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門前的路是京城西街,西街走到底便是英平王府。
英平王府的小王爺英武與魏錚十分交好,他這個閒散王爺無事可做,便時常去刑部尋魏錚說話。
這兩日,金陽公主與英平王妃在一處為英武挑選世子妃。
英武生的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又有這麼好的家世和前途,英平王妃總想著要給他挑個樣樣都出挑的貴女為妻。
隻可惜英武瞧上了花月樓的魁娘,那魁娘名為南煙,打著賣藝不賣身的名頭在花月樓裡攬儘了所有貴客的目光。
包括英武。
英平王妃知曉此事後氣得七竅生煙,隻恨不得即刻讓人衝去花月樓將南煙打殺了。
英武死死攔在她身前,並許諾會儘快迎娶王妃。
他是真心心悅南煙,也明白她的身份不可能為他的正妻,至多隻能做個妾而已。
饒是如此,英平王妃都不肯點頭,隻說南煙這般的賤籍女子入英平王府的門,隻會辱沒了他們的門第。
直到英武以絕食和不娶正妻相抗爭,英平王妃才點了頭。
今日英武去刑部尋魏錚時,魏錚正審問了一批在嶺南一帶為非作歹的賊人。
這些賊人們嘴都極硬,不管刑部的獄卒們怎麼審問,都不肯鬆口。
直到魏錚入了天牢,將那放在架子上的刑具在賊人身上使了一番。
沒多久那賊人便吐了話。
其餘的刑部官員們皆對魏錚肅然起敬,私下裡調侃他是從地獄歸來的羅刹惡鬼,麵上卻要恭維奉承道:“還是魏大人有手段,若換了我們,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從那群賊人嘴裡審問出些什麼來。”
魏錚麵容裡不見笑影,隻淡淡地點了點頭,又埋頭鑽入這紛雜的公差之中。
英武登刑部大門時,一進廊廡便瞧見了窗牖後正在提筆寫口供的魏錚。
“慎之。”英武走到魏錚身旁,笑著喚他道。
魏錚抬起頭來,瞧見英武後便擱下了手裡的狼毫,問他:“來刑部做什麼?”
四下無人,英武便道:“我聽說你收用了個外室,特地來問問你,怎麼突然開竅了?”
英平王府與鎮國公府早些年因為長輩間的恩怨,兩家人是水火不容。
英武雖與魏錚交好,卻不喜歡嚴如月的為人,又因為嚴如月屢次忤逆他的姑母金陽公主,他就愈發瞧不上她了。
“難道是那外室生的貌美如天仙一般?”英武問。
魏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英武才收起自己嘴角的笑意,隻道:“我今日來尋你,是有件事要你幫忙。”
魏錚這才提起了幾分興趣,抬眸望向他。
英武便道:“自進了王府的大門後,南煙總是悶悶不樂,有時連膳食也沒心情用,我瞧著實在心疼,便想讓小嫂子去勸一勸她。”
“小嫂子”這三個字從他嘴裡冒出來後,魏錚的臉色陡然鐵青不已,立時沉聲道:“彆亂說。”
英武比魏錚小三歲,自小便怕這個不苟言笑的表哥,一見他擺臉,便囁喏著說:“本來就是小嫂子。”
魏錚知曉他就是這麼一個混不吝的人,偏偏又對那個魁娘出身的女子動了真情。
為了這名為南煙的女子,英平王妃氣得人都蒼老了幾分。
眼瞧著英武即將要娶妻,魏錚正想勸一勸他多珍視些正妻時,卻聽英武說:“南煙若是不活了,我也絕不苟活。”
他這樣一個事事都不入心的性子,卻為了個魁娘持正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凝著眸堅定又真摯地說:“表哥難道也是那等隻看出身與門第的俗人嗎?我心愛南煙,隻是因為她是南煙,這世上唯一的南煙而已。”
這時的魏錚聽了這番話,隻是感歎著英武的無可救藥,他就像被那魁娘下了蠱毒一般,將體麵與清明的心智丟棄了個徹底。
這般不知輕重。
他作為英武的表哥,肩負著要勸他迷途知返,領他走上正途的責任。
所以他便耐下性子與英武說了好些大道理,隻可惜英武充耳不聞,隻道:“表哥就說,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吧。”
亢長的沉默之中,魏錚與英武對視著彼此。
最後還是魏錚先敗下陣來,隻道:“好,我答應你。”
*
當日夜裡,魏錚再度登了梅園的門。
彼時寧蘭正在與朱嬤嬤一同用膳,主仆有彆,朱嬤嬤便搬了個小杌子坐在了梨花木桌案旁。
瞧見魏錚的身影後,寧蘭與朱嬤嬤皆愣在了原地。
寧蘭率先起身,驚訝過後便施施然地迎到了魏錚身前,笑著說:“爺來了。”
朱嬤嬤立時要讓丫鬟們去酒紅樓買幾道魏錚愛吃的膳食,瞧著是要勞師動眾的模樣。
魏錚卻擺了擺手,道:“不必,我說幾句話就走。”
寧蘭捏緊了手裡的軟帕,朝他展顏一笑後,道:“爺不妨坐著說話。”
話畢,她柔嫩似水的纖纖玉指便覆上了魏錚的肩膀,輕輕柔柔地要替他褪下官服。
魏錚眼瞧著她忙碌,卡在喉嚨口的話噎了一噎,待寧蘭奉上了溫熱的茶水,方道:“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寧蘭聞言便往團凳上一坐,笑盈盈地問:“世子爺但說無妨。”
朱嬤嬤立時退了下去,給魏錚與寧蘭一個獨處的機會。
她一走,魏錚便歎息了一聲,對寧蘭說:“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他語氣裡萬分客氣,寧蘭心下有了計較,便笑著問:“爺有何吩咐?”
“明日我會帶一個女子過來,她近來情緒不佳,你多勸著她些。”
魏錚這話說話,寧蘭胸膛裡跳動著的那顆心霎時漏了一拍。
她不敢置信,魏錚明明才收用了她這個外室,為什麼又與彆的女子有了牽扯?
難道是不滿意她了嗎?
短暫的怔愣後,寧蘭勉強維持著嘴角的笑意,隻問:“爺想讓妾身怎麼勸她?”
她穩住了心神,柔柔地詢問著魏錚。
魏錚瞥了一眼寧蘭,頓了一息,眸色深深地注視著她道:“讓她想清楚些,好好侍奉主母,不要有不該有的心思,要安分守己。”
她驟然聽明白了魏錚的言外之意。
侍奉主母,安分守己,不能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字字句句都在告誡著寧蘭,不要有非分之想。