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悅的黑色轎車緩緩駛離顧星若的彆墅區。
車輪碾過鋪滿落葉的私家道路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車內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沉默,隻有空調出風口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三個女生就這麼坐著,誰都沒有先開口。
“先去送楊學姐回家吧。”丁悅終於率先開口。
她轉動方向盤,眼睛盯著後視鏡裡逐漸遠去的豪華彆墅。
今晚的生日會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也讓她重新認識了顧星若這個人。
果然東大的有錢人還是太多了。
蘭秋生坐在副駕駛,目光始終望向窗外。
路燈的光芒透過車窗照射在她臉上,讓她的臉忽明忽暗。
“嗯。”她簡短地回應,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後座的楊易瑤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哎呀,今晚可真是精彩。”
她的語調帶著幾分調侃,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你們說是不是?”
雖然她也沒比眼前的兩個小姑娘大多少歲。
可看著她們,楊易瑤總有種過來的感覺。
哪怕她本人也深陷於此。
丁悅從後視鏡瞥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她始終看不明白楊易瑤這個人,也搞不懂她是來做什麼的。
上次表白也有她,今天生日會也有她。
丁悅知道她也可能喜歡許溫,但做出來的事情實在太讓人難以理解了。
要不是有蘭秋生在身邊,她可不會給這人什麼好臉色。
楊易瑤見沒人理自己,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她把腦袋轉向車窗外,欣賞著外麵的夜景。
車子駛入主路,城市獨有的燈光開始閃爍。
楊易瑤的住處不遠,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棟公寓樓下。
“學姐,我們到了。”丁悅轉頭說道。
她恨不得馬上送走這個女人。
楊易瑤伸了個懶腰,推開車門:“謝啦。”
她站在車外,突然彎腰看向蘭秋生:“生生啊,有些事情想開點,彆太鑽牛角尖。”
她的語氣難得正經,眼中閃過一絲關切。
楊易瑤想起那晚獨自訴說心事卻被拒絕的小女孩。
或許她們這些人當中,唯一不該陷進來的就是蘭秋生。
楊易瑤知道自己這麼說話很招人討厭,但還是沒忍住提醒道。
蘭秋生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
楊易瑤聳聳肩,直起身子:“行吧,那我上去了,你們回去小心。”
她揮揮手,轉身走向公寓大門,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玻璃門後。
“你不用聽她說什麼。”丁悅朝著楊易瑤離開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這位學姐讓她感覺渾身不舒服。
蘭秋生也在看楊易瑤離開的方向,她看了會兒便低下頭,小聲說道:“人家也是好心提醒我。”
丁悅被氣得當場深吸一口氣,緩過來後才吐槽道:“傻子。”
以前兩人還是敵人的時候,她覺得這小姑娘還蠻聰明的。
現在看完全就是個容易被欺負的小傻子。
丁悅重新發動車子,卻沒有往學校方向開。
她調轉車頭,駛向另一個方向。
“這不是回學校的路。”蘭秋生終於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丁悅。
她也看不出來這條路要開往何方。
丁悅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誰說我們要回學校了?”
她伸手往前一指:“我帶你去個地方。”
蘭秋生“嗷”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
畢竟現在開車的人是丁悅。
她難道還能直接跳車不成?
車子穿過幾條街道,最終停在一家名為“12號洞穴”的酒吧門前。
這看上去是一家隻喝酒聊天的清吧,環境並不吵鬨。
暖黃色的燈光從落地窗透出來,隱約能聽到裡麵傳來的吉他聲。
蘭秋生皺起眉頭:“我不想去。”
哪怕是清吧,她也不想走進去。
畢竟老師和家長從小就教導他們,去酒吧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之前能邁進那家酒吧,完全是因為酒吧是顧星若開的。
不然她肯定也不去。
丁悅已經解開安全帶,轉頭直視著她:“你知道許溫最不喜歡你的是哪一點嗎?”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語氣不容置疑:“就是你和他太像了,不願意做出變化,一樣的老氣,一樣的平淡人怎麼可能和一個這麼像自己的人有什麼感情發展?”
