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二十。
作家與美國學者的交流會,並沒有因為領導們的鬨劇而終止,他們仍在繼續。
雖說是交流,但更多是美國的學者在詳細解釋如今西方正流行的成熟流派,意識流,魔幻現實主義的創作理念,以及更重要的批評鑒賞理論。
期間上台的王安憶還聊到了王蒙先生在今年創作的意識流《春之聲》,讓賓大的學者小小驚訝一番,並表示了肯定。
讓不少人都得以挺直了胸膛。
台下來自各個學校的師生們聽得一知半解,但依舊津津有味。
“意識流意識流,這已經是西方相當成熟的流派了,從賓大學者的介紹來看,我們這也落後太多了。而王蒙先生的意識流作品《春之聲》自五月刊登以來,還飽受文學界批判……”
靠窗的座位是上,蔣子龍杵著下巴,思索道。
“畢竟我們才剛剛改開沒多少年呢,慢慢來吧,經過今天賓大這些學者的剝析,我發現對結構主義理論還挺感興趣的。”
王安憶笑了笑,她的母親常年在國外訪問,在母親的言傳身教下,她算是對西方各種文學流派相當了解,也很感興趣。
不然後來也不會寫出解構儒家倫理的作品《小鮑莊》了。
葉辛點了點頭,“我們對這些寫不來,其實還是看得不夠,研究的不夠,終歸是不熟悉。”
“那不正說明在同一起跑線上嗎。”
此時,身後傳來一陣落座的聲響。
這場交流會持續了一天,雖然許多人聽得很新奇,但畢竟時間太長,一些人中途會選擇離開,不少位置空了出來。
程開顏這會兒剛從禮堂後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他們三人,於是帶著劉曉莉與蔣婷二人在他們身後坐下。
忽如其來的搭腔,讓三人下意識的轉頭。
“程開顏?你來了?”
異口同聲問。
“你是被肖見山帶過來的?”
蔣子龍眉頭皺起,方才被肖見山一番言論給惡心到了。
“我自己來有點事,他剛才上門來找我,沒搭理他。”
程開顏搖搖頭。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他剛才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批評你和蔣教授呢,說你們兩無組織無紀律……”
其餘二人也關心的看向他,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程開顏平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好可惡的人!”
但挨在身邊劉曉莉卻直接捏緊了拳頭,很是氣憤。
畢竟肖見山一下子惹了她心裡最重要的兩個人,怎能不生氣。
“稍安勿躁。”
蔣婷拍了拍外甥女的背。
“這個環節結束了嗎?有獎問答什麼時候開始?”
程開顏看了眼台上的幾個作家班的熟人,轉移話題。
他懶得在這個事情上糾結。
因為他已經做好了打算,等下應該就能解決掉這件事。
“快了,五點鐘開始吧。”
蔣子龍想了想,回答道。
“我有點事,一會兒再回來。”
程開顏點頭道。
聽見這話,劉曉莉與蔣婷二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抬頭看向程開顏,俏臉帶著遲疑的表情。
“馬上回來,等我一會兒就行。”
程開顏伸手在二人肩頭拍了拍,隨後轉身離去。
“程開顏去乾什麼了?”
“可能是去見領導了吧?”
蔣婷聲線冷淡的解釋道。
距離結束不到一個小時,這個時間點的確是最佳時機。
隻要安塞爾教授還想見小顏……
……
禮堂後台休息室。
此時偌大的休息室內。
沙發上坐著不少人,王校長,書記,副校長等人。
以及臉色灰敗的坐在沙發裡,失魂落魄的肖見山。
“所以程今天是來不了了?”
安塞爾教授,有些失望的看向王校長。
來中國交流,或許不單單是因為程開顏。
但來北師大,的確是因為程開顏。
今天沒見到,著實讓他有些失望。
“抱歉,今天可能是見不到了,不過明天肯定能讓您見到他。”
王校長滿臉歉意的對安塞爾教授說。
他現在隻希望這位名校教授,沒有因此草草結束本次交流。
“那好吧。”
安塞爾教授歎了口氣,很快便整理好情緒。
人在這兒,不必急於一時。
“您放心!”
王校長鬆了口氣,隨後狠狠瞪了眼肖見山。
都怪這個混蛋,要是賓大真因為這件事草草結束了對北師大的訪問,他絕對饒不了肖見山。
王校長滿眼的情緒,即便是心如死灰的肖見山心也顫動幾分。
就在此時。
門外響起敲門聲。
“請進。”
哢嚓一聲房門擰開,一個身材挺拔,芝蘭玉樹般的青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小程同誌?”
