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展櫃中的紫水晶折射出細碎光斑，在許溫側臉投下棱角分明的陰影。
楊易瑤望著他收攏信紙時泛白的指節，忽然想起標本館裡那些被釘在軟木上的蝴蝶。
“她開始寫了，裡還帶著點恐怖色彩，男主和女主在停屍房表白。”許溫將信紙重新折成規整的方塊。
楊易瑤聽到這個故事後，身體忍不住縮了一下。
她現在很難想象夏檸如今的精神狀態。
到底什麼樣的愛情會需要在停屍房表白？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塔羅牌，“正義”牌背麵的天平紋路在燭光中明滅不定。
“我記得你她以前就喜歡寫，好像還在網站上發表過？”楊易瑤詢問道。
這是她還在當學生會主席的時候，偶然間聽說的八卦。
聽說夏檸為了寫，經常一整晚都不睡覺。
她那時以為是作者的創作熱情，結果沒想到竟是因為她得了雙相。
“但這次不一樣。”許溫端起茶杯，把茶杯中剩下的紅茶一飲而儘：“她以前隻寫戀愛謎題，現在卻在故事裡藏了太多隱喻。”
許溫又一次回憶起“公主、騎士與高塔”的故事。
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裡，她總是喜歡用這種手法。
而如今戀愛謎題卻變成了詭異的劇情。
他想起夏檸信中那個會說話的屍體。
卷簾門外傳來貨車碾過水窪的悶響，驚得小白弓起脊背。
楊易瑤把炸毛的白貓抱到膝頭，指尖陷進蓬鬆的絨毛。
“或許這是她自我療愈的方式？”她頓了頓：“就像你一樣。”
許溫有些遲疑的抬頭：“我？”
楊易瑤邊擼貓邊說：“你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你隻要一工作起來就不要命，精力全投在工作上，我覺得這也是一種你自我療愈的方式，雖然我不知道你要療愈什麼。”
她感覺自己學錯專業了，或許她應該去當個心理醫生。
楊易瑤的話好像觸碰到了許溫身上某個隱秘的開關。
他張張嘴，第一時間沒說出狡辯的話，猶豫幾秒後才說道：“我那是單純的窮怕了。”
楊易瑤不做解釋，她隻是一聳肩，一副“你都懂”的表情。
許溫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忽然站起身，離開沙發溫暖又柔軟的懷抱：“該去你公司看看了。”
楊易瑤看著他把信紙仔細收進內袋，貼胸存放的姿態仿佛在供奉某種聖物。
兩人出門的時候，剛剛一直下著的小雨終於停歇。
雨後的臨江大學城彌漫著泥土與花朵混合的腥甜。
許溫降下車窗，潮濕的風順著車窗吹了進來。
楊易瑤猛打方向盤避開積水潭。
後視鏡裡，許溫坐在副駕駛，拿著手機發呆。
如今她終於明白那條短信的含義。
原來他真的在等她回來。
“明天是夏檸的生日吧？需要我幫你挑禮物嗎？”她故意讓語氣輕快得像個真正的學姐：“女生的生日驚喜我最拿手了。”
許溫按下鎖屏鍵後目視前方。
“不必了，等她回來再說吧。”他輕聲說道。
楊易瑤現在很想問許溫一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夏檸真的回來了，那他又要如何處理她和顧星若之間的關係呢？
畢竟現在後者才是他的現在的正牌女友。
她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沒問出這個問題。
有些事情不需要看，隻需要默默觀察就好。
在這場感情遊戲中，她真正開了上帝視角。
如果是正常玩家，此時應該趕緊退遊止損，畢竟這場感情遊戲錯綜複雜且沒有儘頭。
但她現在卻一動都不想動。
楊易瑤把車停在公司樓下時，雨又開始下了。
她找的地方與其說是公司，倒更像是個工作室。
一樓是藥店和理發店，二樓英語輔導班，三樓便是她剛剛注冊的公司。
楊易瑤從車裡麵找出傘，她本想給許溫也打一下。
結果一個沒注意，對方已經捂著腦袋跑進了大樓裡。
她也隻好連忙跟上。
電梯鏡麵映出兩人交錯的倒影，許溫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後頸還殘留著雨水的涼意。
當“3”字亮起時，他突然開口：“等下次有機會我再找你占卜吧。”
