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茉莉這張畫著浮誇妝容的臉微微搖晃。
手掌也在情不自禁地拍動。
那櫻桃小嘴微微張開讚歎道:“聰明。”
“包括我在內的小醜,大多都是已經不明不白的上任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能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所在,而您僅僅隻是通過一些可悲的片段就能得到幾乎是正確的答案。”
“您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小醜。”
麵對茉莉的讚歎。
吳亡隻是抬手搖了搖。
“嚴謹一點兒,我還不是小醜,現代社會強買強賣尚且不可,更何況是強抓苦力簽賣身契約。”
“您真把我當十九世紀的黑奴了?”
他的嘴皮子功夫沒有讓茉莉動怒。
她隻是光著腳丫子走到吳亡麵前。
從身後猛地掏出一個大寶貝遞上來。
那是一隻氣球捏成的小狗。
這是小醜常用來逗樂孩童的東西,將長條狀的氣球吹起來後,通過旋轉和困紮形成動物的形狀,饒是現在這東西放在遊樂場也很招小孩兒喜歡。
吳亡下意識地接住她遞過來的氣球。
卻不料,在手指觸碰到的瞬間。
那小狗氣球砰的一下炸裂成碎片。
一般來說氣球在手中突然爆炸任誰都會被嚇一跳。
但吳亡是誰?
他的名字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都得單獨拿一本來做記錄。
各種各樣的花式死法都體驗過了。
彆說氣球突然在手裡爆炸,就算真的個手雷炸了。
他也一定是帶著笑容被湮滅。
啪嗒——
奇怪的是小狗氣球炸裂後。
從中落出一塊崎嶇不平的石頭。
茉莉從吳亡手中將其挑起。
放在眼前幾乎要戳到眼球的地方。
眼神陰沉地問道:“但您也沒完全說對,我們不隻是偽裝。”
“您知道剛才的氣球為什麼破裂嗎?”
明眼人一看就清楚,那石頭邊緣處還有些許鋒利。
想必這就是氣球炸開的原因。
可吳亡隻是聳肩說道:“可能是因為我在其中一個演員的片段中吃了個橘子。”
“手上沾的橘子汁含有檸檬烯,是一種存在於柑橘類水果皮中的有機化合物。”
“可以破壞橡膠或乳膠的分子結構,導致氣球表麵變薄並失去彈性,無法承受內部氣壓,最終破裂。”
“您要是受限於時代因素聽不懂這些知識,我可以勉為其難代授……”
哢擦——
吳亡話還沒說完。
茉莉手中的石頭就被她捏得粉碎。
看著那石頭齏粉從指縫間滑落,她的語氣也變得更加憤怒甚至是……憎恨。
原本就是哭泣的妝容變得愈發猙獰起來。
頗有種《小醜回魂》的既視感。
可惜,她的腦門兒沒有這麼大。
“是因為氣球裡本身就裹著會讓其毀滅的雜質啊!”
“小醜是馬戲團的噱頭,更是替死鬼!”
“那該死的團長打著陽光與笑容的名義,收納那些奇葩的怪胎,要給他們一個安家之所。”
“可一旦發生什麼意外,馬戲團最先遭殃的卻是小醜。”
“我們就像是他掛在門外的警鈴,每一次被敲響就能讓馬戲團做好對付意外的準備。”
“需要付出的僅僅隻是我們微不足道的性命罷了。”
她氣憤地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刹那間,吳亡就發現周圍的環境不是荒野之上了。
而是在一所監牢之中。
噔!噔!噔!
伴隨著視野模糊的監牢亮起燈光。
每一間牢房中被困著的人也展露麵容。
他們,都是小醜。
放眼望去,起碼有超過上百個穿著小醜服裝的人被關押起來。
每個人臉上都畫著哭泣的淚水妝容。
將臉擠在冰冷的欄杆之間壓得有些變形了,拚了命的想要從那遠比頭顱寬度狹窄的縫隙中鑽出來。
就像是試圖逃出實驗室的小白鼠。
“團長滿嘴仁義道德啊……
“他成了這些怪胎的英雄,他由內而外地拯救了他們。”
“可我們呢?”
