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日。
清晨七點。
天色晦暗,空中紛飛著鵝毛大雪。
“突突突……”
發動機的轟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灼熱的排氣管往外冒著的漆黑的煙塵在風雪中格外刺眼。
一輛運輸卡車行駛在中央大街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車轍。
擾人清靜的轟鳴,最終停在了中央大街232號。
“書到了!”
也就是新華書店門口。
“卸貨嘞!”
抽著劣質散煙的司機捂著嘴哈了口熱氣,隨後扯著嗓子喊。
片刻後,書店裡值班的兩個店員走了出來。
“師傅幫幫忙唄。”
其中一個男同誌十分懂事的遞了半包煙。
“行。”
後者接過來捏了捏,滿意的點頭。
這是一車上新的書籍,文學雜誌,全國性報紙,以及本地報紙。
搬完了報紙,送走了司機,擺上書架後時間也到了八點。
店員同誌也推開門,開始營業。
今天雖然下著雪,但因為臨近除夕。
大街上趕大集,置辦年貨的人流依舊不少,時不時還能聽到小孩兒點著香放鞭炮的聲音。
不一會兒,人流緩緩湧入書店裡,人漸漸多了起來。
“同誌,來一份文藝報。”
一對手挽著手的年輕男女走到跟前,這個身穿黑色長大衣,帶著圍巾和手套的年輕俊美的男同誌溫聲喊道。
文藝報很受知識青年的歡迎,因此被放在櫃台邊。
店員同誌在手邊翻找出文藝報,遞過去:“給,您的文藝報……兩角錢一份。”
“謝謝,同誌。”
模樣清俊,如芝蘭玉樹的青年笑著回應。
和煦的笑容晃得她腦袋發暈。
不過很快一道清雅如古琴的女聲將她的思緒打斷。
“給你,同誌。”
一個穿著白色柔軟貂皮大衣的年輕女同誌,兩隻蔥白的玉指捏著兩枚硬幣伸到眼前,話音的重點落在同誌二字上。
“……”
店員女同誌偏了偏頭,看清對方的模樣。
好吧。
她默然接過硬幣,目視著二人離開店裡。
這容貌氣質,太般配了。
前者溫和清俊,後者清雅溫婉。
……
“哼哼……”
一出書店,某個姑娘就不自覺的鼓著小臉,哼哼起來。
這點醋也要吃,不過……
程開顏伸出手指在這姑娘鼓起的臉頰上戳了戳,“不過還是好可愛……”
“啐!”
劉曉莉輕啐一聲,將他的手指拍開,“當我小孩兒呢?”
“好了好了,下回笑之前先征求我們家醋壇子的同意好吧?”
程開顏心思細膩,能猜到一些。
“我又沒說讓你征求我的意見……”
劉曉莉聽見這話,小聲嘀咕著,懷裡挽著的手臂卻更緊了幾分。
二人給對方拍了拍肩上,頭上的雪,戴好帽子,找了家早餐店坐下。
“來個大碗餛飩……”
二人點好早餐,劉曉莉去路邊買喝的去了。
程開顏便坦然坐著看起了報紙,一個加大加粗的標題出現在眼前,他思量道:
“透過藍色的蚊帳,看到藍色的夢。謝老師的文筆還是這麼富有詩意……”
“應該說的是書中那個晚上,姐妹倆在蚊帳裡看到龍貓祈福樹種生長成參天大樹的片段吧。”
程開顏沒有再多想,而是沉下心來,翻閱起這第一篇《龍貓》的評論文章。
……
“我想先下一個定義,《龍貓》稱得上是一部詮釋兒童本位的經典作品。”
“它以最溫柔的手掌,托起了童年最珍貴的生命體驗——幻想!”
