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彪分開後,孟嘯天沒有直接回自家院子,而是繞到了村長家。還沒走到村長家大門,關閉的大門就突然打開身材高大的劉柱閃了出來,等孟嘯天走近便躬身道,“謝謝嘯天少爺推薦之恩。”
孟嘯天等了等方才扶起劉柱,“你我相處數年,有話我就直說。三伯對你感覺還不錯,招進孟家外係沒問題。我大概率不會回歸本家,至少十年內不可能,你在孟家萬事就要靠自己了。你要想好:去還是不去?”劉柱撓撓頭,“俺問下爺爺。”
孟嘯天點點頭,看向大門,正好看到村長從門內出來,微微躬身道,“嘯天少爺,外麵冷,進屋暖和緩和。”
走進大堂剛坐下,劉柱便倒杯熱水奉過來,然後就要跟爺爺說剛才的話,爺爺卻擺擺手,看向孟嘯天,“嘯天少爺,劉柱能不能跟您?”
“跟我?”孟嘯天忍不住失笑道,“他跟我乾嘛?”
“劉柱去孟家本家,隻要命不太壞,肯定比做其他的強十倍、強百倍。可他根腳就這麼個根腳,除非得您照拂,不然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走遠。不如直接跟您走。您去哪、他去哪,添茶倒水、洗衣做飯、看門護院、跑腿打雜,什麼都成。”“我什麼都沒有。”
“您未來什麼都有。”爺爺神情無比肯定,“您身邊總要有個貼身人不是?劉柱知根知底,用著也放心。”
孟嘯天搖搖頭,“此次離開小河村,我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甚至有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他跟著我。”爺爺看向一直沉默的劉柱,輕歎道,“這些年我一直教他做人做事,就是為了讓他能走出去、能活出個人樣。我也舍不得他,可他總不能跟我一樣,永遠困在小地方吧。”
孟嘯天端起水慢慢喝起來,一杯水見底後朝門外走去,“我明天離開小河村。”
夜,黑沉沉。
小河村大半人家早已陷入沉睡,稀落的燈光將小河村切割得光暗陸離。孟嘯天慢慢走著,不時想起些支離破碎的夢境中,不管是什麼樣的世界,父母長輩對兒孫的期盼,永遠都是相似的。
他的父親從小就傳他拳腳、箭術,不也是為了他將來能走出這個小村莊,走向更廣闊的世界嗎?
他的爸媽從小逼他學習、參加各種輔導培訓,不也是為了能讓他將來考上個好大學、能去更大的城市生活嗎?
正是這些身臨其境的夢境,讓他早已認識到很多東西。他從小就鑽進山脈,苦練身體、箭術,不也是為了夯實好基礎,擁有更多能力保護自己能去更大更遠的地方嗎?
不知不覺間他的腳步偏離了家的方向,走出小河村,沿著田間土埂彎彎曲曲的走到山脈腳下的某處。
這是個有些坡度的小山包,零零落落長著些樹木,遍地叢生的雜草間隱藏著彎彎扭扭的小路,還有些隆出地麵、高矮不一的墳塋。
這裡,是小河村的墳地,也葬著他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
走到相距不遠的兩座墳塋時,他才反應過來,不管是清除雜草的工具還是祭拜上供的物品,他什麼都沒帶。想想,他蹲下身,伸手抓住墳塋上的雜草,清除起來。
大半時辰後,兩座墳塋的雜草都被扯得乾乾淨淨,他這才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理理雜亂的衣裳,借助月光四處找了些野花束起來供在墳前,再一一叩首跪拜。
往日祭拜後,他都會在墳前張弓射箭,向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彙報自己這段時間的鍛煉成果。這不是孟家傳統,而是他在某個夢境中看到的,感覺不錯便照做的習慣。
他沒有跟他們絮叨什麼,他本就不是個喜歡絮叨的性子。
有時他在想:自己這不喜歡絮叨、不喜歡廢話的性子,是天生就有的性子,還是受那無數夢境影響造成的性子呢?
他不知道。
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天生的、哪些是夢境造成的。
從出生就出現的夢境中學來的東西,讓他各方麵都遠超村裡同齡孩童,也吸引來了本家三伯原本不可能出現的關注,讓他獲得了更高更好的,可他也失去了本該擁有的歡樂和歡笑。
他雖然時常在笑,可他從未真正地笑過,發自內心地笑過,情不自禁地笑過
是好是壞?