“我們就是套在尖銳石頭外麵的氣球,為了不讓石頭被人丟掉,哪怕炸裂了,他也隻需要馬上換一個新的氣球就行了。”
茉莉惡狠狠地走到一個監牢麵前。
伸手進去猛地拽住其中那個小醜的衣領。
又如同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摸出一把小刀。
直愣愣地朝那小醜的脖子上捅過去。
刺破頸部大動脈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呲出來,不僅將茉莉的臉從小醜的白染成詭異的紅。
更是將不遠處的吳亡同樣塗得滿頭紅。
血液順著額頭流到臉頰,最後滑落到嘴角邊上。
吳亡卻是伸出舌頭輕輕抿了一下。
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從牙齒縫隙間說出兩個字——
“酸的。”
沒錯!這小醜的血竟然是酸的!
甚至剛進這詭異的監牢時,吳亡就嗅到了一股濃烈到讓人想要嘔吐的酸味兒。
這種味道他可熟悉極了。
那是【偽人】的酸味兒。
之所以濃烈,多半是因為被困在這裡的小醜全部都是【偽人】!
除了茉莉以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活人!
果不其然,被茉莉刺穿頸部後的小醜。
根本就沒有痛苦甚至是憤怒的表情。
隻是繼續一味地想要離開監牢。
哪怕脖子上的血呲呲亂彪,也完全不影響他的活動。
氣得茉莉握住小刀以一種熟練到好似庖丁解牛的手法,將對方的腦袋徹底割斷落到地上。
指著那顆頭顱喘著粗氣道:“看見了嗎?他叫李雷。”
“本應該是和我恩愛的丈夫,現在卻成了這副鬼樣子。”
“人不人,鬼不鬼!”
說到這裡,吳亡突然打斷了她。
稍微湊近一點端詳了李雷的狀態。
十分確定這就是個【偽人】後。
這才皺著眉頭問道:“馬戲團內應該有某種力量能夠抵禦【偽人】的入侵吧。”
從自己和書童進入馬戲團為止。
見過的所有人都不是【偽人】。
並且就連喂獅子吃的肉也是【偽人肉】。
就證明他們是有某種能力去壓製【偽人】的才對。
那為什麼小醜會變成【偽人】?
對此,茉莉冷笑道:“是啊,這就是小醜的魔力。”
“成為馬戲團的小醜後,你就可以保護馬戲團所有人不受【偽人】的侵害。”
“因為在小醜的表演下,就算是持有正規門票進來的【偽人】也會暴露無遺,他們會模仿人類大笑不止,卻無法停下來。”
“然後其他人就能輕易辨彆並且將這些【偽人】拿去喂養動物了。”
“那些吃過【偽人肉】的動物會越來越聰明,甚至擁有一定程度的智商。”
“既能消除【偽人】的危害,又能壯大馬戲團的力量。”
說到這裡,茉莉的目光再次看向李雷。
這一次在憤怒和憎恨中又裹挾上一點可憐。
以及兔死狐悲的傷心。
喃喃自語道:“代價則是小醜也會逐漸開始【偽人】化。”
“這種同化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會成為新的【偽人】。”
“就像是一次性消耗品那般,每當一個小醜保護完馬戲團走向同化後,也會被拿去喂食。”
“隨後團長會去正常人中找到一個新的小醜,以此往複。”
故事聽到這裡。
吳亡腦海中已經構思出當前的情況了。
也明白【偽人】的危害並非是馬戲團帶來的。
這東西多半就是【茉莉日記】中所記錄的【大災難】。
【偽人】的危害不僅僅是出現在這棟公寓內。
而是遍布全世界。
按照日記中所描述的情況來看。
他們將404公寓稱之為避難所。
那看來當全世界發現【偽人】存在的時候,多半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人類早就已經是劣勢方了。
“飼養全人類麼……”
吳亡喃喃自語道。
這個【希望】的副本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很有希望的樣子啊。
反倒是各處都充斥著絕望。