楊易瑤愣了一下。
她回過神來後僅僅隻說了一個字：“好。”
說完後便主動離開電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響十分清脆。
走廊儘頭傳來年輕男女的哄笑，混著咖啡機蒸騰的香氣湧進鼻腔。
玻璃門推開瞬間，二百多平米的辦公區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正在給綠蘿澆水的圓臉女生手一抖，噴壺在地上濺出水花。
楊易瑤拍手打破僵局：“給大家介紹下，這位就是測測的製作人許總，我之前和大家說過。”
本來還有些懶散的新人們慌忙起身，咖啡杯裡的拉花早凝成古怪漩渦。
穿改良漢服的女生緊緊盯著許溫的臉，筆記本啪嗒掉在鍵盤上。
“您就是那個日活破十萬的搜題軟件創始人？”格子衫男生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鏡：“可您看著比我表弟還小！”
楊易瑤介紹許溫的時候沒說過他的年齡，隻說是另一個合作公司的老板。
大家先入為主的認為這是個比他們老板還要大很多的人。
許溫笑著回道：“楊總沒告訴你們？我是她的學弟，中間差了好幾歲呢。”
滿室抽氣聲中，穿露臍裝的短發女孩驚訝到手機滑進星盤沙盤，電子女聲突然外放。
“收聲！”女孩手忙腳亂按滅手機，耳尖紅得能滴血。
楊易瑤抱臂倚在牆邊，欣賞著麵前眾人此起彼伏的認知崩塌。
有時候她站在許溫麵前的時候也會感覺到自卑。
給眾人介紹完後，楊易瑤便帶著他參觀她的公司。
她租下來的地方之前是個律師事務所，對方搬走前把桌子椅子基本都留了下來。
二百多平米的空間被劃分為幾個小房間。
“沒你的公司那麼豪華，算是剛剛起步吧。”楊易瑤帶著許溫走了一遍。
她側著頭問道：“許總有沒有什麼想提的意見？”
許溫看著眼前的辦公室，心中讚歎楊易瑤超強的執行力。
怪不得人家能當上臨江大學的學生會主席呢。
他至少還有顧星若幫忙，但楊易瑤卻隻能靠她自己。
她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這一切。
許溫沒什麼好說的，他一攤手：“非常完美。”
楊易瑤沒當回事，隻覺得這個小渣男正在哄她玩。
她算是發現，許溫真的很會哄女孩子開心。
這麼多好女孩都對他死心塌地，包括她自己。
“現在大致就是這麼個條件，許總之後要是有什麼意見和吩咐就和我說，畢竟這裡也有你一份。”楊易瑤說完後便拉著許溫來到工作室儘頭最大的那間辦公室。
“以後有事就來這找我，當然，你要是想去黑貓塔羅的話也可以。”她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串，包括鑰匙和遙控器。
許溫看出她的意思，拒絕道：“鑰匙就不用了，我要是想去坐坐的話，就提前給你打電話。”
楊易瑤遲疑片刻，或許不給他鑰匙也是個好的選擇。
“你要走了嗎？”她詢問道。
許溫點點頭。
兩人簡單告彆後，他在眾多人的注目禮中離開了工作室。
許溫走後，楊易瑤坐到電腦前開始處理工作。
軟件上的谘詢量非常大。
她剛走沒一會兒就多了許多工作要處理。
楊易瑤很快便投入到工作狀態中。
忙著忙著，她想起正在寫的夏檸，她說那是她“自我療愈”的方式。
楊易瑤嗤笑一聲。
她總是說彆人，那她現在瘋狂工作的狀態又何嘗不是呢？
明明已經打開了上帝視角，但她還是被困在了這。
“我怎麼好像有點緊張？”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熟悉的話。
許溫和顧星若又一次站到了洪景實業樓下。
兩人拿著東西，一起看著麵前的高樓大廈發呆。
許溫聽到顧星若的話後吐槽道：“這話你上次就已經說過一次了。”
大小姐一歪腦袋：“是嗎？”
許溫十分肯定的點點頭。
要說唯一的不同，那大概便是顧星若的穿搭。
她上次穿的十分隨意，僅僅隻是一身休閒裝，青春活力十足。
但這次不同，她為了顯得自己更專業，特地穿了一身職業裝。
白色襯衫、包臀裙，腳上的高跟鞋顯得顧星若的一雙美腿更加修長。
她甚至還給自己配了一副黑色鏡框，裡麵沒有鏡片，隻有鏡框。
戴上鏡框後，她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分女高管的意思。