他帶著永遠得不到答案的疑問,睡著了。
夜幕,更深更濃。
樹下的陰影中,隻露雙眼睛的黑衣人,看著遠處那兩座墳塋間蜷縮入眠的小小身影,眼眸閃過幾絲猶豫和迷茫。
夜風拂來,臉龐微涼。
不知站了多久的黑衣人終於動了,從地上的行囊中拿出個什麼,悄無聲息的走向遠處的墳塋。走到墳塋間蜷縮的身影旁,黑衣人悄然攤開手中的物品,原來是張毛毯。
張開的毛毯輕輕落下,蓋住了夜風中蜷縮的孩子。黑衣人悄然起身,正欲轉身離去,身形驟然一僵,剛才明明在沉睡的孩子,不知何時竟已睜開雙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正看著她!
“謝謝。”孩子突然出聲打破了短暫的沉寂,隨即爬了起來,將毛毯裹在身上,“你是?”
黑衣人後退兩步,微微躬身,“孟家暗衛夜花參見嘯天少爺。”“夜花姐姐好,你這毛毯拿著不重、摸著不厚卻很暖和,特製的嗎?”
夜花一呆,看著孟嘯天愣是沒反應。孟嘯天奇怪地看著她,“怎麼了?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夜花一驚,忙道,“沒有、沒有。小的隻是屬下,當不得少爺如此稱呼。”
孟嘯天這才明白過來,笑道,“夜深了,姐姐陪我回去吧。”夜花頭一垂,“少爺,夜花已違反暗衛規矩,不能再讓護衛看到。”
孟嘯天一愣,想想便拿下毛毯遞給夜花,“既然如此,不能讓姐姐難做,姐姐的愛護小弟記下了。”夜花接過毛毯,“少爺快點回去吧,彆凍著,夜花告辭。”
“嗯。你是女兒家,更不能受涼,自己注意點。”孟嘯天隨口道。夜花一呆,看眼他方才轉身離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著夜花行動迅疾、靈活靈動的身影,孟嘯天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適當學學武技?夢境中有幾種武技技巧,似乎很有意思。
孟家不管是主家還是分支,箭術都是首要傳承,所以孟父從小就教他製弓削箭,然後才是拳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緣故,還是受夢境的影響,父親傳的拳法他隻是用來強身、並未花多少心思。
‘我不會也近戰無力吧?’
邊走邊想的孟嘯天還沒到小河村,就遇到急匆匆趕來的李彪,涼爽夜風下他竟然滿臉都是汗水。
“怎麼了?看你滿頭大汗的。”孟嘯天好奇的問道,李彪無語的看著深夜不回家、到處亂跑的少爺,滿腹都是委屈!
少爺明早就要出發去數百公裡外的小青山,還是徒步穿行,想要在規定時間前到達必須穿山越嶺、跨橋渡河,而且三爺肯定是同意了。他沒權更改少爺行程,隻能儘力做好護衛職責,準備好各種物品。
為此,他走遍小河村店鋪,勉勉強強買了些物品,結果趕到少爺家才發現少爺沒回來。於是他又趕到村長家,一問才知道少爺早已離開。馬上他就慌了,身為護衛卻找不到主子,這是嚴重失責啊!
好在村長和劉柱知道後,立即猜出少爺很可能是去了墳塋跟父母告彆,心急如焚的李彪立即趕向墳塋,這才終於找到少爺!
這其中的委屈,他能說嗎?
“少爺,您有安排,能不能先通知下小的?小的現在是您的護衛。”李彪低聲下氣的道,孟嘯天馬上反應過來,“李哥,不好意思,下次一定注意!”
主子哪能跟屬下道歉呢,李彪急忙道,“是小的跟丟了少爺,是小的失責。”孟嘯天笑道,“你忙了一夜,回去搞點吃的再休息會就該出發了。”
清晨,天剛朦朦亮。
石屋的門被推開,孟嘯天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活動活動身體後打開院門,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樹下站著的劉柱,他手裡提著長棍、腰間挎著長刀,腳下還放著個大包裹。看到他出來,劉柱急忙拎起包裹跑過來,“少爺。”
孟嘯天笑著點點頭,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露水,“既然決定了,那我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夥伴了,還是叫小天吧,跟平時一樣。進來吧,吃完早飯我們就走。”“嗯。”
昨夜他故意沒說今天出發的具體時間,就是對劉柱的考驗。劉柱真要鐵了心跟他走,自然有辦法不錯過時間。
看著劉柱歡快的背影,孟嘯天暗歎一聲,跟了上去。
從他內心來說,其實並不願意帶著劉柱,他不覺得自己現在有能擔負起彆人命運的能力。
在某個夢境中,有人主動為仆,那人就說:我擔負不起你的未來。你的未來、隻在你手。這世間,我唯一能擔起未來的,隻有那還不知在哪的媳婦。她的未來就是我的未來,其他人都不行。
可他做不到那人那般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