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商陸趕回大營,發現這邊的戰鬥居然還在繼續。
因為濃霧的遮掩,郡兵沒有看見天空中的異象,這讓他們的眼睛幸運地避過了一劫。
但是天火降下的赫赫威勢,還是對此地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大營內外火光熊熊,不少地方都失了火。
大火帶來滾燙熱浪,將郡兵的身體烤到通紅發亮,像是一隻隻燙熟了的蝦蟹,必須要全力催動血氣相抗,才能避免被高溫給燙死。
要不是大營外麵同樣燃著熊熊烈火,還有詭變的申屍在持續進攻,而在營地內,不僅有巫陣的守護,還有朱全、屠羆和杜風等人祭出的巫器庇佑,相比外麵安全許多,隻怕這群郡兵早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負責指揮的莊樊,強忍著熱浪帶來的侵襲,接連下達命令:
“徐三,帶著你手底下的人,給我補到東側的寨牆上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群申屍把寨牆給點燃了!”
“馬武,馬武,你他娘的耳朵聾了嗎?我讓你趕緊帶著人去撲滅!沒看到大火都快要燒到營地中央的石堡了嗎?要是藏在裡麵的軍資糧草被燒了,你我就算是像外麵那些申屍一樣,能長出個腦袋,也是不夠砍的……”
“弓手繼續放箭,不要停!”
莊樊不僅要組織人手抵禦申屍,還要及時將負傷的郡兵撤下,重傷的轉移到石堡裡麵,輕傷的稍作包紮治療,就安排去撲火。
雖然人手嚴重不足,但莊樊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把石堡裡麵的民夫放出來幫忙。
現在這局麵,郡兵都快要失控了,民夫的那點兒組織度,怕是一放出來就會亂掉。
到時候,忙幫不上,隻曉得哭爹喊娘四散逃跑,讓本就處在臨界點上的郡兵也要跟著崩潰。
除開下達命令,莊樊還要大聲的給郡兵們加油打氣:
“都不要慌!加持在這些妖屍身上的巫咒已經散儘,說明指揮它們的楚巫被司馬給乾掉了!我們隻要堅持住,就能守來勝利!你們也看到了,這些妖屍已經燃起來了。我們難受,它們更扛不住。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被燒成灰燼,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衝出火場了……”
莊樊正喊著話,一個躲在寨牆後麵,持著長戈去捅、鉤外麵申屍的郡兵,忽然瞳孔大張,激動地叫了起來:
“司馬!是司馬回來了!”
伴隨著他的高呼,更多郡兵看到,商陸騎著黑雲自濃霧中衝出,闖過熊熊燃燒的林火,直撲營寨外麵的申屍。
霎時間,大營裡麵爆發出了陣陣雷鳴般的歡呼。
“司馬沒有拋棄我們!”
“司馬殺回來了!”
“司馬來救我們了!”
郡兵們原本低落的士氣,在這一刻回升,並迅速飆高。
圍住了大營的申屍,也察覺到了商陸的出現,紛紛扭身回頭。
商陸驚訝地發現,這些申屍與普通僵屍不同,居然頗為聰明。
它們在挨了雷火避毒傘的雷劈火燒後,還知道要調整策略,三三兩兩相互吞噬,變成了一個個三頭六臂的怪物。
屍氣也因此彙聚,讓它們可以抵擋住朱全等人引動的雷火。
直到東君顯聖,這群邪物的身上爆燃起了熊熊烈焰,才讓它們的屍氣受損、屍身負傷,否則恐怕早已扛著雷火,攻破寨牆,殺進大營了。
此刻,申屍雖然還在進攻,但它們的情況實際並不好。
因為它們身上燃起來的火焰,來自太陽,蘊含著至剛至陽的力量,這力量對於邪物來說,乃是天克!
即便申屍相互吞噬,強化了屍氣進行抵擋,也隻能延緩屍身被燒毀的速度,滅不了這火焰。
所以這群申屍,才會在楚巫全滅後,也沒有離開這裡,反而是繼續進攻大營。
不止是想要衝進去,喝人血吸人氣,來補充自己屍氣的消耗。
還想要鑽到活人的身體裡去,借活人的生機氣息,撲滅身上的火焰,躲過這一劫。
隻可惜,在楚巫被乾掉後,申屍失去了咒術的加持,實力下跌了一個檔次,又遭天火焚燒,進一步下跌。
此刻就算凶性仍在,卻怎麼也攻不破巫陣,更衝不開布滿巫咒的寨牆。
而它們在這一刻,已經被渴血渴肉的欲望衝昏了頭。
看到商陸出現,那一顆顆腐爛的腦袋,根本沒管自己是否能夠打得過商陸,隻是看到有活人衝來,便興奮地張大了嘴巴,噴吐出黑色的屍氣與腥黃的屍水,化作一道道毒箭,疾射向了商陸。
“一群屍奴,你們主子都死了,還在這裡逞能賣凶呢?”
