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王國,作為一個小體量的中世紀國家,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並不很符合許多人的刻板印象。
按照以色列曆史學家約書亞·普勞爾他們的估算,當時的情況可能是,最多有 12萬法蘭克人和 10萬穆斯林生活在城市,另有 25萬穆斯林和東方基督教農民生活在農村。
換句話說,有接近一半的國民,都是生活在城鎮中。
雖然有些違反人的直覺,以及對中古的刻板印象。
但如果忽視其所謂的王國稱呼,僅從人口規模而言,這無非是天朝一個大點的縣,又或者一個小點的府,基本上不能形成基於本國內的自給糧食貿易市場。
因此其實也就無所謂什麼人口比例問題。
至於,現如今的耶路撒冷王國,整體規模上,比之舊王國時期,翻了兩倍,討論城鎮人口比例,才有一定意義。
35這個城市人口比例,對於當下的耶路撒冷王國而言,其實可能還是低估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使得耶路撒冷王國的生活基調,是圍繞城市展開的。
市民的文化生活,成了王國的主流,至於農村,便單純是各個城鎮的依附者。
對於初來乍到的許多人而言,提爾這座城市,真就是充滿了自由的清新空氣。
事實上從衛生角度而言,確確實實的要好很多,並非什麼糞坑。
在提爾城內,其實亦有高低之分,整體來說,新城區的街麵要比老城區更乾淨整潔。
梅麗森德穿過那道已經在被討論是否要拆除的城牆時,就能有明顯的感受。
這是由於提爾的舊城區,實質上是通過野蠻生長才出現的,而新城區卻是經過係統設計,確保了不同街區職能互補,以及道路明確才建造出來的。
在明亮的大街上行走,和在中世紀城市彎彎繞繞的小道中前行,二者給人的感受也是截然不同。
不論怎麼說,前者的治安也相對更好管理,而後者,就更需要依賴當地居民之間的互信。
不過好在,隨著警察製度的執行,縱然舊城區的執法難度還比較高,可也能讓梅麗森德這樣的少女,有膽量直接穿過城市前往碼頭的商店采購商品了。
不再容易發生類似十二年前那樣,人販子猖獗,敢於在大街上綁人的事。
要知道在舊王國時期,隔壁的阿卡市可就確實存在一個奴隸市場,不僅是穆斯林,就連基督徒也會淪為奴隸,有可能被在市場上銷售。
而梅麗森德對於這些事,自然是不甚關心,在與店員簡單交流,遞過去一元紙幣以及供應券後,得到了一小包的咖啡豆。
之後,就是再花費半個小時回到新城區,就近購買蜂窩煤。
蜂窩煤的重量,就不是她一個少女所能擔負的了,因此其實是預付了貨幣,叫人與她一同送上門。
當他們帶著送蜂窩煤的大叔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卡菲帶著一份厚厚的手稿,從院子裡走了出來,臉上油光煥發的。
“卡菲叔,中午好。”梅麗森德規規矩矩的打了聲招呼。
而卡菲在注意到梅麗森德的時候,有那麼一點遲疑,但還是給予了回應:“中午好,梅麗森德殿下。”
說話的同時,還行了一個禮節。
卡菲的身份,一開始其實是伊莎貝拉在耶路撒冷王宮的仆人。
當然這個仆人的意思,並非是說卡菲出身多麼低賤。
在封建等級製度中,跨階級接觸這件事,本身就有些犯忌諱。
誇張點的如日本天皇,就連身旁的仆役都隻能是從五位上的官員,平日裡有資格見天皇的,整個日本加起來,也就一百個人出頭。
耶路撒冷王國倒是沒那麼誇張,如卡菲這樣的王室仆役,實質上往往是出生於騎士家庭的次子、亦或者法蘭克自由民階層。