方主任與王校長二人異口同聲的喊道,隨後相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是他?!”
安塞爾教授眼睛張大,他愣了愣,心中閃過一張畫麵。
這,這不就是那天在北大無意間看過的那個年輕人嘛?
“你不是不來的嘛!!你怎麼現在又來了?!”
肖見山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既驚喜,又有些委屈的喊道。
程開顏懶得理他,看都沒看他一眼,朝著房間裡走了過來。
“程開顏同誌你可算來了,來,認識一下,這是安塞爾教授。”
王校長笑容滿麵的走了過來,聲線柔和如沐春風,他拍了拍程開顏的肩膀,介紹道:
“你可能不知道,安塞爾教授也是專門為了你才到北師大來的,說起來北師大能力壓清華,是沾了你的光啊!”
這位教授是為了自己而來?
程開顏聽見這話也有些意外,思量幾瞬,謙虛道:“哈哈,校長抬舉了不是,我哪有這麼大的麵子。”
“嗬嗬。”
王校長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見他態度謙和,舉止有禮,心中一陣慚愧遷就之情油然而生。
算起來,肖見山刁難二人之事,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而他這個校長卻今天下午才得知事情發生,要不是安塞爾教授點名要見程開顏,恐怕他都不會注意到有這種事情發生。
念及此處,他歎了口氣,拍了拍程開顏的肩膀,“程開顏同誌,這段時間你和蔣教授受委屈了,你放心我們北師大絕對會給你一個交代!我一北師大校長的名義向你保證。”
“嗯。”
程開顏默然片刻,緩緩點頭。
話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呢?
應付完王校長,程開顏將目光看向安塞爾教授,笑著伸出右手,“教授久仰大名了,我是程開顏。”
安塞爾教授打量著眼前這個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年輕人。
見他身材挺拔修長,容貌端正俊美,氣質平和中透露著一絲與世界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心生驚豔,他腦海中不禁想起那篇作品,驚呼道:
“天呐,你簡直太符合《夜晚的潛水艇》中主人公的形象了。我是安塞爾·斯蒂芬斯,終於見到你了,程!”
“您看過我的作品?”
程開顏驚訝的看向這位名校教授,種種信息交彙,他總算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當然,我可是你的忠實書迷。”
安塞爾教授笑嗬嗬的點頭。
二人相互寒暄著,聊著程開顏的兩部作品,一時間初見的距離感,陌生感緩緩消融。
王校長、書記方主任等人也見二人聊得很不錯,終於鬆了口氣。
於是時不時笑著說上幾句。
而一旁的肖見山滿肚子的疑惑無處發泄,這小子不是說不來的嗎?
還說什麼不關他的屁事……
怎麼現在就來了?
肖見山很想問問,但偏偏大家聊得火熱,而自己卻被晾在一邊。
片刻後,肖見山感受著死死盯著他們的眼睛傳來酸澀之感,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程開顏!你不是說不來的嗎?!你怎麼又來了?”
程開顏回頭撇了眼,還是沒有理他。
肖見山直接紅溫了,扯著嗓子喊道:“你踏馬說句話啊!!”
“其實……我隻是來領雞蛋的,嘻嘻!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有獎問答活動嗎?”
程開顏撓了撓頭,笑嘻嘻的說道。
“領雞蛋?”
“艸!!”
一股熱血湧上大腦,將肖見山的理智淹沒,他仰天怒罵一聲。
隨後眼前一黑,咚的一聲摔倒在地。
“快快快!”
“氣昏了!快點救人!”
肖見山氣得直接暈倒,休息室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眾人連忙圍了過去。
安塞爾教授咽了口唾沫,有些驚恐的望著倒在地上的副校長肖見山,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張口半天最終憋出一句:
“程……你這個人真有意思。”
“哈哈……我隻是有那麼一點點童心。”
程開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微紅著臉解釋道。
“呼……”
安塞爾教授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對這個年輕的天才作家簡直無力吐槽。
童心?
依我看是一顆魔鬼的心吧!
都把人氣昏了!
心中雖然吐槽著,但安塞爾教授覺得挺有趣的。
或許這個年輕人之所以可以寫出那麼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正是因為他這份童心呢?
嗯嗯,天才就是這樣的。
他沒錯!
