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廳內。
老管家立於門口,見謝晚凝來了,忙躬身行禮,迎了她進去。
裡頭的人聽見動靜,聞聲望來。
謝晚凝一進門,便跟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相由心生,陸子宴的五官生跟他的脾性一樣,鋒銳、淩厲。
眼神深邃,鼻梁挺直,好端端的坐在那兒不說話,都透著股涼薄的味道。
這會兒等了半下午,眉眼間竟然沒有半點不耐,見到她來,冷峻的麵容似乎都和緩了些。
他動了動唇:“晚晚…”
謝晚凝沒有理他,而是一麵掏出帕子拭汗,一麵吩咐婢女送碗冰牛乳來。
她向來怕熱,雖才初夏,但一路疾行過來這邊,額間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等仆婢們都退下,她也沒有客套寒暄的心思,端著冰牛乳,隔著寬敞的大廳,坐到了他對麵,直接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那副渾然沒有將他放在眼裡的樣子,叫陸子宴雙眼微眯。
他到現在都沒辦法適應這個姑娘對他變得如此冷淡。
可確實是他傷了她的心,是他咎由自取。
妥善壓製住心底泛起的幾分不適,他起身走過來。
“你站住!”想到他前兩次的逾禮之舉,謝晚凝警惕道:“有什麼話就在那裡說。”
陸子宴腳步微微一滯,輕聲道:“我隻想跟你好好說會兒話,你不用擔心我對你做什麼。”
他繼續邁步過來,目光落在她的麵上,“門外就有你府上的護衛,我若有失禮的地方,你大可以喊他們進來。”
謝晚凝端著玉碗的手頓了頓,語氣不耐:“你若從未失禮,我又怎麼會擔心。”
她總不能告訴他,隻要他一靠近,她滿腦子都是夢境裡兩人之間相處的畫麵。
他們是做過夫妻的。
夢裡,他們婚後沒多久,劉曼柔便傳出有孕,爾霞又還未被他收用,那段時間他來她的韶光院倒是來的勤。
每次來,說不上兩句話,就拉著她往被窩裡鑽。
那會兒他們才新婚,她對他尚未死心,還一心以為他愛對她做那些事,代表也是喜歡她的,從沒舍得拒絕過他。
他再肆意縱情,為了叫他儘興,她也強撐著依他,任由他擺弄。
再後來,在他日複一日的冷待、偏心下,才看清他真正心意放在誰身上。
多可笑,她好好一個正妻,竟不過是他妾氏有孕不能服侍後的備選品。
想到這兒,謝晚凝神情一冷,撂下玉盞:“究竟有什麼話,快些說。”
上回在武原侯府,她證實夢境為真時,還有仆婢遠遠跟著,現在卻是陸子宴回京後,他們倆人之間真正意義上的單獨相處。
她渾身都在抗拒,陸子宴何其敏銳,自然發現了,他在她旁邊坐下,想了想,歉聲道:“曲城侯府那日,是我唐突,並非有意對你無禮。”
他隻不過是見她同裴鈺清抱在一起,被妒意侵襲了神智,若得長槍在手,那日大概當場就要見血。
現在回想起都惱恨難消。
陸子宴眸光一暗,“晚晚,你跟裴鈺清……”
謝晚凝蹙眉:“你來就是想問這個?”
她語氣實在是不耐煩,陸子宴一時沒有說話。
他今日來不是想惹她生氣的,可心中又太介意。
僵持幾息,他道:“他大了你那麼多,你不要……”
“行了,”謝晚凝打斷他:“那日隻是我腳崴了,他扶了我一把。”
她冷嘲道:“你也不用太過以己度人。”
自己是什麼人,就把彆人也想成那樣。
他們婚事作罷,那是他陸子宴的錯,謝晚凝沒有讓自己背鍋的打算。
她語氣嘲諷,陸子宴卻聽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連日來酸脹難言的心口總算緩了過來,他道:“我信你。”
他信她心裡還是有自己的,隻是同他一樣,醋意上頭,被他那日的話傷了心。
這般想著,他聲音放的更輕:“晚晚,你將那日的話重新問我一遍好不好?”
謝晚凝眉頭蹙的更緊。
他是吃錯了藥不成?
想著他答應的說完話就退親,她勉強耐著性子道:“我記不得那日都問過你什麼。”
“我記得,”陸子宴道:“你問我劉曼柔是誰,問我打算如何安頓她,問我跟她之間是不是清白,還問……”
謝晚凝麵不改色聽完自己犯的蠢,淡淡道:“我重新問一遍,你就同意退親?”
陸子宴嗯了聲。
“好,”謝晚凝聲線平靜的複述:“我問你,你的柔娘是誰,你打算如何安頓她,你們之間是否還清白。”
“她不是我的。”陸子宴的目光落在她放於桌案的手上。
女郎十指纖纖,正輕扣桌麵,在隻有他們二人的廳堂內,在他的眼前,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無言的誘惑。
他很想握在手裡好生把玩,最好能再抱抱她,但他忍住了。
他抬眸,目光移到她的側顏,緩緩道:“劉曼柔是汴州一員外郎府上的丫鬟,我帶她回京,打算安排她進陸家二房為妾,但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
“你不要信那些謠言,她的確身懷有孕,卻不是我的孩子。”
謝晚凝轉頭看他,愕然不已:“你這話什麼意思?”
怎麼她都聽不懂了。
他要把劉曼柔納進二房做妾,可她肚子裡懷的又不是他的孩子。
這不矛盾嗎?
謝晚凝抬眸朝他頭頂看了眼,除了墨玉發冠外,也沒瞧出綠光啊。
她眼神直白,陸子宴眸光一頓,抿了抿唇,沒有跟她計較。
隻道:“晚晚可還記得我二叔?”
謝晚凝頷首,他二叔戰死時她都十歲了,怎麼會不記得。
她清楚的記得陸家二爺雖不是承爵長子,但戰功卓著,名氣不比他哥哥小。
這麼一個鐵骨錚錚的好男兒,對妻子還十分深情,後院乾乾淨淨,隻正妻一人。
他們夫妻鶼鰈情深,當年京城的貴夫人,誰不暗自羨慕陸家二夫人。
夫君待她彆無二心,眼裡隻容得下她這一個女人,兩個兒子也個頂個的優秀,婆母還十分寬宥,從不往兒子後院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