越是了解其過去,越是能夠感覺到那種壓迫得人完全無法呼吸的絕望。
想象一下——
當你在某一刻發現身邊的朋友並不是真正的人類,隻是被某種似人的怪物取代了身份。
你很害怕,就連雙腿都在顫抖。
但不敢聲張出去,生怕怪物盯上你了。
回到家裡,試圖跟愛人談論此事。
發現愛人並不驚訝,甚至還問你“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你猛然意識到——就連枕邊人也是怪物。
慌不擇路地狼狽而逃。
回到熟悉的老家,找到年過半百甚至發絲也開始變得灰白的父母,想要將他們帶離這個詭異的地方。
卻不料父母隻是微笑著讓你忘記這一切。
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快樂無憂地活下去,直到條件成熟後被服用取代就行。
這一刻,你瘋了。
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活在一個沒有邊界的楚門世界。
周圍的一切全是虛假的存在。
什麼社交人際關係、一日夫妻百日恩乃至百善孝為先都是假的。
身邊甚至沒有一個真正的人類。
你開始逃跑,卻不知道逃向何處。
因為全世界都是怪物。
甚至有種錯覺——或許這本就是【偽人】的世界,你才是其中格格不入的怪物。
這種絕望足以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如此來看,日記中描寫的一些地方還真沒有問題。
全世界都如此糟糕的情況下。
陽光馬戲團的小醜擁有批量分辨【偽人】的能力,動物也能夠吃掉【偽人】。
確實屬於能夠拯救世界,對抗災難的組織。
哪怕小醜是消耗性產品。
但一個小醜在有限的生命期間能夠分辨的【偽人】肯定數以萬計吧。
畢竟同化的速度肯定不可能快到轉瞬即逝。
不然這裡就不至於隻有上百個小醜了。
茉莉也不可能活到現在還沒有被同化。
“哦~等等……我懂了。”吳亡猛地想到了什麼。
饒有興致地看向茉莉說道:“你不是沒有被同化,而是發現這個秘密之後。”
“選擇了逃跑,甚至是背叛,對嗎?”
這才是茉莉在公寓內藏身如此之久的原因!
她害怕淪為犧牲品!
想來也合理,畢竟她隻是個普通人。
擁有恐懼和自私的心理是正常的。
果不其然,聽到吳亡這般調侃後。
茉莉猛地轉過頭來。
神情瘋狂地癲狂笑道:“對啊!我害怕啊!我不想死啊!”
“但你知道這馬戲團的團長有何等偉力嗎?”
“他能夠賦予一個普通人這般神通,我又怎麼敢奢求從他手中逃掉呢?”
“更何況,外麵哪兒還有藏身之所?”
“這公寓或許已經是世界上唯一存在人類的地方了。”
她的語氣越來越癲狂。
就連眼神中都開始充斥著血絲。
咬牙切齒道:“既然逃不掉,藏不住,那我便選擇報複!”
“為什麼要拿我的性命當作籌碼?為什麼不拿那些怪胎去送死?”
“我要報複這該死的馬戲團,將【偽人】的災害引進其中!”
“讓小醜的魔力徹底失效!”
轟隆——
當茉莉咆哮至此時。
周圍的環境再度發生改變。
那暗無天日的牢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狂風暴雨的平原。
烏雲如厚重得如鉛塊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狂風呼嘯,像一頭失控的野獸,瘋狂地撕扯著一切。
暴雨傾盆而下如子彈般砸向地麵,濺起的水花仿佛要將大地擊穿。
在這小醜鏡當中,她就像是一切的主宰。
萬事萬物都會隨著她的情緒和行為發生改變。
想來剛才看見那些人的過往片段。
也是茉莉在暗中操控小醜鏡。
站立在暴風雨之下的茉莉看向吳亡,表情猙獰地問道:“現在,由你做出選擇了——”
“你是要成為注定悲慘的歡笑小醜。”
“滿足團長那虛偽的英雄思想。”
“犧牲自我拯救所剩無幾的人類和這群可悲的怪胎。”
“還是和我一起帶著哭泣用複仇的火焰將他們燃燒!”
