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和寧州之間的距離雖然談不上遠,但也要至少兩個小時的車程。
蘭秋生還是第一次長途開車,因此她開的十分平穩。
限速上是多少她就開多少,絕對不超速。
就算被周圍的車不斷超過去,她也依舊不慌不忙。
許溫並未催促她,他覺得這樣很好,雖然速度慢,但至少很安全。
下午陽光正好,車上的人都昏昏欲睡。
坐在副駕駛的蔣夏青本來打算睡覺。
但她突然意識到身邊的蘭秋生還是第一次開車上高速。
便也瞬間沒了睡覺的心思。
她拉著坐在後排的阮秋萍聊八卦,有點聲音也能防止這位新手駕駛員睡著。
不然高速上這麼枯燥的車程,開車的很容易和坐車的一起睡過去。
到時候可就糟了。
有個笑話怎麼講的來著?彆人開車的時候我都不敢睡,隻有自己開車的時候才能放心睡一會兒。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蔣夏青開始沒話找話。
她和阮秋萍年齡差不多,家裡還都有正在上學的孩子,自然能找到不少話題。
許溫有點不太精神,他並未參與到聊天中,而是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雖然沒仔細聽,但畢竟坐在一個車裡,想不聽都難。
他也聽到了阮秋萍家裡的後續。
在他們的提醒下,她把家裡所有的財產全部轉移到了兒子名下。
老公雖有怨言,但他心中本來就有秘密,也沒敢說什麼。
隻是不斷的找事和吵架。
阮秋萍就當完全沒聽見,根本不理他。
她也不繼續在家裡當家庭主婦,而是重新走上職場,去家裡的商場任職。
孩子則交給保姆來帶。
說了這麼多,她到最後還是沒離婚,也沒和自己的丈夫挑明他出軌的事情。
理由無非就是中年男女總說的那一句:想給孩子個完整的家。
隻有在孩子麵前他們才是恩愛的夫妻。
私底下那是分錢又分房。
阮秋萍說完自己的事,蔣夏青也說了她的事。
兩個愛情不順利的女人惺惺相惜。
許溫看兩人現在的狀態總覺得有點眼熟。
怎麼感覺他們下一秒就要一起結伴出去找樂子、點男模了呢?
還好他現在已經不是男模了。
在兩人的閒聊中,時間過的很快。
路虎攬勝駛入寧州市區時,許溫看了看手機,下午一點十五分。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手背上,形成一片斑駁的光影。
他輕輕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內側刻著的“xwgxr”字母已經有些磨損的痕跡。
顧星若昨晚叮囑他在外麵要好好戴著,他也並未摘下來。
“我們到了。”蘭秋生跟隨門童的指引,平穩地將車停在萬隆國際酒店門前。
當車熄火後,她輕輕吐出胸中的濁氣。
這將近兩百公裡的車程終於還是讓她開下來了。
她現在隻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虛汗,明明一直坐著,卻好像剛剛跑了個八百米一樣。
在蘭秋生的聲音中,許溫收回思緒,轉頭看向窗外。
來接待的門童早已經站在車外,等著幫遠道而來的眾人拿行李。
“先把行李放房間吧,”阮秋萍從後排探身向前:“我和周總約的是晚上六點,在萬隆廣場的粵香閣。”
酒店門童已經上前幫忙卸行李。
許溫注意到蘭秋生從駕駛座下來時,下意識地拉了拉自己簡單的淡藍色襯衫下擺。
那件衣服看起來已經洗得有些發白,袖口還有不易察覺的墨水痕跡。
蘭秋生總是穿著最樸素的衣服,仿佛刻意讓自己隱形。
要說以前這麼穿,那完全是因為沒錢。
但她現在一個月工資兩萬,已經超過大部分人,就算要養媽媽和弟弟,也完全有餘錢改善生活。
現在還這麼穿,大概是習慣了吧。
“許總。”蔣夏青突然提議:“距離會麵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們想出去逛逛,買點東西。”
她今天穿著剪裁得體的藏青色套裝,看起來專業而乾練,完全看不出是生過孩子的人。
許溫點點頭:“去吧,我正好處理些工作。”
他剛打算上樓,便注意到一旁的蘭秋生。
平時穿這一身也就算了,今晚的場合怎麼說也應該穿點好的。
他正打算拜托兩位當媽媽的女士去給這位小孩子挑選點衣服的時候,阮秋萍卻已經率先開口。
“蘭秘書也一起來吧。”她挽住蘭秋生的手臂,後者明顯有些局促:“我看你需要幾套像樣的職業裝。”
蘭秋生的耳尖瞬間紅了:“我、我不用”
她想起顧星若借給她的那些衣服,她好像確實不太適合。
“彆推辭了。”蔣夏青笑道:“作為公司門麵,你的形象很重要,許總,不介意我們借你的秘書幾小時吧?”