丁悅一開口就停不下來,繼續說道:“你再看看顧星若和夏檸,一個是風風火火的大小姐,往人群一站就是絕對的焦點,另一個完全就是文藝少女,絕對的言情女主角。”
說完後她往身旁瞄了一眼:“你再看看你,白瞎你長的這張臉了。”
這幾句話像一把小刀,精準地刺入蘭秋生的心臟。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安全帶,幾根指頭因為用力而漸漸泛白。
“下來吧,就喝一杯,聊聊天,就當陪我了。”丁悅的語氣軟化下來。
她推開車門,站在車外等待。
蘭秋生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解開了安全帶。
夜風拂過她的臉頰,帶著初秋的微涼。
她跟著丁悅走進清吧,木門在身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到這種地方。
一切都是那麼新鮮而又陌生。
清吧內部裝修簡約而溫馨。
原木色的桌椅,牆上掛著幾幅抽象畫作。
角落裡,一個留著長發的男歌手正抱著吉他彈唱《那些年》。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動人。
“那些年錯過的大雨。”
“那些年錯過的愛情。”
“好想告訴你。”
“告訴你我沒有忘記……”
歌曲剛好來到高潮部分,氣氛瞬間就悲傷了起來。
“這首歌真應景,唱的很像是許溫、顧星若和夏檸,三人從一個高中畢業,有許多年的感情,和電影裡麵一模一樣。”丁悅拉著蘭秋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兩杯調酒,而後說道:“而你,終究還隻是局外人,電影裡麵的小配角。”
蘭秋生的身體微微僵硬,但她沒有反駁。
她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是嗎?我沒看過你說的電影。”
丁悅聽到後大為震撼,激動地回道:“《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去年這麼火你都沒看過?”
她剛說完便意識到蘭秋生的狀況,隻好無奈揮揮手:“行吧,你沒看過也正常。”
她大致講了一下劇情。
無非就是個青春遺憾的故事。
講完後丁悅總結道:“他們是《那些年》,你我就不知道了。”
蘭秋生聽完劇情後小聲吐槽:“他們的青春可真精彩,我的青春就隻有做題了。”
兩人正聊著的時候,服務員很快送上兩杯色彩斑斕的調酒。
其中一杯上麵帶著棉絮,服務員臨走前將棉絮點燃。
火焰映照著兩人的臉龐,格外美麗。
丁悅連忙拿起手機錄下視頻。
結束後這才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今天這場生日會,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顧星若那彆墅,嘖嘖,簡直像宮殿一樣。”丁悅轉動著酒杯,冰塊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酒杯上還殘留著火焰的溫度。
蘭秋生低頭看著自己的酒杯,冰藍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她很用心。”她輕聲說道。
那些生日創意她從來沒見過。
讓她想一輩子她也想不出來。
“何止是用心,那完全是在宣示主權好嗎?從那蛋糕到那些照片,就差沒直接說‘許溫是我的’了。”丁悅嗤笑一聲。
她模仿著顧星若的語氣,誇張地揮了揮手。
蘭秋生的嘴角勉強扯動了一下,卻笑不出來。
她想起顧星若挽著許溫手臂的樣子,想起他們之間自然的互動,想起那些記錄著他們共同回憶的照片……
過去的她從未幻想過這些。
但遇到許溫後她有時也會忍不住想象,如果故事的主角是她就好了。
但她知道這終究隻是幻想罷了。
“還有夏檸,我以為她會大鬨一場,結果居然這麼平靜,你說她是真的放下了,還是在憋什麼大招?”丁悅繼續道。
她想起大學剛開學的那段時間。
當時夏檸和許溫才剛剛在一起。
在那種情況下,她每天都不肯放開許溫。
但這次竟然什麼都沒做。
蘭秋生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終於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酒精的灼燒感從喉嚨蔓延到胸口,讓她微微皺眉。
她看不懂顧星若,同樣也看不懂夏檸。
“最讓我意外的是許溫,他居然能在那樣的修羅場裡遊刃有餘,嘖嘖,這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好。”丁悅壓低聲音。
現在她才發現,她還是小看她們的傳奇班長了。
或許正像她們一開始猜測的那樣,這是個絕世大渣男。
蘭秋生想起許溫站在眾人中央的樣子,他溫和的笑容,恰到好處的言辭,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樣的許溫,既熟悉又陌生。
“蘭秋生,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有兩條路。”丁悅突然正色道,放下酒杯直視著她。
她伸出兩個手指,在酒桌上搖搖晃晃。
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女生在這裡玩猜拳呢。
蘭秋生抬起頭,對上好友認真的目光。
“要麼遠離許溫,從此做個自由自在的人,專注於自己的事業。”
丁悅豎起一根手指,然後又豎起第二根:“要麼就像夏檸一樣繼續堅持,默默跟在許溫身邊。”
說完後她還不忘拿起酒杯,品嘗杯中美酒。
蘭秋生也將酒杯抬了起來,猶豫再三後還是落了下來。
“我建議你走第一條路,許溫身邊已經有顧星若了,現在夏檸又回來了。你何必呢?”丁悅又喝了一口酒。
她當然知道許溫長得帥又有才華,這樣的男生是多少女生的夢中情人。
隻要有男生出現的地方,很快就會有很多女生撲上去。
但在丁悅看來,許溫這樣的人雖然很好,但卻更像是毒藥。
她是萬萬不敢碰的。
所以她也更想讓蘭秋生離開,而不是深陷在泥潭中。
清吧裡的歌聲換了一首,依然是那個男歌手,這次唱的是一首抒情慢歌。
歌詞裡那句“漸漸地忘記,趕不上明天”清晰地傳入蘭秋生的耳中。
她聽出來這是《仙劍奇俠傳三》的片尾曲。
蘭秋生看過的電視劇並不多,這算是其中之一。
她沒有回答,隻是又喝了一口酒。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但丁悅已經明白了她的選擇。
蘭秋生永遠都是那麼固執,隻要認準了一條路就絕對不回頭。
曾經兩人還是對手的時候,丁悅很煩這一點。
但現在她們成為朋友後,她的心中隻剩下心疼。
“你還真是個受虐狂,偏執的可怕,你和許溫都是一類人,怪不得你會喜歡他,我嚴重懷疑你隻是喜歡你自己,你是個自戀狂!”丁悅搖搖頭,語氣中帶著心疼。
蘭秋生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隻是不想放棄。”
她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感,她怕離開後就再也感受不到。
“即使沒有結果?”