商陸悶哼一聲,抬起右手。
一道精炁從他手中飛出,將懸浮在大營上方的雷火避毒傘,拽到了他的身前。
隨著精炁灌入,巫咒念誦,雷火避毒傘上麵的夔牛立刻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無數的雷光從傘上飛出,直衝申屍,瞬間就將它們噴出的毒箭儘數轟滅,緊接著,在一片地動山搖的雷鳴炸響中,無數的雷龍火蛟以無可匹敵之勢,劈中了大營外麵的申屍。
刹那間,申屍被轟倒一片。
它們的實力本就大不如之前,屍氣更是消耗嚴重,此刻遭到雷火一轟,僅剩的屍氣儘數被轟散。
大營裡麵的郡兵們看到這一幕,齊聲高呼喝彩。
這一刻,在他們的心目中,商陸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神祇。
威風凜凜,勢不可擋。
一個求盜出身的親兵,看著營地外麵,雷光如暴雨一般傾瀉的場景,被震撼的目瞪口呆,滿心羨慕,忍不住是感歎道:“朱軍候,你說都是用的雷火避毒傘,為什麼這件巫器在咱們的手裡,就沒有這等威力呢?”
朱全白了這個人一眼,沒好氣的說:“廢話,大人是什麼修為,我們又是什麼實力?我們能讓雷火避毒傘降下雷火,就已經很不錯了,你居然還妄想跟大人比威力?等你成了巫師,修為趕上大人的那一天,再做這等不切實際的癡夢吧。”
莊樊看到商陸衝殺回來,則是長出了一口氣,隨即連聲下令,讓更多的郡兵從寨牆後撤下,轉而在大營裡麵撲火。同時又讓讓弓手趕緊放箭,協助商陸。
在商陸掌握的兵巫戰技裡,有指引、操控麾下兵卒箭矢的手段,倒是不怕造成誤傷,甚至射出的箭矢還會得到巫術、雷火的加持,更具威力。
裡應外合之下,圍攻大營的申屍很快儘滅,在雷火的劈燒之下,化作了一具具焦屍,徹底不動。
商陸縱馬觀察,確定這些焦屍屍氣儘滅,沒有了詭變再生的跡象,方才收起了雷火避毒傘。
大營裡麵的郡兵,急忙是在這一刻打開寨門,將商陸迎了進去。
縱馬入營後,商陸沒有詢問軍資糧草的情況,而是先關心手下傷亡。
“老朱,莊軍候,弟兄們的情況怎麼樣?”
莊樊大步迎向商陸,本來是要彙報軍資糧草一切安好,沒有遭到攻擊也沒有被大火波及。卻沒想到,商陸並不關心這些,而是先問兵卒的安危。
不管商陸是真的關心,還是做樣子邀買人心,都叫人頗為感動。
畢竟有些世家大派出身的將領,連樣子都懶得做,隻把手底下的士卒當成牛馬炮灰驅使。
莊樊也有注意到,不少聽見了商陸詢問的郡兵,在望向商陸的目光中,除開崇拜之外,又多了一些忠誠。
士為知己者死。
這些郡兵雖然不是士,卻也清楚什麼樣的人,值得他們賣命。
商陸不僅出手大方,賞賜慷慨,遇到強敵還衝鋒在前,大戰之後,首先關心的也不是戰果,而是手下士卒的傷亡。
這樣的將領,確實值得為之賣命。
莊樊在暗歎同時,沒有半分遲疑,飛快地彙報了傷亡情況。
完了後,他舔著乾裂的嘴唇說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大夥兒被四周忽然生起的大火,炙烤的快要扛不住了……”
商陸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在回到了大營後,就將風霧珠含在了嘴裡,再度呼風吐霧,用大風將四周的山火吹走,再用濃霧壓製火勢。
可惜他此前雖然截留過一縷河伯使者的神力,但那力量太小,時至今日,也隻能凝聚出一些小水球,無法化作大雨,撲滅這洶洶山火。
聽了莊樊的話,他當即下令:“把民夫放出來,帶上他們和軍資糧草,撤出這地方,我來開道!帶你們脫離火海!還有戰死弟兄的屍體,也都儘數帶上。咱們不能將這些弟兄拋棄在荒山野嶺,要把他們的屍體帶回家,連同撫恤一起,交到他們家人的手中……”
聽到這話,彆說是周圍的郡兵了,就連莊樊看向商陸的眼神也起了變化。
他躬身叉手,鄭重應是。
當即就與朱全等人去傳達命令,要帶領眾人,跟隨商陸衝出火海。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片烏雲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來,罩住山頭。
緊接著大雨如注,“嘩啦啦”的傾瀉下來。