許溫看著蘭秋生窘迫的樣子,嘴角不自覺上揚:“去吧,記公司賬上。”
他怕對方拒絕,又再次強調:“這種機會可不多了啊。”
不過蘭秋生也沒機會拒絕。
因為阮秋萍和蔣夏青已經又拉著她上了車。
他們的行李則由門童送到房間裡。
最後隻剩下許溫孤家寡人一個,獨自跟著門童坐電梯前往樓上的房間。
酒店房間比他預想的要寬敞。
落地窗外是寧州的城市景觀,遠處能看到蜿蜒的寧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將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取出筆記本電腦放在書桌上。
正打算處理工作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許溫猶豫了一下,滑動接聽。
“喂?”
“”電話那頭隻有輕微的呼吸聲。
“哪位?”許溫皺眉,正準備掛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輕輕響起。
“是我。”
夏檸。
這個聲音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許溫記憶深處的某個抽屜。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清脆又動人。
當年學校的廣播站也隻是聽了一遍就選她當廣播員。
自從夏檸離開臨江去京城治療後,他們已經幾個月的時間沒有任何聯係了。
唯一的聯絡便是她留下的兩封信。
隻可惜一封是夏海轉交,一封是白半夏轉交,全都沒有地址。
他發過去的兩條短信,一條“我等你回來”,一條“生日快樂”,也全部石沉大海。
“你怎麼”許溫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夏檸畢竟還是病人,他生怕那句話刺激到了她,讓她這段時間的治療都功虧一簣。
“今天醫生終於允許我用手機了。”夏檸的聲音聽起來比記憶中平靜許多。
許溫還記得兩人分彆時夏檸的聲音。
是那樣沙啞、那樣的脆弱。
好像一碰就碎的藝術品。
看來這段時間的治療確實是起到了幾分成效。
許溫走到窗前,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
他想起了夏檸在那個封閉房間中的模樣,眼神平靜卻又歇斯底裡。
她手上拿著刀,一副想要終結一切的架勢。
“治療怎麼樣?”他最終問道。
“還好。”夏檸輕聲回答:“這裡的醫生很專業,藥物調整了幾次,現在穩定多了。”
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我每天都要參加團體治療,認識了很多和我一樣的人。”
許溫能聽到背景裡隱約的鋼琴聲,大概是醫院公共區域的音樂。
“那就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三個字在空氣中顯得格外蒼白。
“你現在在哪?”夏檸突然問:“我聽到回聲,不像在學校。”
“寧州。來談業務。”許溫簡短地回答。
這但時間的變化太太,說起來也太複雜。
他怕現在的夏檸還接受不了,便沒多說什麼。
等她康複回來,再告訴她也不遲。
“一個人?”夏檸輕聲問道。
“和幾個同事一起。”許溫沒有詳細說明,但夏檸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和顧星若一起?”她的聲音清脆又平靜。
不過問題問出口後,她又急促的補充道:“抱歉,我不該問這個。”
她知道,她已經沒資格再問這種問題了。
明明連乞求原諒都是奢望,她又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呢?