基本上是高不成低不就,家裡想辦法送進宮廷,從而謀求出仕機會的一類人。
因此卡菲雖然說是仆人,但也具備一定的文化基礎,對宮廷禮儀有足夠的認知。
雖然梅麗森德,現如今並沒有真正意義上享受到公主待遇,可出於往日裡西比拉的情麵,卡菲還是會行禮的。
梅麗森德簡單一個回禮,不甚標準,而卡菲也並不在意。
作為當初見證蓋裡斯複活奇跡的使徒們,卡菲在耶路撒冷王國的地位,已經今時不同往日。
縱然沒有成為正式的什麼官員,但卻對印刷業有著莫大影響,更是一手操辦了人類曆史上第一份報紙《聖地周報》。
在耶路撒冷王國,當下權利中心集中在議會層麵的時候,掌控了媒體能夠影響輿論,掀動民意的人,理所當然也成了大人物。
這些年裡,雖然各個地區的地方報紙接連出現,但《聖地周報》依舊是第一大報紙,每周的發行量都能維係在三千份到四千份左右。
其他的地方報紙,能夠做到發行量穩定在五百左右,其實就相當不錯。
今天,卡菲之所以親自上門拜訪伊拉克略,其實就是過來催稿的。
在《聖地周報》這樣的大報上,受歡迎的欄目,其實也比較有限。
新聞板塊是其一,板塊是其二,神學論戰便是其三。
對於一個以宗教立國的國家而言,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忽視靈魂的救贖,理所當然會去關心如何過上虔誠的生活。
而相比於官方意識形態的誌存高遠,反倒是伊拉克略的很多觀點和建議貼近生活,一直以來被人廣受關注與喜愛。
就比如說,伊拉克略提議餐前洗手,也應被視為宗教儀式之一,這種潔淨自身的行為,是同神恩關聯的。
而最近,伊拉克略由於年齡大了,精力不濟原本答應的一些稿子,也被拖了許久,一些報紙的顧客都發出抱怨。
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卡菲不時會過來拜訪一下伊拉克略。
幸運的是,今天他就從伊拉克略那裡取得了有關重釋複活節的稿件。
考慮到來年將要舉辦的大會,這份稿件,無疑可以起到預熱的作用,是相對比較重要的。
卡菲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簡單聊了兩句後,便離開這處宅邸,他還有彆的要忙。
至於梅麗森德則指揮著送煤的大叔,把蜂窩煤堆到合適的地方後,就又取出一點咖啡豆,找到家裡的手搖磨豆機,開始替伊拉克略去煮咖啡。
等到從廚房裡端出煮好的咖啡,梅麗森德推開主屋書房的門,就看見伊拉克略坐在椅子上沉思著什麼。
“老師,你在想什麼嗎?”梅麗森德將咖啡端上桌後,隨口問道。
“我在想,要不要把你送去大學。”伊拉克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後,回答了梅麗森德的問題。
咖啡的味道一如既往,還是比較醇厚的,一旁的梅麗森德澤略有些皺眉,實在是她實在是不理解,伊拉克略為什麼能如此輕鬆的喝下這麼苦的飲品。
“怎麼了?”梅麗森德有些意外。
伊拉克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引用了幾口。
等這一杯滾燙的咖啡喝了一半,伊拉克略才再度開口。
“阿梅,我快要死了。”
“啊?”
“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感受不到許多食物的味道了,也就隻有這咖啡,才能讓我有所感受。”
酸甜苦辣鹹,人生千滋百味,等到年老的時候,又還能品嘗多少呢?
