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公主在慈寧宮裡待到了深更半夜才回府。
公主府坐落在城東,魏國公府卻在城西。
從前金陽公主不大喜歡住在魏國公府裡,一來是與嚴如月婆媳不和,日日待在一處也是不美。
二來是她與魏忠夫妻離心,住在魏國公府裡時常會被過去的回憶所牽絆著傷起心來。
可自從有了青姐兒後,金陽公主也慢慢地忘卻了過去的那些不愉快。
夜裡更深霧重,金陽公主坐在馬車上閉眼假寐,金嬤嬤見她臉色慘白,總是不敢多言一句。
等到馬車行到魏國公府門前的石獅子時,金陽公主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去了榮禧堂。
魏錚雖擔心她的安危,可想著她已在宮裡待了許久,此時必然心力交瘁。
無論發生了什麼,明日再問即可。
魏錚便陪著妻女在馨蘭閣裡入睡。
青姐兒已是咿咿呀呀地學起了說話。
火災之後,青姐兒夜裡時常睡不安穩。
寧蘭擔心女兒,便魏錚也不管不顧了,就隻陪著女兒說話解悶。
燭火搖曳,青姐兒眨巴著水靈靈的葡萄眼,抓著寧蘭的皓腕說:“青兒想祖母了。”
她這時話還說不完全,拚拚湊湊地才說了這一句完整的話語。
寧蘭揉了揉她的腦袋,隻說:“祖母累了,明日娘親再陪著青姐兒去尋祖母玩,好不好?”
青姐兒雖有些失望,卻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隻是前段時日青姐兒夜夜睡在榮禧堂裡,由金陽公主陪著入睡。
睡前,金陽公主會與她講好些奇異精彩的誌怪故事。
是以青姐兒已習慣了如此入睡。
今夜沒有金陽公主的相伴,她是怎麼都睡不安穩。
寧蘭哄了她近一個時辰,見青姐兒仍是不想入睡,便道:“既是睡不著,爹爹和娘親就陪著你。”
於是,剛準備入睡的魏錚就被寧蘭從床榻裡拉了起來。
得知自家的寶貝女兒不聽誌怪故事難以入眠,魏錚便絞儘腦汁地從自己腦袋裡的故事。
寧蘭在一旁忍著笑注視著他。
等魏錚講完桃花精的故事後,青姐兒才冒出了些困倦之意。
望著在搖床裡熟睡的女兒,魏錚與寧蘭都無奈一笑。
翌日天明,魏錚帶著寧蘭去給金陽公主請安。
金陽公主臉色不好,難得棄了公主的體麵與尊貴,歪在太師椅裡歇息著。
金嬤嬤端著燕窩粥守在一旁,時不時地柔聲道:“公主,您想開些。”
魏錚一聽這話,就知曉金陽公主必定在太後跟前受了些委屈。
這多半與朝堂裡的局勢有關,寧蘭在他身旁,他也不好將話說的太直白。
是以魏錚便隻將青姐兒抱到金陽公主身前,笑著說:“這小妮子念叨了母親一晚上。”
如今的青姐兒與金陽公主熟絡了不少,一瞧見祖母便傾身上前要投入祖母的懷抱之中。
金陽公主立時軟了心腸,柔聲與魏錚說:“怎麼青姐兒眼下都是烏青,可是昨兒睡的晚了?”
金嬤嬤乖覺,立時走到青姐兒身旁與她說:“定是我們小姐思念著公主,都說血濃於水,這話卻是沒錯。”
話音甫落,金陽公主便將懷中的青姐兒抱得更緊切了幾分。
這副母慈子孝的景象落入寧蘭的眼中。
她由衷地歎息了一聲,知曉金陽公主是當真接受了她的青姐兒,無論她將來會不會成為魏錚的續弦,青姐兒的地位已是牢靠了起來。
魏錚留意到寧蘭的異樣,他隻伸出手握緊了寧蘭,道:“母親瞧著是隻疼我們的青姐兒,連我們倆也不搭理了。”
自從嚴如月離開魏國公府後,整個府內的氛圍便好轉了不少,金陽公主對寧蘭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魏錚的打趣讓金陽公主哂笑了起來,她逗弄了青姐兒一番,見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便將她抱給了金嬤嬤。
“上回那幾個奶娘都是蠢材,往後給青姐兒挑奶娘的時候要更仔細些才是。”金陽公主如是道。
魏錚立時擺出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樣,順著金陽公主的話說道:“母親教訓的是。”
不多時青姐兒便在金嬤嬤懷裡沉沉睡去,因大人們還要在榮禧堂正屋裡說話解悶,金嬤嬤便抱著青姐兒去了耳房。
四下無人時,魏錚才問起了金陽公主昨日之事。
金陽公主瞥了一眼乖順地坐在魏錚身旁的寧蘭,也沒有藏私,直言不諱地說:“太後的意思是,誰都改變不了皇兄要清除世家的決心。”
而且魏國公在西北立下赫赫戰功,回京時帶著浩浩蕩蕩的魏家軍,在崇明帝的心裡刻下了功高蓋主的烙印。
崇明帝既想對世家下手,便不會放過魏國公府的這塊肥肉,哪怕有金陽公主這個胞妹做紐帶,也不足以打消他想鏟除魏國公府勢力的決心。
“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兩日鎮國公府的人應是收到了消息,再不會想與我們扯上什麼關係了。”金陽公主長歎一聲道。
魏錚知曉事態嚴峻,卻沒想到已嚴峻到了如此程度。
他沉著臉思索了一番,後見自家母親臉頰裡沒有半分血色,便隻能歎息著說道:“事已至此,母親也不要過分擔憂了。”
一旦崇明帝手裡的鐮刀要揮向魏國公府,他們似乎也隻有站在原地受罰這一條路,父親的歸來也改變不了什麼。
可經曆了一夜輾轉難眠的金陽公主卻是無法心平氣和地與魏錚說話。
她無法接受崇明帝與太後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也無法接受自己淪為棄子,最關鍵的是一旦魏國公府倒台,她如今擁有的權勢與富貴皆會蕩然無存。
從此以後,她便會成為京城的笑柄。
而魏錚的處境也會每況愈下,甚至於青姐兒該享受的榮華富貴也會蕩然無存。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金陽公主一直在打量著寧蘭的神色。
她也想借著這件事敲打敲打寧蘭,讓她明白魏國公府已處於水深火熱之時,一旦大難來臨,她是否做好了要與魏錚榮辱與共的決心?
而自始至終,寧蘭隻是靜靜地坐在魏錚身旁聆聽著他的話語。
沒有害怕、沒有恐懼,隻有要陪伴在魏錚左右的淡然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