“讓全人類為我們一起陪葬!”
“向這該死的絕望世界發出怒吼!”
她的想法乃至計劃吳亡都想明白了。
這女人一開始在家中想要將【偽人肉】燉出來。
是打算悄悄喂給馬戲團中的演員吃。
畢竟這裡的動物能夠吃下去,不代表演員也可以。
如果馬戲團中的所有演員也變成【偽人】。
那這陽光馬戲團也就名存實亡了。
唯一的抗災組織也就此覆滅。
而現在的她肯定不好在馬戲團內現身的。
畢竟逃出去這麼久。
恰好吳亡打算成為新的小醜。
他如果應聘成功並且同意複仇,那行動起來就方便多了。
可以說,吳亡現在也是她複仇的希望。
但有些問題吳亡還是沒有想通。
或者說就連這位茉莉女士也不清楚——
為什麼團長能夠賦予小醜這種能力?團長自己又有什麼本事呢?乾嘛非得拯救那群奇葩演員?他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公寓管理員那邊也是充滿了謎團和秘密。
哦,還有隔壁家那個小孩兒,他身上的秘密多半和公寓管理員有關。
這個複仇,恐怕也沒有茉莉想象中那麼簡單吧。
或許,她從頭到尾。
就真的隻是一個小醜而已。
想到這裡,吳亡突然好奇地問著:
“誒,在這鏡子裡,你能任意更換地點嗎?”
“這又風又雨怪冷嗖的,換個環境換個心情唄。”
正在發泄的茉莉聽此一愣。
情緒都有些不連貫了。
老娘擱這兒準備毀掉人類唯一的希望。
你問我能不能換個環境換個心情?
吳亡繼續說道:“這樣吧,你換個我能仔細冷靜思考的環境,我想想再給答複,怎麼樣?”
聽到這個要求。
茉莉沉默一下。
最終還是開口問道:“這鏡子裡記錄的是馬戲團內演員的過往。”
“他們的悲慘留在鏡子,鏡外就是全新的人生。”
“你想換什麼環境?我不能保證一定有。”
吳亡挑眉。
咧開嘴笑嘻嘻地說道:“我比較喜歡看著大海思考,天氣倒是無所謂。”
對於他的提議,茉莉思考片刻。
跺了跺腳,調取出魔術師助理百合,也就是那個骨瘦如柴像骷髏兵似的女人的過往。
她便是生在海邊長大,村子以出海捕魚為生。
因為古怪的瘦弱。
被認為是海妖的私生女。
刹那間,海浪聲拍打在暗礁上的呼嘯聲傳來。
濕潤的海風也掛在兩人臉上。
冰冷得讓人感到刺疼。
很顯然在百合的記憶當中,這裡的大海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友善。
所謂的陽光沙灘也並不存在。
有的隻是冰冷和無情的海水。
看上去和此前的暴風雨幾乎沒什麼區彆,同樣讓人感到壓抑無比。
“這是海吧?滿意了吧?我隻給你五分鐘的時間思考。”
“不然的話,我寧願等下一任小醜的到來,將你永遠鎖在這鏡中便是。”
茉莉冷哼道。
但她卻發現吳亡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威脅。
隻是自顧自地走向海邊。
直到海水將他的雙膝淹過。
這才轉身看向自己。
手中攥著把不知從何處拿來的古怪的黃銅色鑰匙掛件。
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說道:
“其實吧,我在靠近大海之前確實沒想到這玩意兒真能取出來。”
“現在嘛,咱們的地位可能沒有那麼平等了。”
哢擦——
吳亡將鑰匙伸向大海的方向。
就像插入了某扇古老的門扉。
輕輕地轉動發出古怪的聲音。
好似某種鎖扣的齒輪正在被緩緩打開。
大海遠方似乎也在回應吳亡的動作,傳來茉莉從未聽過的鳴笛聲。
“對了,還是回答一下吧——”
“我不是來做英雄的。”
“我是來揍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