雨勢之大,仿佛天穹再度被捅出了一個窟窿,讓天河落到了人間。
傾盆大雨的出現,讓營地內外的山火頓時得到撲滅。
眾人被炙烤到滾燙的身體,也得到了滋潤和緩解。
而那些在天火出現之際,就察覺到危險,鑽到地底躲藏起來的花妖草精,隨著大雨的降下,紛紛是從地下鑽了出來。
它們也不用旁人吩咐,就自發跑到了受傷的郡兵身旁,幫助郡兵療傷。
還有一些花妖草精,分泌出了黑乎乎的黏液,示意郡兵塗抹在身上。
有郡兵嘗試著做了,驚喜的發現,這些黏液彆看賣相和氣味不怎麼樣,對於被烤裂灼傷的皮肉,居然有著極好的滋養和恢複效果。
刹那間,這些花妖草精的四周便圍滿了人。
若非知道它們是商陸養的精怪,隻怕就要有脾氣暴躁的人,要強行將它們抓起,拿到身上摩擦了。
看到了這一情況的朱全和莊樊,趕緊找到商陸,詢問還要不要繼續往山下走。
商陸略作思索,說道:“這是援軍出手,幫著咱們降雨滅火。且讓大夥兒就地休息,等到援軍過來與咱們彙合,再定後續的安排。”
這一刻,他敏銳的聽力,已經聽到了有馬蹄聲,出現在山腳下,正奔著他們的大營馳來。
商陸收起虎風龍霧,免得乾擾到援軍,讓他們失了方向。
片刻過後,大雨停歇。
營地裡的郡兵們,聽到了一片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一隊騎兵在泥濘的山路上飛馳,瞬息之間,便到了大營外,勒馬止步。
領頭的將領身形雄壯,披著一身玄色鎧甲,上麵遍布暗紅色的巫咒,甚至還畫了個兵主蚩尤的半身像。
這讓商陸看的甚是眼熱。
玄色鎧甲散發著巫氣,顯然不是尋常的防具,乃是得到了兵主加持的巫器。
難怪之前射出的箭矢上麵,會有兵主的虛影顯現,多半是借助了這件巫器的威力。
帶隊的將領扔出一塊腰牌,將其激活,盤旋在半空,叫所有人都能看到,以證明自己的身份。
同時他還高聲說道:“我乃興山衛的厲鋒校尉樊長生,你們是哪一郡的運糧隊?”
商陸也祭出了自己的假司馬腰牌,拱手說道:“末將商陸,見過樊校尉,我等來自白邑郡……”
“白邑郡?”
樊長生的眼裡閃過一絲好奇。
他身後另外幾個身著戎裝的巫師臉上,也紛紛流露出了八卦的神色,上下打量起了商陸。
也就是還有正事,讓他們忍下了好奇,沒有打聽白邑郡的事情。
不過商陸仗著靈敏的耳朵,還是聽到了幾個巫師的低聲議論:
“居然是白邑郡的運糧隊。”
“不是說白邑郡裡有蠹蟲,上演自己劫糧的戲碼嗎?這支糧隊怎麼沒有被劫,還一路到了興山衛?”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白邑郡最近發生的這點破事,竟然已傳到了興山。
商陸苦笑暗歎,也算是弄明白了這些邊軍巫師八卦表情的原因。
確定過了友軍身份,幾個邊軍巫師下馬進營,幫忙救治傷兵。
他們久在邊地,對於各種外傷的治療非常擅長,又常年與楚軍打交道,也精通屍毒的破解。
幾個巫術下去,再配上花妖草精的本領,見效極快。
樊長生也讓他帶來的騎兵去協助郡兵,將軍資糧草運往山下的官道。
商陸連連致謝,並鼓動巧舌與樊長生拉近了感情。
一番交談過後,商陸得知,樊長生統領的這一彪人馬,並非是駐守官道的部隊,而是從前線調回來的精銳之師。
最近數月,楚軍派出了好幾支劫糧隊,溜過犬牙交錯的前線陣地,來到了巴國的糧道上搞事。
接連好幾支運糧隊,都被這些楚軍部隊給偷襲屠了,惹得興山大營震動不已。
上將軍嚴滿與兵主祭李玄,在震怒之下,乾脆是從前線抽調了精銳騎兵,讓他們沿著糧道往來巡邏,尋殺楚軍。
樊長生更是告訴商陸:
“就在你們之前,不過數個時辰,有支來自固陵郡的運糧隊,才遭襲擊。從帶隊的將領,到隨隊巫師,以及下麵的士卒、民夫等等,無一例外全部遇害。人被吸乾血液、嚼噬魂魄,軍資糧草被焚燒一空。
我們得知了這個情況後,斷定楚軍應該不會撤走,因為以他們的性格,一番得手,正是囂張跋扈,肯定要再尋獵物,擴大戰果。
於是我們就沿著官道,一路搜尋了過來。
瞧見你們放出的鳴警符,更是快馬催符的趕了過來。
結果卻是看到了商司馬的好手段!竟是將這群楚巫,逼到了獻祭自身,要與你同歸於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