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雞鳴狗吠中,一座座村舍的門被陸續推開,喚夫叫娃的聲浪中升起嫋嫋炊煙,沉睡的村莊正在蘇醒。
村東頭的小河邊有座三開間的青黑石屋,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兩米來高的圍牆大半被爬山虎覆蓋,院內數米高的果樹大半探出斑駁的圍牆,青紅果實隱隱約約。
吱呀。
石屋的門被推開,走出位七八歲模樣、膚色微黑的小男孩,天氣已經有些入涼,他卻隻穿件大褲衩。
走出屋門,小男孩放下手中的弓箭走到院中,活動活動身體便開始打拳,數遍打完後拿起弓箭朝十幾米外的果樹看了看,隨即一箭射入樹冠,一枚色澤青翠的果實應箭而落,剛剛掉出樹冠,兩支利箭幾乎同時射在樹乾上,相距寸許得並排正好接住掉下的果實。
又是兩組三箭射出,樹乾上已插了三組並排箭枝,托著三枚果實。
小男孩靈活地竄上樹冠取下箭枝,再取走樹乾上的箭枝和果實,走到院角的水井旁,沉重的木桶甩進深幽的水井,轉眼便盛滿大半。打著繩結的長繩被雙看似羸弱、扯動間卻肌線清晰的手臂平穩快速地扯動著,很快便將木桶提出水井。
先將果實在樹乾中清洗一番,再拿下旁邊被風吹了一夜的毛巾浸入冰涼井水,小男孩稍微擰乾毛巾後,在身軀上緩慢而有力的搓動起來,直到皮膚泛紅方才停下。
神情舒爽的小男孩將剩餘的井水倒進旁邊水溝,拿起果實邊啃邊走進石屋,片刻後又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粗布緊衫,腿上打著綁腿、手中提著長弓、背上背著箭囊、腰上纏著繩索插著匕首,手裡還提著個包裹。
全副武裝的小男孩走出院門,剛將院門鎖上,身後傳來個和藹的聲音,“嘯天,又要進山?”小男孩轉身衝白發蒼蒼的村長微微一笑,“早上好,村長。”
“好好。”村長捋著長須笑道,“是這樣,前兩天城裡有人來找你,你不在家便找到老夫,說是年前孟家有重要聚會,讓你必須參加。”
小男孩聽完笑笑,“村長,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村長在後麵急忙叫道,“過年沒多少天了,你天天都要回來啊,一定不能錯過啊!”
“知道了。”小男孩頭都沒回地隨口應道。看著小男孩遠去的背影,村長總感到不放心,連忙叫道,“孟嘯天!等等。”
小男孩孟嘯天扭頭看看顫巍巍追來的村長,無奈地轉身迎上去。
喘了幾口氣,村長拉起孟嘯天的小手,摸著本不該出現的老繭,歎道,“嘯天啊,你爺爺走前無時無刻不想著回歸本家,你父也時常念著此事。如今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孟家隻剩你了,可要把握好機會啊!再說,你也快長大了,有了本家依靠,未來做什麼都方便。”
孟嘯天看著語重心長的村長,幾度想要說什麼都沒好說出來,最終隻能笑著點點頭,“知道了。”
八年前,孟嘯天在這座河邊小村莊小河村出生。
出生後,他比一般的孩子要貪睡,一天十二個時辰能睡十個時辰。父母以為他有什麼問題,找了不少醫師求診,診斷結果都是正常。
三歲後,他睡眠時間逐漸正常,父母這才放下心來。隨著他漸漸長大,父母發現他越來越沉默,時常一坐就是好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問也不說。
父母再次焦急起來,可孟嘯天其他方麵毫無問題,甚至遠比其他孩子要好。吃喝拉撒從來不用煩,讀書寫字從來不用催,練拳鍛體從來不用管,製弓削箭從來不用問,什麼東西都是一教就會、一說就明。
他很少說話,做事極有主見,隻要他想做的事不管誰說都沒用。就像五歲那年,學箭不久便能二十米內百發百中的他非要進山,父母當然不同意,甚至將他鎖在屋內,他不哭也不鬨,就是絕食,一絕就是六天!
當他被放出來時已經虛弱的隻能在地上慢慢的爬。
從那以後,他便時常進山,在山裡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不放心的父親跟蹤他,發現他在崎嶇的山中四處奔跑,精疲力儘方才休息;在掉落的葉中練箭,精射動射跑射仰射無所不射,每天至少射箭千次。
吃的果實根莖、喝的露水清溪,休息時不是削箭就是養弓,要不就在大樹上發呆。
“嘯天,很多東西我從未教過你。”“父親,如果我說,是夢中學來的,你會相信嗎?”
