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完飯後，顧正陽和王思明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碗筷。
柳燕感覺精神好了許多，沒再躺下，在顧衛國的攙扶下，靠著炕邊的牆穩穩地坐著。
“爸，媽，我早就聽說農場艱苦，你們說實話，實際情況到底咋樣？”
顧正陽看著父母，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王思明也抬眼望過去。
顧衛國笑了笑，神色平靜，緩緩說道：“我們的實際情況還好
剛下放到農場那陣確實有些亂，那幫子人鬨騰得厲害，我和你媽三天兩頭被拉上台
但你老子我是誰？是在戰場上不知死過幾回的人了，你媽也是經曆過戰火的，我們啥沒見過？什麼日子過不了？
他們要批就批，要學習我們就學習，反正那段日子就這麼過來了。”
顧正陽的手驀地攥起了拳頭，父親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可他能想象得到那些日子裡父母遭受到多大的委屈與艱難。
王思明靜靜地聽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段曆史的走向。
在時代的洪流中，有人沒能挺過去，但也有人始終懷揣希望，最終等到了破曉的那一天。
此時聽著顧父的講述，他的內心五味雜陳，看向顧母的眼中帶著一絲心疼。
柳燕若有所感，朝王思明看過來，嘴角露出了笑容，安慰道：“孩子，彆擔心，爸媽都沒事。
沒什麼事是我們扛不過去的！
要相信我們的國家，他現在就像一個正在成長的孩子，難免會遇到磕磕絆絆。
但我們要堅信，這些都隻是一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王思明點點頭，沒再吭聲，又轉頭看向顧衛國。
顧衛國笑看了一眼妻子，繼續說道：“那段日子沒過多久，很快，因為鬨騰得太凶，上麵應該是有人發了話，這才消停了下來。
也換了一個場長，就是這金場長，他並不為難我們這些人。
他一來，就給我們大家重新分配了住處，每家都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跟彆人擠在一起。”
柳燕一臉笑容，接過話茬：“雖然在農場乾活是累了點，但咱現在是改造嘛，也沒啥。
隻不過是定期要寫檢查交給金場長，他再給交上去，但現在日子過得挺安生的。
這就行，挺好了。”
“爸，媽，我和四弟到哈市的時候，我去見了一下劉叔叔。”顧正陽頓了頓說。
顧衛國微微點頭：“你劉叔叔確實給了我們不少關照，也給我們送過糧食。
等以後有機會，是得好好感謝人家。
但，現在還是少來往點的好，免得連累了人家”
他的戰友自然是好的，雪中送炭，可如今誰不是拖家帶口的呢以後還是彆麻煩人家了。
顧正陽聽懂了顧衛國的未儘之意，回想起昨晚在去見劉叔時，他家兒子那臭著的一張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幾人的談話告一段落，時間也不早了，顧衛國還得繼續去上工，顧正陽便跟了過去。
有他這個兒子在，總不能讓父親累著呀！
但王思明卻被叮囑留在家裡，說是讓他照顧母親，其實兩父子還是怕他去上工挨累。
不去就不去吧！正好他還想著逮空去山上轉悠一下呢！
但現在嘛，他先把顧正陽帶來的兩個蛇皮袋，還有自己的蛇皮袋打開，把裡麵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得按照柳燕的吩咐一一歸置起來。
顧正陽這次過來，可沒少帶東西。
肉罐頭二十盒、桃罐頭二十瓶、玉米麵二十斤，男女衣服各一套，還有醃製過的一大塊五花肉！
王思明看著這五花肉，嘴角撇了撇，這應該是自己給虎頭送去的那塊，沒吃多少，被顧正陽帶這兒來了。
這也不是說不能給父母帶，但也不能在虎頭嘴裡克扣吧！
看來以後還是讓虎頭住在小舅家的好，小舅媽是肯定不會克扣虎頭的肉肉的！
“這都是正陽這孩子帶來的？”
柳燕看著炕上這一堆的東西，摸了摸那嶄新的衣服，還有那桃罐頭，又是欣慰，又是無語。
就說他們現在這情況，哪能穿什麼新衣服啊？還有桃罐頭，還不如換成能飽腹的糧食呢！
“是啊！”王思明翻了個白眼，顧主任那麼穩重一人，咋這時候這麼傻乎乎。
他又從自己的蛇皮袋裡掏出二十五斤紅薯粉條、十斤掛麵、兩雙球鞋、五雙勞保手套、兩個軍用水壺、五瓶紅花油來。
柳燕看著這麼些東西，心疼的瞪大了眼睛，著急地說道：
“孩子，你才上班沒多久吧？工資不會都花在我和你爸身上了吧，這可不行啊！
我和你爸現在本就幫不了你，怎麼能拖累你呢！這錢你得攢起來留著娶媳婦”
王思明臉上有些得意，“媽，你放心！我雖然是學徒工，可拿的是正式工工資，還有獎金，我有錢！”
說著他頓了頓，神色變得無比溫和，緩緩說道：“另外我娘也給了我一筆錢，讓我給你們買些東西。
她本想給你們做些鞋的，可我出發的突然，她沒來得及”
“翠花妹子？”柳燕眉頭微皺，心中有些複雜。
自從知道自己的親兒子出生就被調包後，她就恨得夜不能寐！
她恨柳夢，恨王老實，恨不得能吃兩人的肉，喝這兩人的血！
可翠花妹子正陽說了，翠花妹子從小就偏心思明，把最好的都給了思明。
也是因為她的愛護和支持，思明才能長大成人，才能從鄉下跳到城裡，成為工人。
她該恨嗎？該厭嗎？該嫉妒嗎？不該！
自己的親兒子還能有另一個真心疼他愛他的娘，她該慶幸，該高興啊！
心裡的那點不得勁，哪有孩子得的實惠重要呢？
所以，她舒展了眉頭，一把握住王思明的手，“孩子，回去替我向你娘轉達謝意！謝謝她把你養大，謝謝她把你養的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