他來說，沒什麼大用，但三娘精通此術啊。
而且楚地的巫師，許多都善於馭鬼控屍。
便是不學這些巫術，做些了解，也有助於在日後遇到了其他楚巫的時候，能夠及時應對，有效拆招。
“三娘，取筆紙來。我說，你記。”
商陸招呼了一聲，很想玩梗來一句：“你記一下，我做如下部署調整。”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等三娘準備好筆紙，商陸便將魂火裡麵記錄的幾個巫術的練法、用法以及口訣等等，儘數念出。
三娘運筆如飛，將商陸念的話全部記下，不僅寫的是又快又準，一手字還寫的非常漂亮。
等三娘記錄完了這幾個巫術知識，商陸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便交給三娘，讓她學習，自己則故技重施，將手伸向了另外幾道魂火。
每一道魂火裡麵，都藏著有那幾個楚巫的生前記憶。
除開馭鬼控屍的巫術，還有詛咒術、蠱術，以及搬山借力的法門。
這些術法，有的商陸能用，便是不能用的，也可教給三娘和槐叔，倒是不至於浪費。
另外還有繳獲到的巫器、殘靈的介紹與用法。
比如那隻能夠撚土成山的“搬山袋”，以及羊頭骨杖等等，均有詳細記錄。
“搬山袋”商陸很感興趣，仔細記下了用法。
若非此刻是半夜，又是在興山軍鎮裡，怕引發營嘯之類的事件，商陸都想要趁熱練練手。
兩隻魂幡，商陸不感興趣。同時他也沒修蠱術，對蠱盅的興趣也了了。甚至打算把蠱盅給槐叔，魂幡給三娘。
作為樹精，本來就招惹蟲子，養點蠱蟲，合理合理。
當初那頭巴蛇，不也是在自己的身上，養了一堆古怪的寄生蟲麼。
商陸對羊頭骨杖頗感興趣。
按照楚巫的記憶，羊頭骨杖乃是一種增益巫器，能夠提升擁有者的精炁巫力，從而讓術法招式等手段，變的更強更猛。
隻不過，這種增益，是有副作用的。
或者說，它們與儺麵有些相似，需要使用者獻祭，才能獲得增益。
儺麵的獻祭，有的是血液，有的是精炁巫力。
而羊頭骨杖要獻祭的，卻是精神和肉體的痛楚！
“獻祭痛苦，換取力量？這還是一件苦修巫器？”商陸嘖嘖稱奇，越發將楚巫記憶看的仔細。
隨即便發現，羊頭骨杖帶來的力量，更像是一種神性汙染。
想要換取的力量越大，需要付出的自殘就越嚴重，帶來的神性的汙染也越厲害。
商陸不由的想起了兩個通天境楚巫，在獻祭自身，請下東君時的情景。
似乎都帶著自殘，為求能夠讓自己獲得更強的力量，從而引動更大的滅世天火。
但東君並不是一個喜歡讓信徒自殘的神祇，所以降下懲罰，並不止是因為商陸從中動了手腳，也有兩個楚巫自己作死的緣故在裡麵？
“居然帶有神性汙染……是得到了哪位神祇的‘祝福’麼？”商陸猜測著。
當今各國獻祭神祇的祭品，已經趨向正常。但在之前的黑暗時代裡，卻是有不少的活人祭祀，甚至是用虐殺的手段取悅神祇，換取力量和神示。
即便是到了如今，還是有部分神祇，保留著特殊的嗜好，喜歡讓信徒以痛苦、自殘等方式，來表達虔誠，取悅祂們。
這些神祇，要麼本身性格就很殘暴。要麼是受了汙染，發瘋的厲害。
商陸對這些神祇，一向是敬而遠之的，一旦供奉了祂們，說不定哪天，自己就會成為祂們口中的祭品。
“羊頭骨杖能夠增益戰力，確實不錯，但需要獻祭痛苦甚至自殘，就有些詭異危險了……也不知道公輸師姐那邊，有沒有辦法，將這個‘副作用’改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商陸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想要試試羊頭骨杖的效果。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抓起了一根羊頭骨杖，隨著催動精炁，耳邊忽然響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嘈雜低響。
頃刻間裡，這些嘈雜低響，化作了一道沉悶的、充滿了腐爛與血腥氣的聲音。
沒錯，商陸不僅聽到了聲音，還仿佛是聞到了氣味，甚至感受到了腐敗。
“想要力量嗎？痛苦、腐爛、疾病，都能帶來力量……”
商陸反應迅速，立刻意識到不對，當即催動淬心法。
五臟廟裡的心神像上，“轟”的竄出了一道熊熊烈焰。
同時陰陽一氣鐘也鐺鐺作響，並有大火化作金烏，飛騰而出。
兩道火焰，瞬間就將傳進商陸腦海裡的汙染燒儘。
但是那一道沉悶腐敗的聲音，卻一直在商陸的耳邊叫個不停。
“還好我淬煉過心智，又有心火卻邪。要是換成意誌不堅定的人，恐怕就要遭了道，踏上自殘苦修的道路了……”