對金錢的欲念,終究不可能逆轉生死的命運。
人在出生的時候,味蕾有約一萬個,隨著年齡的增長味蕾數量逐漸減少,味蕾的再生速度也會變慢,使味覺變得遲鈍。
對於一些老者而言會為了“嘗到味道”而過度加鹽或加糖。
而對伊拉克略來說,他剛剛引用那一杯滾燙咖啡的時候,便意識到一件事,他既不覺得這杯咖啡滾燙,也不覺得這杯咖啡夠苦。
考慮到自己71歲的年齡,或許、真要不了多久,就該與世長辭,離開人世,前往天國與自己的舊友們敘舊。
麵對自己的生死,伊拉克略早已考慮許多,現如今也能做到淡然對待。
隻不過一旁的梅麗森德卻覺得有些難以接受,手中的盤子不經意間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一股難以遏製的哽咽,從胸口湧出。
對於她來說,不論伊拉克略在外人看來如何,卻是她為數不多可以完全信賴的長輩。
“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我們隻是在俗世裡分彆……”
一句話說完,伊拉克略忽然間又有一種感受,他的腿已經開始麻木,逐漸失去知覺。
等到這個時候,伊拉克略便恍然大悟。
趁著自己上半身還能動,他畫出了人生最後一個十字。
“願在天我等父者,庇護此國,恩救你我,阿門……”
等到那聲阿門的時候,聲音已經微不可及。
最後,伊拉克略倒在了梅麗森德懷裡。
至此,昔日與巴利安分庭抗禮,經曆過諸多變革的一名老人與世長辭。
留下一份尚未發表的稿件,以及大筆的遺產。
……
邊境,一條模糊的界限,每時每刻或許都會發生變化。
特彆是耶路撒冷王國與埃及的邊界,就更是如此,畢竟那裡“無人”居住。
【祂引你經過那大而可怕的曠野,那裡有火蛇、蠍子,乾旱無水之地;祂為你使水從堅硬的磐石中流出來。】
經書中的段落,描述出耶路撒冷王國與埃及之間,這片西奈曠野的可怖。
從具體的數字來看,則更有感受。
當地全年降水量,雖然沒有底下到尼羅河三角洲那種全年隻有5的地步,但山區至多不超過150,沿海不足50。
多數時間無穩定水源,地下水資源有限,綠洲稀少,降雨集中在冬季,且常為暴雨,會造成山洪暴發。
其日夜溫差顯著:白天氣溫高達20c以上,夜間驟降至5c甚至0c以下,山區尤甚,夜晚甚至能夠結冰。
溫差如此誇張,對於各種生命來說,都顯得格外艱難。
在春季的時候易出現來自撒哈拉的哈姆辛熱風,氣溫驟升,風速強烈,帶來大量沙塵。
冬季雖然風力較小,但也有冷鋒侵入造成的乾冷寒風,切的人臉生疼。
當初古以色列人,在摩西的帶領下,於此曠野呆了40年,那日子可真是蓋了帽了,也難怪會在經書裡,留下大量反對摩西的話語。
【百姓沒有水喝,就與摩西爭鬨……他們在那裡甚渴,怨摩西說:“你為什麼將我們從埃及領出來,使我們和我們的兒女並牲畜都渴死呢?”】
【你為何逼我們出埃及,領我們到這惡地?這地方不好撒種,也沒有無花果樹、葡萄樹、石榴樹,又沒有水喝。】
而對於當下埃及人與耶路撒冷人之間來說,他們又一次要經曆西奈半島的折磨。
畢竟作為兩國之間的模糊地帶,戰爭的起初,就是在這裡打響。
數以千計的軍隊,在這片曠野上調動,感受來自上主的試煉與喜怒無常。
現如今,氣候是冬天,雖然部分地區的氣溫能低於零下五度,但相對來說好歹降雨更多,不必擔心缺水渴死。
注意好保暖,還是能進行一定作戰預備的。
在這片地區開戰,其實也意味著需要對後勤補給,有相當大的要求,如果不是必要情況,駐軍們也不樂意離開舒適的營地。
正午已過,冬日的陽光在高天之上投下蒼白光輝,照不暖西奈的群山。
一支貝都因小隊正沿著一條乾涸的溪澗緩緩前行。
他們數量總計六人,都披著灰白色或赭紅色的羊毛鬥篷,頭纏布巾,隻露出警覺的眼睛與黝黑的麵頰。
馬蹄在碎石與沙土間踏出沉穩節奏,偶爾一聲鼻息便在冷冽空氣中化作霧氣。
他們是隸屬於耶路撒冷王國一方的貝都因部落,如今正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進行著偵查任務。
遊牧的貝都因部落,在這片土地上,其實有著很微妙的地位。
雖然確實許多貝都因部落,都是作為沙匪存在,對王國的農民進行劫掠。
但某些遊牧的貝都因部落,卻可以做到被視為國王的財產,並受到國王的保護。
他們可以被像其他財產一樣出售或轉讓,到了12世紀後期,他們往往又受到貴族或某個軍事修會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