安塞爾教授在心中給自己如此洗腦。
好在程開顏不知道教授在想什麼,不然指定笑出聲來。
“教授,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
程開顏抬手看了眼時間,抱歉道。
“沒事,雖然我挺想和你聊聊你的作品,聊聊你的創作心路,但現在作家交流確實已經結束了,我們明天再聊好了,找個好地方單獨的聊聊。”
安塞爾教授遺憾的點了點頭,語氣十分溫和的邀請道。
“沒問題,教授。”
“你等下要乾什麼?”
“參加問答,領雞蛋啊?”
“啊?”
不是你來真的啊?
安塞爾教授瞪大眼睛,目送程開顏的背影離開,對剛才的猜測又篤定了幾分。
……
……
“開顏,你終於回來了!”
出了後台,程開顏一回到座位上,自家對象就笑著湊了過來,軟軟的嗓音中帶著些許激動。
“咋了?”
“你剛才沒看見,你們那個副校長肖見山剛才暈倒被抬走了,太解氣了!也不知道是誰把他氣成這樣,還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劉曉莉仰著小臉,笑嘻嘻的告訴自家對象這個好消息。
說話間,還揮了揮拳。
“咳咳。”
程開顏輕咳一聲,低頭看向自家對象泛著粉霞的俏臉,語氣複雜的說道:“有沒有可能,我是說可能啊……就是我把他氣暈的。”
劉曉莉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低頭呐呐道:“所以……”
“所以我就是你口中的惡人。”
“唔……不要生氣嘛,是我錯了。”
少女眨眨眼,將程開顏手臂摟住,往懷裡緊了緊,輕輕搖晃起來。
隔著厚實的衣衫,程開顏依舊能感受到少女身子的柔軟。
不得不說,撒起嬌來的曉莉姐,好可愛。
“下不為例。”
“謝謝小程同誌。”
聽見這話,劉曉莉甜甜一笑。
然後就立刻放開了手,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程開顏:“……”
這姑娘變化真大,都學會哄人了。
果然,女人都是變化莫測的。
五點鐘有獎問答比賽正式開始,此時天色漸黑。
但窗外白茫茫一片,明亮極了。
程開顏此時終於上台參加了有獎問答,以出色的記憶力和全對的戰績,成功領到了一壺花生油,一包白麵粉。
劉曉莉上台錯了兩道,苦著臉下台來,隻領了一袋子雞蛋,才十個。
而小姨則是全對,領了一袋子大米,一斤豬肉。
全對可以領取兩項獎品。
米麵糧油齊活,外加一斤豬肉。
一家三口,滿載而歸。
不過有個新的問題,雪下的太大了,路都封了。
“所以我等會兒怎麼回去呢?”
程開顏雙手提著全部的東西,望著厚厚的積雪,皺著眉問道。
“小顏你走回去吧,不然一會兒天都黑了。”
蔣婷雙手抱胸,冷聲提議道。
“一腳深一腳淺的不好走,要不開顏你找個雪橇板劃回去吧?”
劉曉莉冷得雙手都攏在袖子裡,若有所思說道。
“你要不要聽聽你們在說什麼地獄笑話?一個讓我走回去,一個讓我劃回去……”
程開顏望著自己裸露在風雪中的手,慘白一片被淩冽的風吹得血管一片青紫。
手裡還大包小包提著這兩個狠心女人的公文包,水壺,麵米糧油和豬肉。
“哎……真不禁逗。”
劉曉莉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一幅索然無味的語氣說道。
“嗯。”
冰山美婦認真點頭。
“你們!”
“你們到底跟誰學的!這麼貧?”
程開顏質問道。
但兩人並不理會他,而是齊齊轉頭,神同步的給了他一記嬌媚嗔怪的白眼。
“小姨?曉莉姐,老婆!你們說句話啊!”
程開顏語氣一滯,隨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白色的水霧很快在空中凝結。
有那麼一刻,他終於能體會到肖見山被氣暈之時的感覺了。
該死的冷暴力!
“行了彆喊了!你快跟上吧,不趕你走行了吧?”
劉曉莉背對著程開顏,覺得丟臉,捂著燥熱暈紅的臉喊道。
她並未注意到程開顏的話裡有些不妥的地方。
但走在最前麵的美婦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即便踩著厚厚的積雪,迎著冷冽呼嘯的北風,也遮不住她殷紅如血的絕美俏臉。
“老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