成熟的裝扮遮住了她身上的稚氣。
許溫這次穿的就很隨意，他沒穿西裝，隻是一套普通的衣服。
他現在雖然已經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但老板也要來彙報工作，因為老板上麵還有投資人。
顧洪讓他回來彙報一下項目的進度，他和顧總約了個時間，便帶著顧星若一起來了。
上次來的時候，他和顧星若還僅僅隻是普通朋友關係。
但這次已經完全不一樣。
兩人正式成了男女朋友，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
許溫今天出現在這不僅僅是來彙報工作，同時也是來見一下未來的嶽父。
想起前世顧洪第一次知道他是自己女兒的男朋友時，可是鬨了很大的不愉快。
這次應該不會了吧？
“你說我為什麼緊張呢？”顧星若詢問道。
兩人在原地站了半天，最後終於決定走向麵前的高樓。
“放輕鬆，以前每次老師說要檢查作業的時候，你不也緊張嗎？今天完全就是你爹檢查咱們兩個的作業。”許溫隨便找了個理由。
顧星若否認道：“這你就錯了，老師檢查作業的時候我從來都不緊張，反正我也沒寫。”
她還是想不出來自己究竟為什麼緊張。
閃城的進度很順利，就連她這個外行人都能看出來。
今天她更是打算直接跟她爹攤牌，她和許溫在一起了。
顧洪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定。
她好像真沒什麼可緊張的。
想清楚後，她的心裡稍微好受了點。
走到大樓門口的時候，熟悉的秘書出現在兩人麵前，她說顧總讓他們先去會議室準備一下。
很快，兩人又到了上次的會議室。
之前是爭取投資，這次則是把產品拿出來，向所有人展示成果。
準備過程中，許溫有些無聊，畢竟這次和第一次不一樣，他真沒什麼好準備的。
他說想要去外麵透透氣，顧星若便說她也要去。
她說自己對她爹的公司完全不熟悉，正好借這個機會轉轉。
兩人剛走出去，之前離開的秘書又退了回來，她說顧總叫他們先去他辦公室，說他有話要對他們說。
許溫聽到後瞬間便明白是什麼意思。
看來“嶽父的考驗”要比“投資人的考驗”先到。
顧星若看上去完全沒明白什麼意思，她大大咧咧的說，去就去，正好催她爹抓緊下來。
在秘書的帶領下，兩人坐上電梯，直奔顧洪的辦公室。
顧星若有些興奮，她爹終於要帶上她和許溫一起聊。
之前都是他們兩人單獨聊，根本不帶她，她也偷聽不到，這讓她十分苦惱。
“你猜我爸會不會問我們的事情？”顧星若貼在許溫的耳邊小聲說道。
她一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沒等許溫回複，電梯便已經在三十四層停下。
他又一次見到歐式和中式混雜的辦公室，辦公室中甚至還突兀的擺放著一張火炕。
秘書沒跟著他們一起下來，而是朝兩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星若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許溫則是遲疑了片刻，因為他聽到辦公室中有幾個男人的說話聲。
他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過去。
但顧星若卻完全沒有這個考慮。
她見許溫不動，還以為他緊張，連忙拉上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不管我爸說什麼，我們都還是會在一起。”
兩人一起往前走，等轉過一個彎，終於見到說話的幾個人。
顧星若看到麵前的三個中年人並沒什麼反應。
她隻以為這是她爹生意上的朋友。
但許溫卻當場愣在原地。
因為麵前的三個中年人他全都認識。
其中一個當然是洪景實業的總裁顧洪。
至於剩下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夏檸的爸爸夏海，另一個則是他前段時間剛剛才認識的李卿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