大概是許溫的溫柔給了她幻想和錯覺。
夏檸揮去腦海中的想法。
好不容易找到打電話的機會,她想再聊點開心的事情。
以此支撐她接下來漫長的治療過程。
許溫歎了口氣,輕聲安慰道:“沒有。”
他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傳來腳步聲和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檸檸,時間到了。”
“我得掛了。”夏檸急促地說:“媽媽來收手機了。”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脆弱:“許溫,我”
“好好治療。”許溫打斷她:“我等你康複後回來。”
電話被匆匆掛斷。
許溫站在窗前,手裡握著已經黑屏的手機。
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扔到床上,轉身打開筆記本電腦。
電腦上還有工作要處理。
他突然想起楊易瑤之前說過的話。
這位兼職心理醫生的神棍說,夏檸寫是一種自我療愈的手段,有個支點能讓她逃避。
那他現在這麼著急工作又是為了什麼呢?
許溫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工作中時間過的飛快。
五點半,房門被輕輕敲響。
許溫合上電腦,揉了揉太陽穴。
他打開門,看到蔣夏青和阮秋萍站在門外,兩人臉上都帶著神秘的笑容。
“許總,看看我們的傑作。”阮秋萍側身讓開。
蘭秋生站在走廊裡,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穿著一件剪裁精致的淺灰色西裝套裙,內搭絲質白襯衫,腳上是黑色尖頭高跟鞋。
原本總是隨意紮起的馬尾現在變成了優雅的低髻,臉上化了淡妝,唇上是溫柔的豆沙色。
如今的她終於沒了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
果然自己親自去買和從彆人那裡撿來的衣服就是不一樣。
早知道這樣,早讓人帶著她去買了。
不然他每天出門在外,身邊都好像跟著個初中生。
還好許溫長得不著急,不然肯定會有人問他,這是不是他女兒。
“怎麼樣?”蔣夏青得意地問。
許溫一時語塞。
眼前的蘭秋生不再是那個躲在角落裡的女大學生,而是一個自信的職場女性。
他注意到她耳垂上小巧的珍珠耳釘,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這兩個老東西還真是不給公司省錢啊。
不過也沒關係,好看就行。
“很專業。”許溫最終評價道。
他十分滿意這套裝扮。
蘭秋生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笑容讓她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謝謝許總。”她的聲音依然輕柔,但多了幾分堅定。
她學著其他人的樣子,也開始叫起“許總”。
許溫聽到後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掉下來了。
說實話,他還是不太適應“許總”這個稱呼。
不過其他人叫他,他也習慣了,畢竟一開始就這麼叫。
但蘭秋生不同。
兩人之前可是以名字相稱,後來他當上班長後,她也會跟著丁悅一起叫他班長。
許溫糾正道:“你還是繼續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班長吧。”
蘭秋生難得見到他尷尬的表情。
她隱藏起心中的小得意,一本正經的回道:“蔣姐說在學校叫你班長,在外麵就得叫你許總。”
“我們還買了化妝品,教了她基本化妝技巧。”阮秋萍補充到:“作為你的秘書,形象管理很重要。”
許溫無奈一笑。
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吧。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蔣夏青看了看手表。
許溫點點頭,回房拿了西裝外套和公文包。
當他再次出來時,蘭秋生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動作熟練得仿佛一直如此。
四人乘電梯下樓時,許溫注意到蘭秋生不再像以前那樣站在最角落,而是挺直腰背站在他身側。
電梯鏡麵反射出他們的影像,看起來就像一個專業的商業團隊。
在許溫沒注意到的角落裡,有雙眼睛一直在偷偷看著他的背影。
大家看其起來都十分放鬆,但蘭秋生心中卻有些忐忑。
她深呼吸,儘量讓自己放鬆下來。
我是否真的成了他身邊那個不可替代的人呢?
蘭秋生心中產生這樣的想法。
她移開目光,去看手上拎著的公文包。
不知為何,耳邊響起丁悅的話:“你現在好像他的影子。”
伴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