這條道好不好，商陸也說不準，但他是不想往這條道上走的。
“羊頭骨杖雖好，但輕易不可用。至少，在封印汙染之前，須得謹慎使用。”
商陸暗暗提醒自己。
彆看現在他能扛住汙染，可要用的多了，汙染也是會逐漸加強的，難保在某一天裡，不會出問題。
不過此刻，精炁已經灌入了羊頭骨杖，商陸也沒有將它立即放開，而是感受了一下增益的威力。
商陸的修為是通天入門，經過羊頭骨杖的增益後，居然能夠爆發出通天小成的威力……屬實有些厲害。
“難怪那兩個楚巫，明知羊頭骨杖的危害，也要將它時刻拿在手中，這效果確實叫人難舍。”商陸嘀咕道。
同時又有些好奇，在兩個通天境的楚巫手裡，都有這種羊頭骨杖，難道它在楚國數量很多？
就算楚國是個大國，也不至於這麼豪橫吧？關鍵上麵的神祇“賜福”，他們是怎麼弄到的？
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又起了衝動，想要試試用痛苦、自殘，換取更為強大的力量。
好在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沒有衝動行事。
鬆開羊頭骨杖，耳邊的嘈雜與心中的衝動，瞬間全部消失。
呼出一口濁氣，商陸將兩根羊頭骨杖收進無常令，隨即摸出巫院玉牌，給公輸靈發去了一條消息，想要問問羊頭骨杖的事情。
結果這條消息，死活都發不出去。
“公輸師姐拉黑我了？沒理由啊。”
商陸愕然一愣。
但很快就想了起來，當初在巫院的時候，便聽人提到過，說是在興山這邊，因為雙方巫術的乾擾，讓玉牌的通訊功能成了擺設，很難聯絡到人。
商陸剛到巫院的時候，也曾多次給前往興山的王超師兄發消息，詢問興山的情況，結果一次回複也沒有得到。
“是巫院玉牌被乾擾了？”
商陸判斷道，又試著給呂陽、白淩虛，乃至風伯遠和陸道發去消息，同樣發不出去。
商陸還試著登錄巫院的雲上市集，查看巫院發布的任務……然而隻能看到一些扭曲抽向的文字。
很明顯是遭到了乾擾。
商陸無奈的搖了搖頭，緊接著又想起了一件事：“巫院玉牌受影響如此嚴重，無常令呢？”
他急忙收起巫院玉牌，拿出無常令，試著給子鼠巡狩發了條消息：“在嗎？”
片刻過後，無常令居然收到了子鼠巡狩的回複。
“有事說事，彆問在不在。”
也就是無常令沒有表情功能，不然子鼠巡狩肯定要給商陸發個生氣的表情。
雖然聽出了子鼠巡狩語氣不善，但商陸卻長鬆了一口氣。無常令沒受影響，簡直是大好消息，真要遇到危險，不會耽誤搖人。
同時，商陸回複道：“無事……”
他本來是想說無事，就是試試無常令能不能通訊聯絡，但話講了一半，卻是反應過來不能那樣說。
於是他飛快改口：“是卑職抵達興山軍鎮，特向巡狩彙報。”
子鼠巡狩不疑有他，隻當商陸真是來彙報的，雖然納悶為什麼不早點彙報，而是要等到半夜，但也沒有多問，隻是說：“此事我已知曉。我還知道你在路上殲滅了一隊楚軍，做得很好。”
誇了商陸幾句，子鼠巡狩又說了些白邑郡裡的情況，最後還不忘叮囑商陸，彆忘了他此前交付的任務。
“巡狩放心，卑職牢記於心，若是查到線索，立即向你彙報。”
商陸說到這裡，才提到了巫術乾擾的事：“卑職本來還在擔心，無常令會遭到乾擾，現在能聯絡上巡狩，卻是放心了。”
子鼠巡狩驕傲的說：“你的無常令，怎麼說也是咱們衛巫親製，又得了大祝施法加持，走的是加密頻段，可不是普通的巫院玉牌能比。興山的巫術乾擾雖然強烈，卻是乾擾不到無常令的。”
商陸聽到這話，越發放心，又聊了幾句，方才結束與子鼠巡狩的通話，收起無常令，繼續觸碰剩下的魂火。
“咦？”
這次魂火中出現的信息，既不是功法巫術，也不是巫器用法。
而是幾個楚巫關於興山，關於這場戰爭的記憶碎片。
商陸飛快地將這些記憶碎片瀏覽了一遍後，確定出了幾條有用的消息。
首先是這些楚國巫師，正如巴國密諜之前打探到的，事先並不知道要進攻巴國。
甚至在這場戰爭打響了後，他們都很困惑。
在楚國的朝堂上，對於此事也曾爭論不休。
因為這場戰爭，乃是楚王一人力主的，最初楚國的國相與大祝都不讚成，還專門進入王宮，想要阻止楚王。
結果也不知道他們在王宮裡麵，是怎麼與楚王商議的。等到出來後，國相和大祝便都站在了楚王那邊，力主向巴國進軍。
而在打下了大半個興山後，又是楚王、國相和大祝聯合下令，讓大軍停止前進，轉而在興山構築防線，擺出了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架勢。
軍方將領數次提出繼續進攻，一路打入巫山，都被楚王、國相和大祝否決。