“或者說是夢,兒童的夢。”
……
讀到這裡,程開顏高興的笑了起來,像是得到知己一樣。
不愧是文壇大家,果然捕捉到了這篇作品的獨特之處。
他接著往下看。
“文章看似簡單的一條時間線,寫下了一位父親因為妻子生病需要靜養,他帶著兩個女兒搬到療養院附近的鄉下居住,在這裡女兒們由此展開了奇妙的,夢幻的經曆。
但若是仔細思考,就能發現一些端倪。
那些看似奇妙夢幻的經曆,其實是與故事中的現實生活息息相關。
妹妹小風鑽進草叢,掉進樹洞裡第一次看見那個憨態可掬,呼呼大睡的大龍貓,撲過去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的情景。
其實和這天早上妹妹小風撲到爸爸身上,想要將爸爸叫醒,卻被爸爸摟在懷裡睡了個回籠覺是相對應的。
一天爸爸去醫院看望媽媽,妹妹則閒不住跟著姐姐去了學校,在課堂上,她畫下了自己遇到了龍貓,從程開顏同誌潦草的作間畫來看,那恐怕是爸爸張著嘴呼呼大睡的樣子。
放學回家時,在雨天的車站,兩姐妹等候爸爸一起回家,偶然遇到頭戴荷葉的龍貓,還有長著八條腿的貓巴士。
其實也是這對姐妹的幻想,爸爸是龍貓,荷葉是爸爸撐的傘,貓巴士是小孩們傳言中被鬼屋裡怪物吃掉的貓,還有公交車集合體。”
“接下本文中最令人感觸的橋段。
在懷著憧憬母親病情好轉的希望,父女三人種下了龍貓先生給的橡樹種子後的一天晚上。
姐妹倆洗完澡,和爸爸一起搭建起蚊帳,父女三人趴在地鋪上一邊看著窗外的星星月亮乘涼,一邊聽著爸爸講故事。
隨後便發生了姐妹倆深夜從夢中同時醒來,看到了窗外為樹種祈禱的龍貓一家,樹木在他們合力之下生長成參天大樹,龍貓帶著他們飛上萬米高空的樹頂,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種子真的就發芽了。
其實這一副奇幻瑰麗,古老神秘的祈禱情景,就是對應著父女三人在那天早上開墾草地,圍成花圃。
種子之所以成長,也是因為父親平日的灌溉還有生長記錄,這些都在父親的筆記本上一一呈現。
現實是夢的土壤。
但程開顏同誌並非將幻想粗暴地疊加於現實之上,而是讓夢境如藤蔓般從現實的裂縫中自然生長。
這種處理方式打破了傳統的二元對立,創造出充滿真實感的第三空間,讓讀者在現實與夢境中自由穿行。
即透過藍色的蚊帳,看到了藍色的、虛幻的夢。
最後我想在這裡替廣大讀者問問程開顏同誌。
一,這三隻龍貓,是不是就對應著父女三人呢?
二,妹妹小風和姐姐小菲,她們其實是同一個人的不同年齡段吧?”
……
“冰心老師的猜測是真的嗎?”
身後傳來劉曉莉滿是好奇的問道,她自從看完了《龍貓》滿腔對這個故事格外喜歡。
不僅因為這是程開顏的作品,也不僅是因為故事的溫暖與自然。
更大的原因在於,這個故事的主要人物,就是她和小程同誌,甚至還有他們未來的孩子……
劉曉莉覺得像這樣和諧寧靜,溫暖幸福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
她現在已經開始,憧憬這樣的未來生活了。
當然生病住院這個設定除外。
“可能是,可能不是,小孩子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程開顏打了個哈哈,沒有回答。
“那你是小孩子嘛?!”
劉曉莉不滿的抓著他的耳朵,揉了揉。
“這誰說得清啊?”
“哈?!”
二人一番嬉鬨,氣氛相當寧靜和諧。
不過在此之外,謝冰心老師在《文藝報》上撰寫的文藝評論,著實讓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前兩天刊登在《兒童文學》的《龍貓》。
北京王府井書店。
“同誌請給我來一份《兒童文學》,再來一份《文藝報》。”
“兒童文學?”
不等店員疑惑,又有幾個年輕人走了進來,喊道:“同誌,我要一本兒童文學,刊登了《龍貓》的那一期。”
送走這幾名顧客,接著又來了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同誌,一本兒童文學。”
在謝女士這篇文學評論下,不少人都知道了近兩年大發異彩的大才子程開顏同誌,又出了一部新的兒童文學作品叫做《龍貓》。
喜歡兒童文學的人們非常高興,不喜歡兒童文學,不常看的人也慕名前來購買。
短短幾天,各地書店就宣告兒童文學存量不足,打電話申請加印。
一時間讀者們熱議不止。
“冰心老師的文章分析的真好,真深刻。
我也感覺龍貓一家,其實就是父女三人,不過小風和小菲兩人真是一個人嗎?”
“是的吧。”
“其實分析得這麼複雜,這麼精細其實毫無意義,對於兒童來說現實與夢境其實沒有必要分的那麼清楚,最重要的是不要逃避現實,也不要沉湎於夢境,我們要學會……”
“學會什麼?”