“當然信,因為你是我兒子。”
“你鍛煉身體、苦練箭技,是為了什麼?參軍立業、武者江湖還是修真參仙?”“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清呢,反正我現在也做不了其他,就當是打發時間。”
六歲那年,天魁國突遭敵國入侵,本已退伍的父親被緊急召回軍隊。七歲時父親骨灰被送回,母親萬分悲痛下一口氣沒喘過來、隨之而去。
“父親,你真的要去?”“嘯天,我是軍人,國家有難、有召必回!對不起。”
“我在夢中做過軍人,我能理解,這句‘對不起’你還是跟母親說吧。”
父母走後,爺爺半年後也走了。爺爺葬禮結束的時候,越城孟家本家和母親娘家都想接孟嘯天回去,但被拒絕。
“謝謝你們的好意,小河村才是我的家。”“誰來照顧你?”
“我自己。”
此後,孟嘯天便獨自生活,大部分時間都在小河村附近的玄越山脈,數天方才回次家。孟家本家和母親娘家對他還不錯,都沒忘記他,不時會送些東西來,過年時叔叔舅舅也會來看他,希望他歸家。
但他依然不願意。
受了彆人的恩,就得聽彆人的令,他不想被約束。
‘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曾無數次問自己。
數年來無數支離破碎、離奇混亂的夢,讓他有著太多迷茫,有時都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或許,夢,才是我的未來。’
孟家本家,住在天魁國王城越城,是天魁國四大頂級世家之一,據說在三百多年前的開國期間,為夏侯王族立國立下過汗馬功勞。
小河村的孟家,是越城孟家不知多遠的旁支。事實上,在越城周邊乃至全國很多城鎮、村莊都有孟家旁支生活,這就是頂級世家的龐大底蘊。
或許是因為離越城本家不算遠,小河村孟家在本家光環庇護下倒也安然,即使如今隻剩孟嘯天一人,小河村依然沒人欺負他,當然也有村長的原因。
村長和爺爺是老相識,據說當初選村長時,是爺爺主動放棄村長才上位的,這一做就是幾十年。不管是看在孟家本家還是爺爺的麵子上,村長一直都很照顧孟嘯天,甚至比自己親孫子都在意。
人小心通的孟嘯天嘴上不說,心裡對村長還是很尊敬的,對他鄭重交代、幾番叮囑的事也在意,即使他其實並不在意本家所謂的重要聚會。
在玄越山脈生活三年多,他的身體越發強壯、箭術越發精湛,但身體畢竟才八歲多,力量有限、體能有限,所以向來隻在外圍生活,離家也不會太遠。
雖然他沒有像村長要求的那般天天回來,不過二三天總會回來次,每次被村長看到還是會被嘮叨幾句、埋怨一番。村長也沒說太多,畢竟以往孟嘯天可是六七天才回來一次的。
天氣見涼,過年將近。
這天下午,孟嘯天從玄越山脈回來,遠遠就看到村口寬敞結實的官道上,停著輛看似普通、實則華貴的四輪馬車,旁邊還有幾匹高頭大馬和孟家護衛。
孟家本家叔叔來了。
來到村口,正照料馬匹的孟家護衛看到他連忙過來問好,孟嘯天笑著點點頭,從包裹中取出幾枚新鮮水果遞過去,“今天剛摘的,嘗嘗鮮。”
護衛接過水果,掃眼孟嘯天身上掛著的幾隻野雞,忍不住讚道,“每隻都是眼部中箭、身上全無傷痕,早就聽說嘯天少爺箭術非凡,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少爺未來必然前途似錦。”“我廚藝也不錯哦,晚上走不走?不走我燉隻野雞。”
“全憑老爺安排。”
再聊幾句,孟嘯天方才進村,路上遇到的村民告訴他,家裡訪客正在村長家喝茶,順便打聽孟家到底是什麼重要聚會,他都笑著說自己也不知道。
來到村長家的大院,院內正好走出個身材高大結實的少年,見到他急忙喊了聲,“爺爺,嘯天回來了。”孟嘯天隨手摘下隻野雞扔過去,“你要去哪?”
少年一把接住野雞,揚揚手中茶壺,“爺爺讓俺給村口大哥送茶呢。老規矩,俺打理你來燒,你燒的最好吃了。”“行,那你先去忙吧。”
少年歡快的跑了,孟嘯天踏進院子,院子內站著三名孟家護衛,見到他紛紛過來打招呼,他一一回應的同時遞上些水果,說說笑笑間走進村長家大堂。
“嘯天回來了,收獲不錯嘛。”村長迎了上來,順手接過幾隻野雞。孟嘯天放下長弓,從包裹中拿出株清香幽幽的藥材遞給村長,“運氣也不錯,正好找到株六七十年的清目草,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