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將士們長途跋涉的疲憊儘去,再次生龍活虎,精神煥發,開始向吐魯番汗國挺進。
不用再讓朝廷長途跋涉的運送補給,改由哈密衛來供給軍需,行軍速度自然快了許多。
拜牙即對吐魯番汗國不是一般的痛恨,之前一直憋著一口氣,現在大明軍隊來了,自不可能待在家裡啥都不做,非要跟著一起!
李青自不會拒絕。
論對吐魯番汗國的了解,四人綁在一塊兒,也比不上拜牙即。
同樣是行軍,這會兒比之前輕鬆了太多……
行軍期間,李青通過拜牙即,對吐魯番汗國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說是一個汗國,其實,權力架構還是散亂的,更像是漠北的草原部落,大汗也遠不及大明皇帝那般,可以統籌調度整個汗國。
這是西北的勢力的通病,對大明來說,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
比如時下,如若吐魯番汗國的大汗說一不二,那麼隻需降服大汗即可,時下,卻要多花費一番功夫了。
直到李青聽到拜牙即講述信仰,突然心中一動,問道:
“吐魯番汗國不信佛教,信伊斯蘭教……是所有人都信伊斯蘭教嗎?”李青問,“這個伊斯蘭教的影響力多有大?”
“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拜牙即說道,“吐魯番汗國信仰伊斯蘭教,不是自願的,是被自願的,這得從兩百年前東察合台汗王接受伊斯蘭教,並強製推行說起……”
這些李青沒多大興趣,更對所謂的‘聖戰’不感冒,見他說個沒完,直接問:
“直接說那個更深入人心就成了,薩滿和伊斯蘭,哪個能量更大,吐魯番汗國的可汗信哪個?”
拜牙即意猶未儘的止住話頭,道:“伊斯蘭教。”
“民眾信哪個更多?”
“也是伊斯蘭教。”
李青緩緩點頭,道:“這個教,影響力很大吧?甚至可以左右普通民眾的意願,可對?”
古人本就迷信,生活艱苦的地方,更是迷信。
沒辦法,日子太苦了,隻能尋求一個心靈寄托,來衝淡艱苦的生活。
“可以這麼說。”拜牙即說道,“即便是可汗,對阿訇也是客客氣氣,甚至有時候遇到問題,還要仰仗阿訇出麵調和。”
俞大猷驚詫道:“這可汗也太廢了吧?”
拜牙即苦笑道:“上差身處大明,自然覺得奇怪,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裡不是大明,物資相對匱乏,上天稍稍一發脾氣,就有很多人活不起了,這種情況極易發生暴亂,沒辦法,誰想死啊。可汗自然能平,可也要付出高昂成本,且以暴製暴,也無法長久。”
戚繼光好奇問:“這種情況,阿訇還能解決?”
“可以的。”
李青也有些驚訝,“怎麼解決?”
拜牙即笑了笑,隻是說道:“心中有信仰的人,會有比怕死還怕的存在。”
李青愣了愣,旋即眸光大亮。
這下,可算是找到了真正突破點。
拜牙即突然覺得身邊這位最年輕,卻地位最高的大明上差,笑的有些陰險,笑的有些狡詐,笑的……讓他發毛。
“上差,您這是……?”
“啊,咳咳……沒什麼。”李青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人啊,還是得有個信仰才好,更利於和平,也能避免很多戰爭。”
拜牙即:“……”
雖不知李青所想,卻也不信李青這冠冕堂皇之語。
其實,李青說的都是真心話……
休整期間,胡宗憲抽空找到李青,問:“侯爺可是有了對付吐魯番汗國的計策?”
李青微微頷首:“很簡單,招安伊斯蘭教。”
“啊?”
胡宗憲都驚呆了,“這,這也可以嗎?”
“為啥不行?”李青反問,隨即又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個‘利’,可不單指錢財。”
“這……何解?”
“傳教!”李青說,“不管哪個教,誰會不想進入大明呢,世界雖大,可又有哪個國家,比得上大明人口呢?”
胡宗憲吃驚道:“侯爺是說準許他們去大明傳教?”
“這有什麼,咱大明現在不就有這個教嗎?”李青笑嗬嗬道,“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兒,沒啥大不了的,洋和尚都有,還差番和尚啊?”