旁人追問,可這人答不出來。
但很快問題有了答案。
第二天,也就是臘月二十九日。
知名文學家陳伯吹先生在文藝報上這樣評論道:
“程開顏同誌沒有讓龍貓治好媽媽的病,也沒有讓貓巴士帶她們逃離現實。
相反是讓現實與幻想相互交織,相互影響。
母親依舊躺在病床上,但窗台上多了一顆代表希望與生機的玉米。
爸爸依然要熬夜工作,但孩子們知道某個樹洞裡有個毛茸茸的守護神。
這種處理方式告訴我們:
童話並不是對現實的逃避,而給冷硬的現實裹上一層柔軟的糖衣,讓我們能有勇氣繼續向前走。
就像在尋找走丟的妹妹時,鄰居老婆婆始終認為她肯定是“夢遊“跑出去了,而不是走丟不見了,到時候醒了肯定會自己回來的。
因此我們要和孩子們一樣,永遠保留著那個雨夜遇見毛茸茸神靈的秘密。
現實與夢境,就彆分得太清了。
……
緊跟其後,《浙江日報》刊登了來自知名兒童文學理論研究學者蔣風對《龍貓》的評論文章——
《龍貓是兒童溫柔的庇護所》
蔣風教授在文章中這樣評論道:
在《龍貓》中,程開顏同誌將複雜的現實困境轉化為童話濾鏡下的奇幻冒險,用兒童本真去感知世界,讓這個故事成為了成人與兒童共同的心靈棲息地。
充分體現了兒童本位這一思想。
故事嚴格遵循了小風與小菲兩姐妹的的視線高度:
如橡果子的滾動軌跡、閣樓台階太高,衣櫃裡煤煤球的觸感,都以兒童特有的微觀視角呈現。
父親的視角也不是傳統的,古板的成人視角,而是彎下腰來和孩子一起觀察世界。
……
其次龍貓這種“去危險性”的幻想生物,既滿足兒童閱讀者對神秘的向往,又確保他們的心理安全感。
考慮太周到了,程開顏同誌。
龍貓的存在讓大自然不再是陌生的荒野,而是有著溫柔守護神的遊樂場。
最後我想說的是,《龍貓》的偉大之處,在於它不試圖“教育”兒童,而是蹲下來與他們分享一個美好的童話。
當我看到小風趴在龍貓肚皮上酣睡時,我希望這是所有孩子都值得擁有的、被愛輕輕托住的美好童年。
……
接連幾位文學界,學術界知名人物都對程開顏這部《龍貓》發表了意見和評論。
以至於越來越多的讀者,作家,還有評論家都參與進來。
有的分析姐妹倆是不是同一個人,有的分析龍貓這種神奇生物的原型,說是兔子、老鼠,貓,龍的結合體。
有的分析母親的病會不會好,有的分析像像文章中這樣的父親,會不會有失威嚴,不符合傳統父親的形象……
一時間,許多評論如雨後春筍般刊登。
……
bj朝陽書店。
“誠如蔣風教授所說,龍貓真是一部好作品,讓我一個不喜歡兒童文學的人都喜歡上了兒童文學。
其中真摯的家人感情令人為之觸動,特彆是文章中的父親,他真的會設身處地的從女兒們的角度去設想,也很有童心的將龍貓說成是森林的守護神。”
“是啊,爸爸太溫柔了,要是我有這樣的爸爸就好了。”
書店的書桌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不禁感慨道。
身旁路過了一對姐妹。
正是福利院的那對姐妹,小鶴與小鯉魚二人。
牽著姐姐手的小鶴聽見這話,扯了扯姐姐的手:“姐姐……他們是在說大哥哥寫的龍貓嗎?”
那天中午,大哥哥給她講過龍貓的故事,故事中的姐妹倆很像她和姐姐,因此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麼美好的生活,她真的好想和姐姐一起過。
“是啊……好像程哥哥本來就像爸爸一樣溫柔。”
小鯉魚心中悄然間記起了那天,程哥哥得知妹妹病情時,說有困難可以找他。
那聲音真的特彆溫柔,特彆美好。
“姐姐……我想爸爸了……”
小鶴仰著小臉,癟著小嘴說,晶瑩的淚水在粉色的眼睛中打轉。
“我也……想了。”
小鯉魚咬著嘴唇,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