“即使沒有結果。”
蘭秋生從來不做沒有結果的事情。
但這次她明知到這件事一定會沒有結果,但她卻並不想往後退,也不想放棄。
哪怕是僵在這裡,讓時間永遠停滯,她也不想走。
丁悅長歎一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儘:“行吧,那我隻能支持你了,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酒精的麻痹下,她難得說了點實話。
丁悅也沒想過,曾經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有天竟然會成為朋友。
如果提前知道的話,她一開始就對這個傻子好一點了。
喝完一杯酒後,丁悅又叫來服務員,點了第二杯酒。
兩人就這樣一邊喝酒,一邊聊著今晚的見聞。
丁悅越喝越多,臉頰漸漸泛起紅暈,說話也開始變得大舌頭。
“那個顧星若嗝確實厲害,但我還是覺得你比她更適合許溫真的”她晃著酒杯。
蘭秋生苦笑著搖搖頭:“彆說了。”
她覺得沒有什麼合適與不合適。
就像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許溫和顧星若天生一對。
但現在她卻開始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為什麼不說?”丁悅突然提高音量,引來附近幾桌客人的側目。
蘭秋生連忙把她拉了過來,她這才略微放低聲音。
她爬到桌子上,小聲說道:“你比她更了解許溫,你和他一起創業,一起熬夜加班你們甚至有著相似的境遇,那女的除了有錢還有什麼?”
蘭秋生連忙按住好友的手:“你喝多了。”
她有些無奈。
今晚明明是幫她解決情感問題,結果最後喝多的卻是丁悅。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失戀了呢。
“我沒喝多!我就是就是替你感到不值!”丁悅甩開她的手,又灌了一口酒。
她眼中的蘭秋生勤勞優秀。
雖然她的出身並不好,但隻要一直堅持走下去,總會取得一番成就。
她應該擁有更輕鬆的未來,而不是陷在這段關係中。
丁悅歎了口氣。
她趴在桌子上,手臂搖搖晃晃。
但愛情這種東西。
又有誰能說的清呢?
如果能說的清的話,就不叫愛情了。
蘭秋生看著好友醉醺醺的樣子,知道今晚的談話該結束了。
她招手叫來服務員結賬,然後扶著搖搖晃晃的丁悅離開清吧。
看到將近一千塊錢的賬單後,蘭秋生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種看著就小資的地方了!
走出酒吧後,夜風拂過兩人的臉龐,丁悅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靠在蘭秋生肩上,含糊不清地說:“生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要讓你難過”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蘭秋生輕聲回應。
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過朋友。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友情。
從清吧出來後,蘭秋生感覺自己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晚風很舒服,吹的她不想回家。
“我隻是不想看你受傷”丁悅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腳步也變得踉蹌。
幸好清吧離丁悅家的小區不遠,蘭秋生半扶半抱地帶著她往家走。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顯得格外親密又孤獨。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很羨慕你”丁悅突然又開口,酒氣噴在蘭秋生耳邊。
“羨慕我什麼?”蘭秋生有些驚訝。
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能讓人羨慕的地方,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夠慘了。
“羨慕你有這麼喜歡的人我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都快忘了”丁悅的聲音帶著醉意和一絲落寞。
蘭秋生沒有回應,隻是更穩地扶住她。
她想起那些追求丁悅的男生們。
或許隻有在醉酒的狀態下,她才會說出這些話。
真要是讓她和哪個男生在一起,體驗一段愛情,她是不會同意的。
兩人終於來到丁悅家樓下,蘭秋生從她包裡找出門禁卡,刷卡進入電梯。
電梯緩緩上升,丁悅靠在角落裡,眼神迷離:“生生答應我如果真的太痛苦就放手好嗎?”
蘭秋生看著電梯樓層數字不斷跳動,輕輕“嗯”了一聲。
但她們都知道,這個承諾有多麼無力。
或許就像丁悅所說,她是個受虐狂也說不定呢?
蘭秋生在笑,既是覺得今晚開心,同時也是在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