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裡啪啦——”
“啪啪啪——”
北京城校尉胡同,梧桐院。
深深的庭院裡,一串串鞭炮被點燃,刺耳的鞭炮聲在庭院裡回蕩,擾得盤在窗台上的小黑貓緊張的蜷縮在一起。
澄黃的火光在昏暗的天色中驟然亮起,驟然熄滅,鮮紅碎紙飛得滿天都是,如頃刻間的花匆匆綻放,匆匆熄滅,叫人憐惜。
但好在今天是除夕夜,再喜慶不過了。
“孤寂中看熱鬨,卻越發孤寂,隻因這些熱鬨看似美好,但並非屬於自己……”
廚房灶台前,身形風韻綽約,骨肉豐腴的冰山美婦靜靜站在窗邊,手裡端著一盤糖醋排骨,靜靜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紛飛的煙氣與碎紙還有蘊藏其中的熱鬨的年味。
可在彆人看來這些再美好不過的東西,此刻落在美婦眼裡,心裡卻格外讓她身神傷。
就像十歲時,看著同齡的女孩穿上了新年漂亮嶄新的衣裳,而她隻能默默地看著,悄悄的羨慕著。
但她隻是和姐姐兩人相依為命的可憐孩子,說句不好聽的是寄人籬下的孤兒。
怎能要求更多?奢求更多?
就像那位尖酸刻薄的嬸子說的,能有一份吃穿用度,就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
自然到了後來,這份羨慕與期待慢慢就變成了漠然。
在蔣婷看來不看,不想,不念,不過心,就不會產生出那些叫人鼻酸眼紅的情緒來。
一晃十餘年,這麼平靜無趣,冰冷至極的生活,她就這麼過來了。
隻是現在偏偏有了一些不同,身邊多了一個男子,嘴上說的溫和柔軟,心裡卻是像自己一樣冷冰冰的,看待旁人幾乎是在看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和自己多麼的像,就像是匆匆過了三十多年的人生,陡然間在平日裡在稀鬆平常,在無趣不過的人群裡翻到翻到相似的靈魂。
那種驚喜,簡直讓蔣婷靈魂都震顫起來。
似乎是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後來變成了三個人。
平靜無趣的日子,也變得溫暖順遂起來,而不時還有一些小驚喜,小意外,還有時會掀起幾米高的浪花。
就像自己發了瘋一樣,拿著地圖手電,就敢一個人摸著黑上路去找他。
而他更是不管不顧,帶著槍什麼都沒帶的就翻越了好多座山,好多裡路來找自己。
可偏偏還找到了。
有時候蔣婷真覺得前半生是那麼的不幸,但似乎這些不幸都是為了鋪墊,鋪墊他的出場。
現在他給了自己象征著媳婦的金鐲子,還讓自己來家裡過年。
甚至讓自己住他的房間,睡他的床,蓋他的被子。
記得前幾天他說他不能,也不願意讓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自己是多麼的高興,多麼的驚喜,多麼多的愛意從冰封的心裡沁了出來。
就像化凍的冰山,冰冷刺骨的冰山都在那如水,如浪翻湧的愛意中高興的上下沉浮不定,左搖右晃。
看著就像自己小時候,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的時候,騎在搖搖木馬上開心的晃悠。
蔣婷甚至想發出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但可惜當時條件不允許。
蔣婷望著窗外青藍色的刺鼻硝煙,看著紅黑相間的對聯在各家門前被風吹的嘩嘩作響,麵無表情的想到。
她想著那些少女般的心事,想著那些從未體驗過的青澀,美好的心事,忽然方才湧上心頭的孤寂被衝散了些。
“程開顏……一會兒睡在你的床上,枕著你的枕頭,我再笑給你聽……”