胡宗憲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還是覺得如此太兒戲。
“侯爺,這可不是小事,影響深遠啊,單就一個‘比怕死還怕’,就不能大意了,萬一……瘋狂發酵,隻怕會影響大明根基啊。”胡宗憲一臉憂慮。
李青哈哈一笑:“你想多了。”
“佛教,天主教,基督教……還有這個伊斯蘭教,真要追溯的話,很早很早之前,就進入中原了,結果呢?”李青笑問道,“你說這其中,數哪個混的最好?”
“自然是佛教!”胡宗憲說。
李青頷首道:“可佛教有真正意義上威脅過政權嗎?”
胡宗憲訕然搖頭。
佛教在唐朝可謂是風頭無兩,可即便那般,觀世音菩薩都還要避太宗李世民的名諱,改為觀音菩薩。
相反,本土的道教卻是真的威脅過王朝政權。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四百年國祚的漢朝,就死在這句口號上,雖然當時大漢已是強弩之末,可漢之強,之威名……哪怕之後幾乎大勢已定的梟雄曹操,都至死不敢稱帝。
可道士張角,偏偏就敢喊出造反口號,不僅喊了,還做了。
李青微笑道:“這些個這教那教,相比道教,都不過是溫馴小綿羊,根本威脅不到政權,雖然教義不同,可終究都是為信眾尋求一片心靈淨土,並不暴力。”
“自始皇帝六合一統之後,我們廣袤的肥沃土壤,就長不出以信仰政權了。”李青說道,“至於明教……嗬嗬,明教隻是個幌子罷了,不然,韓山童何至於改姓趙,千方百計的跟趙宋攀關係?究其原因,還因為是一個白蓮教,根本支撐不起百姓的信念!”
“百姓想要的從來都是國家,而不是什麼教。”李青說道,“佛教夠牛了吧?不還得給咱關二爺請進廟,幫忙鎮場子?又是為伽藍神,又是護法爺,又是藍天古佛……說白了,進了咱們地界兒,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誰來都不好使!”
胡宗憲啞然失笑,點頭道:“侯爺所言極是,是下官淺薄了。”
頓了下,“不過這麼大的事,是不是先請奏一下皇上才妥當?”
李青淡然道:“我若做不了主,我就不來了。”
胡宗憲:“……”
他喜歡李青的霸道,因為這能節省大量的成本,可骨子裡的傳統,又讓他很難接受李青的霸道。
胡宗憲可算是真正明白,為何李青會這般遭人恨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太過貪婪,哪能既要又要。
末了,也隻是苦笑一聲,點頭稱是。
李青知道胡宗憲心中所想,不過也沒解釋什麼,不是懶的解釋,而是沒辦法解釋,這是根本性的矛盾,無從調和……
短暫的休整之後,大明軍隊再次進發,時下風景好了許多,再不是漫天黃沙路了,行軍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枯燥。
拜牙即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明軍盼來了,自然要物儘其用。
秉承著‘明軍沒來,我夾著尾巴做人,明軍來了我還夾著尾巴做人,那明軍不白來了’的心理,拜牙即特意派遣一支親信隊伍,先一步去吐魯番汗國耀武揚威,好出一出心頭惡氣。
如若吐魯番汗國不識時務,那就更好了,正好可以來個暴力鏟除。
當然了,拜牙即內心深處並不覺得這三千明軍,能摧毀吐魯番汗國,可那又如何?
三千不夠,就三萬,三十萬……
隻要對方敢對大明開戰,大明朝廷定然會不計代價的報複,昔年大明永樂皇帝陛下那會兒,安南僅僅是動了大明上使,就改國號為交趾。
敢跟大明軍隊血拚,雞蛋都給他搖散黃!
拜牙即懷揣著吐魯番可汗不識時務的期許,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
然,讓他失望了。
大半月之後,明軍抵達吐魯番汗國的汗城,莫說血拚,劍拔弩張的局麵都未曾發生,甚至可以說是夾道歡迎!
顯然,人可汗也不傻。
“來自天朝的使者啊,我們準備了豐盛的食物,甘甜的美酒,請允許我們向大明皇帝陛下致以真誠的善意,請上使接受我們的款待……”
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隊伍前列,操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漢話,滿臉的謙卑。
拜牙即人都傻了。
不是,你們之前那桀驁不馴、囂張跋扈的勁兒哪去了啊?彆啊,繼續啊……
“幾位上差莫上當,都是假的,這是陰謀……”拜牙即這個急啊,恨啊。
李青:“……”
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也是哭笑不得,同時,也有些同情這位‘忠順王’。
“忠順王稍安勿躁,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陰謀詭計,在我大明軍隊麵前,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胡宗憲輕聲安慰了句,翻身下馬,緩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