雖說大軍沒有繼續前進，但在過去的這幾個月裡，圍繞著興山爆發的戰鬥卻一直沒有停過，烈度也很高，傷亡一直居高不下。
對於這些事，商陸此前聽子鼠巡狩提說過。
隻是比較粗概，沒有楚巫記憶裡的這般仔細。
而接下來，楚巫記憶裡的消息，則是商陸不知曉得了。
這幾個楚巫是最早一批到興山的，又是指揮的申屍息鬼，身份比彆的巫師要高一些，知道的內情也更多。
在他們的記憶中，商陸發現，在被楚國攻占下來的興山區域裡，有一片地方被化作了禁區，不許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他們這樣的巫師也不行。
禁區的位置，在龍門峰到望江峰之間。
而在這些日子裡，幾個楚巫帶著申屍息鬼潛入到巴國境內襲擊糧道，每次都要把死者的五臟、魂魄帶回去，交予專人送往禁區。
興山彆處的戰場，要有機會，楚巫也會這般做。
無論敵我，隻要死了，就把五臟、魂魄帶回，送入禁區。
至於禁區裡麵有什麼，在做什麼，又為什麼需要臟腑魂魄，幾個楚巫也不清楚。
他們不是沒有打聽過這事。但知道內情的人，一句話也不吐露。不知情的人，則是各種胡吹，毫無可信度。
“禁區？”
商陸有興山這邊的地圖，當即拿了出來，找到了龍門峰與望江峰的位置，發現這兩峰之間，隔著有七八座大山，距離足有數百裡遠。
這麼大的一片區域，居然都被劃作了禁區？
楚國到底是在隱藏什麼？連讓人靠近點都怕？
商陸在嘖嘖稱奇之餘，也意識到了這恐怕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急忙又拿出無常令，傳信給了子鼠巡狩。
子鼠巡狩不愧是占著“老鼠”的名號，果然在夜晚更具精力，第一時間回複道：“你從何處查到的此事？”
“從之前襲擊運糧隊的楚巫身上。”
商陸的話裡有真有假。
“當時幾個楚巫召喚東君，被校尉樊長生重創，壞了儀式，導致東君降下神罰，將他們燒成灰燼。我在他們魂魄儘滅之前，幸運的拘到了一縷殘魂，審問出了這個情報。”
子鼠巡狩又問：“方才怎麼不告訴我這個情報？”
“方才還沒有審問出來。”
商陸撒起謊來，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當然，他這也不算是完全在撒謊。
剛剛他確實沒有“審問”出這個情報。
子鼠巡狩沒有懷疑，隻當情況真就是這樣，還非常的欣喜。
“你一到興山就有收獲。讓你去興山，果然沒錯！”
緊接著，子鼠巡狩又告訴商陸：“這段時間，不管是我們的人，還是興山衛的邊軍，都抓到了俘虜。可要麼是一問三不知，要麼是一開口就暴斃，還是身魂同滅的那種，顯然是被下了詛咒。到目前為止，隻有你審問出了情報，還極可能是一條非常重要的情報！”
商陸看到這條消息，心裡麵有些擔心，怕子鼠巡狩問他是怎麼審問出來的，為何彆人都問不出，他卻能行？那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暫時還不想泄露了自己與土伯的關係。
結果，子鼠巡狩不僅沒有問這事，反而還幫著商陸找到了理由：
“想必是東君的神火，燒毀了幾個楚巫身上的詛咒，才讓你有了這等收獲。不得不說，你小子的機緣，當真深厚！這次的功勞，我會為你報給大祝的。如果那片禁區裡，真有重要情況，你就等著領厚賞吧！”
子鼠巡狩許下承諾，讓商陸再接再厲，去查出更多情報，然後就不再回複消息。
估計是忙著去向大祝彙報這個發現了。
商陸則將土伯給的一應戰利品，儘數收進到了無常令裡，隻把兩隻魂幡給了三娘。
這兩隻魂幡裡麵的息鬼都沒了，成了兩隻空幡，但是在興山這裡，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將它們裝滿……
“三娘，我們有好些日子沒有修煉陰陽參同契了。今日正好來試試這營房裡的床，看它是否夠硬，要不要加強。”
商陸揣好無常令，關上窗戶，又拿出風霧珠，噴了一道霧氣繚繞在屋子裡，避免被人偷窺偷聽。
然後坐到了床沿上，拿手“啪啪啪”的拍著床，一臉的期盼。
三娘白了商陸一眼，卻沒有拒絕。
練功好啊，她也喜歡練功，有點食髓知味。
不過，就在商陸擺好了架勢之際，卻忽然“咦”了一聲。
隨著陰陽參同契的運轉，商陸發現在他的身體裡，不知何時，竟是多了一縷陌生的神力。
而且這神力，還在汙染、侵蝕著他的腎水！
這是哪裡來的惡神？竟然想要傷我腎府，害我腎虧？！
簡直太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