冰山消融般的美婦,乾淨利落的轉身,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了廚房。
年夜飯,就要開始了。
……
堂屋裡,燈火通明。
門口貼上自己娟秀清永的毛筆字寫的對聯,還有剪刀裁剪的窗花,以及蔣婷特意購置的紅色小燈籠。
早上帶來時,還讓玉秀姐好生打趣了幾句。
此時蔣婷端著最後一盤菜走近了,手表上的指針指到晚上六點半的位置。
她與玉秀姐二人忙活了一整天,蒸饅頭,貼窗花,包餃子,蒸炸炒涮樣樣不落,到了現在才剛剛將年夜飯做好。
比起去年這個時候,家裡畢竟少了一個人,少了一個男人。
“來來,阿婷吃飯了。”
徐玉秀此時坐在正位上,拿著筷子招呼道。
“來了。”
蔣婷看了看前方既是姐姐一樣,又像母親一樣的徐玉秀,臉上帶著叫人看不清的笑意和暖意。
美婦輕踩蓮步,婀娜款款的擰著滿月般的圓臀走了過去,靠著牆而坐。
“今天開顏不在家,這麼喜慶高興的除夕三十夜,不慶祝慶祝好像有點浪費這良辰好景了,阿婷……我們喝點酒吧今天晚上。”
見蔣婷端著菜放在桌上,自顧自坐了下來,徐玉秀臉上帶著喜慶的笑容和柔和,語氣中帶著些許叛逆和興奮的提議道。
按照平常的婦道人家來看,一般是不喝酒的。
但有時候興致起來了,難免心中蠢蠢欲動的想要嘗試嘗試。
她與蔣婷其實算是一類人,守寡和守活寡幾乎沒什麼區彆。
今年過年喜慶,再加上兒子不在家裡。
徐玉秀平日裡被母親這個身份束縛的心思,便靈泛了很多,很多平日裡出格的,不符合母親身份的想法也悄悄冒了出來。
就比如喝喝酒,喝得大醉一場。
徐玉秀那對溫潤柔軟,與程開顏如出一轍,清澈的桃花美眸在燈光下閃過著潤潤的光澤,看得蔣婷一陣失神。
“我們試試吧?喝醉了也不要緊的,大不了就是睡到明天早上起不來,不過開顏不在家,起不來也不要緊的。”
徐玉秀見她不說話,隻是緊緊的盯著自己,還以為蔣婷心動,便壓低聲音極力勸說起來。
要是她一個人肯定不敢,但有蔣婷在她膽子就大了一些。
女人說話的語氣中帶著誘惑和一些沙啞的磁性。
蔣婷心中思緒百轉千回,不知想到什麼重重點了點頭,“可以啊,不醉不歸。”
“那就好!”
徐玉秀連忙給自己還有蔣婷倒酒,聞著鼻間的酒氣和身側來自蔣婷身上馥鬱的蜜香。
一時間明淨秀美的俏臉都紅潤了,像是做壞事時的情緒上昂,氣血上湧。
“新年快樂。”
二人一同舉杯,小口咕嚕了一口。
灼熱的酒精入喉,頓時二人的臉蛋便升騰起瑰麗絕美,豔光漣漣的粉霞,緊接著四指連忙捂著嘴唇,不輕不重的咳嗽起來。
“咯咯咯——”
二人抬頭看見了對方那副俏臉微紅,眼角含淚的狼狽模樣,先是一愣,隨後便指著對方笑得花枝亂顫。
鬨將一番後,二人坐著邊吃邊聊。
“今年要去那邊拜年嗎?”
徐玉秀問道。
“不去了。”
蔣婷雙手擱在桌上,左手衣袖攏著的手腕上有一隻溫熱的金鐲子抵著她的皓腕,將其壓出一道紅印,紅印生出些刺癢與酸疼的不適。
但蔣婷置若罔聞,好似並未察覺。
又或者是故意為之。
“和那邊鬨了矛盾了?跟姐說說,姐是過來人。”
徐玉秀關心道。
“沒什麼矛盾了,就我一個人去做什麼。”
蔣婷聽見徐玉秀自稱姐姐,左手手腕又帶著程開顏給的金鐲子,難免有些心虛,她抬手捋了捋發稍解釋道。
“也是,常年在南疆,過年也難得回一趟,真是苦了你了。”
徐玉秀深有感觸的歎息起來,說起來蔣婷現在這模樣和自己從前有什麼差彆?
而自己還有一個念想和期盼,就是程開顏。
但眼下蔣婷,和守活寡沒區彆。
想到這裡,徐玉秀又喝了一大口酒,一時間有些頭暈臉熱。
“還好吧,這段時間有開顏和曉莉在。”
蔣婷搖搖頭。
“哎……你這左手怎麼了?右手袖子擼著,左手半天都籠在袖子裡?剛才揉麵包餃子的時候好奇了。”
忽然徐玉秀眼神有些迷惘的杵著下巴,她冷不丁的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